雨終於停了。
龍亭湖畔,柳樹葉子落了一地,只留下光禿禿的柳條如同千萬條垂絲隨風在水面上擺動。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射下,一條畫舫靜靜的停在湖中央。畫舫兩邊的窗戶敞開着,爲抵擋深秋的寒意,還是放下了竹簾,看來船上的人也是爲了享受這難的的午後暖陽。
清脆的笛聲悠然響起,一葉小舟載着四個人緩緩向畫舫劃去,頭帶着一頂斗笠的趙衍,正站在船頭迎風而立,湖面上的風將他的長袍一角吹起,他微閉雙眼,一曲《憶江南》從他嘴邊指尖流出。這是一首懷念故鄉的曲子,兩年前燕語姑娘教給他的,如今他的吹憂傷纏綿,加之笛聲悠揚,旁邊的三人聽的有些呆了。
小船中央,坐着兩個姑娘:年紀稍大的,是趙衍的紅粉知己燕語姑娘,旁邊容顏絕代,穿着華貴而不落俗的,正是柳眉姑娘。燕語姑娘暗自感嘆趙衍對音符的天資——如今他吹的已經比她還要好,心中的愛慕又添幾分。只是望着他清瘦的背影竟有種說不出的落寞,讓人心疼。船尾,一位老艄公正搖着擼。
小舟靠到畫舫旁,趙衍收起笛子,反手插在腰間,跳上畫舫,然後一個一個的扶姑娘們上船。那老艄公問道:“公子可還用我這小舟?”
趙衍點點頭道:“就請先將小舟掛在後面,等會還要請老翁先送幾位姑娘回去。”然後才帶領兩位姑娘陸走進船艙內。
原來這畫舫很大,所以船艙也是分了內、外兩個廳,中間一道珠簾,一道紗簾阻隔。外廳的圓桌上擺好了酒菜,旁邊還有一架古箏。
趙衍笑道:“沒想到諸葛小兄弟這麼瞭解哥哥的心思,早已安排妥當。”
柳眉聞言低着頭笑而不語,徑直走到古箏旁邊,芊芊玉手輕撫琴絃道:“剛纔有幸聽聞趙公子吹奏一曲,如今小女子獻醜,也演奏一句座位答謝可好?”不等趙衍說話,她已在古箏前坐下,右手輕輕一劃,試了試音。
只是這一劃,就猶如高山流水,房內立刻鳥語花香。試好了音,但見她雙手撫琴,低頭吟唱道:“其日牛馬嘶,新婦入青廬。奄奄黃昏後,寂寂人定初。“我命絕今日,魂去屍長留!”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
府吏聞此事,心知長別離。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兩家求合葬,合葬華山傍。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爲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行人駐足聽,寡婦起彷徨。多謝後世人,戒之慎勿忘!”
她唱的是《樂府》中的《孔雀東南飛》,這首詩本來還要長的多,今天唱的這段是此詩中最後一段:殉情的兩人求合葬的一幕,趙衍心中一動,覺得這柳眉姑娘雖然身爲花魁,寵冠京城,只是她心中似乎也有傷感的心事,於是隱隱起了惻隱之心。
一曲奏畢,柳眉站起身來,對着趙衍緩緩施禮道:“適才小女子情致所致,便選了這首,唱了兩句才覺得這曲子不免太過傷感,有違今日情景,若是繞了趙公子的雅興,小女子只好自罰三杯請罪了。”
趙衍哈哈一笑,斟滿了三杯酒。他也不說話,只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柳眉看他滿臉笑意,心情似乎並未受影響,便也放了心,笑盈盈的將三杯酒一飲而盡。
三人落座後,燕語姑娘給兩人添上酒,靜靜的陪坐在一邊。趙衍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彷彿是藉着酒勁,他開口道:“在下今日是替諸葛兄弟前來向姑娘問句話。”
“哦?爲何他自己不來,卻要趙公子出面?”
“哈哈哈。姑娘雖然跟我兄弟熟識,卻不知道男人,有時候,有的話是自己說不出口的。”
“那麼,小女子洗耳恭聽。”
“諸葛兄弟有意爲姑娘贖身,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這......”
趙衍眨了眨眼睛,說道:“想必姑娘很清楚,你是我兄弟的第一個女人,所以才令他念念不忘。歡合樓畢竟不是長久的去處,能遇到象我兄弟這麼重情重義的人,姑娘還有什麼猶豫的呢?”
“其實......我,可不可以容我考慮幾天?”
趙衍看着他,其實他明白,從他剛纔的琴聲中就知道了,她是在等一個人,大概就是在等她的心上人吧。“也好。”趙衍看了看窗外,“難的今天這樣好的天氣,不如請船工開船,大家就在這船上盡情玩樂一番可好?”
柳眉姑娘忽然站了起來:“小女子覺得不太舒服,如若公子不怪罪,小女子便先告辭了。”
不等趙衍拒絕,她又說道:“趙公子既是諸葛公子的朋友,今日又是來給他傳話的,既然話已經傳到,想必趙公子也不會爲難......”
趙衍已經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結果,點頭道:“也好,我請船工送姑娘上岸。”燕語也站起身來,說道:“今天出來有我做陪,所以都沒帶丫頭,既然如此,還是我同她一起回去罷。”
趙衍招呼那老翁將小船划過來,送兩位姑娘上船,然後大步走進船艙,掀起內廳與外廳中間的兩層簾子。
珠簾叮噹聲響個不停,內廳窗邊落座的盧清清已經站了起來,趙衍不理會對面張長平張開的雙手,緊緊將盧清清擁進懷裡。
旋兒,他感覺到盧清清的迴應,雖然顫抖着,她還是用雙手環住了他的腰,接着他聽到了盧清清在他耳邊輕微的抽泣聲,他鬆開她,輕輕爲她擦去眼淚:“傻丫頭,見到二哥哥不高興嗎?”
“我,我以爲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盧清清用手背抹着眼淚。
“好啦好啦,這下皆大歡喜啦。”張長平拍着手,對趙衍說道:“都別站着了。自從你幾個月前離開,後來我就聽說了武當山上發生的事,這段日子你都幹什麼去了,快給我們說說。”
盧清清與趙衍並肩坐下,趙衍緊緊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想再分開。他將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大家,只是怕盧清清擔心,只是將自己受傷的事情一筆帶過,沒有細說。
至於他們三人的情況吳月兒早已經告訴過他,他們三人來到京城已經三個多月,盧清清爲接近趙府——那曾經是盧清清的家,後來皇上賜給了趙普,現在是趙丞相府。她們在井水街上找了一個院子,開了一家繡坊。因爲一年四季大戶人家需要的衣物被褥都很講究,所以針線活府內的女眷們忙不過來的時候會請繡坊的工人制作,對於盧清清這樣一個不會武功,又不方便拋頭露面的人來說,她認爲這是接近趙府最好的方法。
於是趙衍決定先不要打草驚蛇,最主要的是保護盧清清想辦法取得傳國玉璽,再找趙普問清楚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