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在她身後幽幽響起,特有低沉磁性嗓音在冷冽的空氣中傳開,醇和的聲音飽含深情,溫柔得想叫人掉眼淚,可惜早已時過境遷,她永遠回不到二十歲的那個一見到他就渾身發軟的年紀了。
她側對着他,柔順的長髮靜靜地覆在肩頭,白皙而沉靜的臉上,帶着些許若有所思,還有濃濃的憂鬱,低頭摩挲手裡的車鑰匙,不發一語,調適了一分鐘後,終於,才緩緩轉過身,努力向他展顏一笑,而心,依舊冰冷如數九寒天,原來時間並不能沖淡一切,有的東西是已經刻在了骨頭上的。
一瞬間光陰倒退,無所謂傷害,沒有誰傾負了誰,沒有誰爲誰而痛苦沉淪。
“沐警官,好久不見!”她恬靜微笑着,看着他,好似青青翠竹間悄然抽出的新芽,那樣清新,周遭所有的風景此刻彷彿都成了兩人的佈景,變得這樣的安靜,彷彿整個世上只有他和她,安靜的望穿秋月,卻,相凝無語。
他很自然地擡起手指撥開她被風吹到臉上的髮絲,笑起來,“不見你這麼久,還是這麼的……小心眼,你都不肯多看我一眼,還不許我來看看你?”她比起以前變黑了變瘦了,皮膚也粗糙了,但整個人變得更爲棱角分明,生活在她身上不可避免刻上了劃痕,但人這一生其實能有多大改變呢,沐辰逸看着她,分明覺得她連脣角一勾的動作也同二十歲那年一模一樣的可愛。
倆人都有些微不自在地低下頭去,又是一陣沉默。
他身上仍舊還保留着淡淡的薄荷味,只是目光,也已不復當初的澄淨,聽江小野數起他這幾年的生活,她已明白,數年之間,很多東西遠離了他。
額邊的碎髮被風揚起,看着眼前的男人,還是看上去的那麼正直,時間彷彿就在此刻被靜止,二人視線相互的膠繞着,恍惚中初夏竟覺得他還是講臺上那個高冷得一塌糊塗不染塵埃的男人,無法把他與這一身威嚴警裝的清冷莊重男人相重合,因爲,一個是她深愛的,一個是她恨過的!
悸動呼嘯而過,只餘徹骨心寒,心底深處那一根已經斷過無數次又接上的弦再次猝然繃斷,比起多年來不能釋懷的自己,這個人的道行太高了,江小野曾說過冷菲留學回來他們就要結婚的,既然人家都能往事都隨風都隨風,她又何必糾結到底?
但她也只能吐出幾個不痛不癢的字,多可笑的相遇,她擡眼看向天空,彷彿看見天平兩端,她早已落地,搞得灰頭土臉,而他仍在雲端瀟灑自若,整個就是—副滑稽的畫面。
這個男人,曾傷她如此之深,初夏,你不怕他,不怕,她在心裡告誡自己。
哪怕她如今過得很落魄,哪怕知道自己現在很是狼狽不堪,但也要挺起胸,率先走在他前面,讓他即使從後腦勺看都知道她是如此高昂着頭。
再見,他仍舊高冷俊逸,她卻沒有了昔日女生的傲嬌,有的只是今日隔在彼此之間的陌生與尷尬。
本來一肚子的話要說,見到了卻不知從何說起,沐辰逸心中暗罵自己太笨,他生平第一次有些挫敗地發現,但凡碰到這個叫初夏的小女人,他這個人的智商,就全毀了!
“沐警官,關於初氏的案子兩年前就已經結了,我想我現在不需要被警方傳訊吧?”她不苟言笑。
踩着七寸高的鞋也只到他的下鄂,氣勢上仍舊壓不住他,只能雙手環胸,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態度。
他輕輕一笑,是的,這纔是他認識的那個愛笑愛貧又冒着些傻氣的初夏,“冬天了,怎麼穿這麼少?你體質寒,又容易感冒。”沐辰逸很自然地脫下外套要披到她肩上。
她忙側過身去,嘲諷一笑,“謝謝,我身上沾毒,別弄髒了這身正義的衣服。”
沐辰逸臉色一白,指尖死死地拽着剛脫下的衣服,就這樣一直看着她,直看着她的表情從慌張到混亂,嘴邊才露出一絲笑容,“我們談談好嗎?”
“沒什麼好談,以前的遊戲,已經早就停止了。”寒的風已能透過薄薄的衣料,瞬間將她吹個透徹,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涼的,心中卻暗揣他的心思,兩人如今地位懸殊,何以忽然對自己這麼親切,她可不認爲是他對自己還餘情未了,不管他存着什麼心思,既來之則安之吧,她再也不是那個只會把眼神投注在他身上,一心只渴求他轉身的笨女人了。
“聽說你到錦苑找過我?那時候因爲工作上的調整,我調離了上海,原來的號也停機了。”他解釋着,其實是上級考慮到萬里遙還未歸案,且又持槍出現過,他在明敵人在暗,組織上出於保護臥底的原則,暫時將他調離了禁毒大隊,又讓他自己選擇了一個城市,本來還幫他換了名字的,結果他死活不同意,江小野負責保護他,也一同調了過來。
“對,我是找過你,是因爲有點東西找不着了,怕是拉在了錦苑,所以纔去的。”她笑着開口。
風吹來他身上的氣息,曾經無比熟悉的薄荷草香撲鼻而來。
她沉了沉氣,再度諷刺地:“這麼多年你還真真是獨愛這一種味道。”
沐辰逸看着她,緩緩開口,“是,我這個人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念舊,對任何東西都一樣,包括你,初初,從南到北,又從北到南,你看,中國這麼大,我們還是遇上了,這是天意,天意不可違,不論你和許鳴皓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你離開他了是事實,所以我們是註定要在一起的。”
初夏猛地推開他,冷冷的怒斥:“沐辰逸,你腦子有病是吧?腦殘了的話,吃了腦殘片再出門,別跟我這兒冒傻氣!”
這個女人,真是讓他頭痛,就不能好好說會話嗎?儘管終於找到了她而內心激動不已,但他聲音卻仍舊平靜,“我來只是想和你談談。”
他微微頷首,嘴角有着最真實的笑意,低沉的男聲渾然天成,彷彿是雨過天晴後滴落在窗檐的水滴,字字分明,可此刻在初夏聽來,卻有如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