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陌盯着她仍然*淚水的眼睛看了一會,問道:
“非要進去不可嗎?萬一你看了更傷心呢?”
蘇染扭過頭,看向小樓,聲音裡帶着一絲堅決的顫意:
“王妃姐姐,我只是想進醉染樓緬懷一下曾經的歲月罷了,我不強求你陪我進去了,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呆會。”
千陌嘆了口氣,無奈說道:
“我怎麼放心將你一個人扔在這兒,走吧,我陪你進去就是了。”
蘇染一改往日的謙和有禮,沒有道謝,擡腳徑直走進了小樓。
千陌朝四周看了一眼,靜悄悄地,但她知道,也許在某個隱蔽的角落就藏着無夜山莊的暗衛,他們正在暗處盯着這兒呢。
垂眸淺淺地笑了笑,她也擡步走進了小樓。
小樓的一樓沒有人,佈滿了灰塵與蛛網,確實如千羽所說,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她四處轉悠了一下,每個房間都沒有看到蘇染,倒是在一間偏房看到了一道樓梯,想來蘇染應該是去了樓上,她便也拾級而上。
二樓和一樓的格局差不多,在一間很大的房間裡,千陌終於找到了蘇染,她正對着東窗下的一面古琴發呆。
千陌趁機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這似乎是間起居室,裡面有塌有牀、有幾有案、有櫃有桌,塌上還胡亂堆着一些東西,東面牆上掛着一支玉簫。
此時,玉簫下的琴桌前,蘇染拂開琴凳上寸厚的灰塵坐了下去,伸出手彈出了一支婉轉清麗的曲子來。
千陌走過去,在蘇染身後站定,從東窗望出去,正是那片美麗的紫藤園,有幾串紫色的花兒甚至都隨風蕩了過來,一伸手就能摘到。
一陣好聞的花香被微風淡淡地送進窗內,沁人心脾。
這真是個好地方呢。
千陌沒說話,就這麼看着窗外,聽着琴音,直到蘇染彈奏完畢,啓脣說話,她纔看向琴桌前的她。
“這支曲子曲名叫《佳期》,是梟當年和我共同所作,我們曾經在這間屋裡合奏,我彈琴,他吹簫,連夜魅都說我們的演奏是珠聯璧合,非常完美。沒想到,如今這兒竟成了這個樣子,梟當年他是有多恨我啊!”
蘇染的臉上有着淡淡的悲傷,或許她原本的悲傷更濃厚,只不過隱忍得好,只讓人看到淺淺的一層哀切,所以並不讓人討厭和反感。
最起碼,千陌此時並不厭惡:一個爲情所困的女人,不管是因爲什麼原因讓她和他成了怨偶,總歸女人是吃虧的。男人可以很快速地走出來,女人卻有可能陷一輩子。
不過不管怎樣,夜梟是她的了,她再同情憐憫蘇染,也不會將他讓給她。
千陌覺得有必要讓蘇染正視現實,也算是這麼久以來向她表明自己的態度吧。
“蘇小姐,我不知道你和太初曾經有着怎樣的過往和愛恨情仇,誤會也好,恩怨也罷,有些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時間證明,你和他並不適合,所以你們纔會分開,我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向前看,也許最適合你的那個白馬王子正在前面某個地方等着你呢。”
蘇染擡起頭,淚眼朦朧:“王妃姐姐,我不貪心,但求……”
千陌打斷她的話,聲音清柔卻異常堅定地說道:
“蘇小姐,很抱歉,我和太初的愛情裡容不下第三個人,其他事情上面我可以忍讓大度,唯獨在這件事情上面,我無法大度,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我最低也是最高的要求。”
蘇染臉上現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怎麼可能,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況且,梟他,他要是非要納妾不可呢?”
“如果真是那樣,我會絕決地離他而去。”千陌語氣堅定,“不過,以我對太初的瞭解,我相信他不是那樣的人,否則就只能說明我的眼光有誤了。”
蘇染沒有再說話,她似乎被千陌的話給震驚到了,良久,她才站起身,走到琴桌另一側的塌邊,拿起一件落滿灰塵的長袍,拂去上面的蛛網灰塵,緊貼在臉上,輕輕說道:
“這是梟以前愛穿的衣裳,他身材好,穿什麼都好看,天生有股王者氣質。”
千陌不想在這裡再呆下去了,卻在轉身的瞬間,眼角瞥到隨着長袍被蘇染拿起來,在它的底下,一條雙魚忍冬玉腰帶躺在塌上。
這條腰帶看着有些眼熟,她不禁朝蘇染走了過去,蘇染以爲千陌是來搶手中的衣服的,趕緊扭身避到一旁,央求道:
“王妃姐姐,這件衣裳反正梟也棄之不要了,你就讓蘇染拿回去留作紀念好不好?”
千陌心思不在她身上,隨口漫應道:“隨你。”
說罷,她拿起那條玉腰帶,腰帶因爲一直蓋在衣服下面,所以並沒有沾上灰塵,保持得很乾淨,玉質晶瑩通透,水頭很好,價值不菲。
千陌覺着這條腰帶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便將它捲了起來,準備回去後問問南夜太初。
“走吧,時辰不早了,再不出去,千潯只怕又要叫餓了。”
千陌領頭朝外走,蘇染見她並不來搶她手中的衣服,也鬆了口氣,將上面的灰塵拍打幹淨,去衣櫃裡找塊布包了,兩人一同出了小樓。
走進紫藤園前,千陌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棟小樓,這時纔看到小樓一樓的門楣上掛着三個飄逸的大字:醉染樓。
醉染樓三個字寫得很好看,只是上面蒙了一層灰,甚至有鳥在上面築了巢,怪不得剛纔進去的時候沒發現。
走到紫藤園外,三個孩子果然不見了蹤影,只有一個紅翡還留在外面等着她。
見到千陌和蘇染出來,紅翡趕緊迎上前,帶着兩人找到了正在玩耍的包子們,一行人出了這座宅子,一同去了醉月樓吃飯。
醉月樓裡,照例被小二迎上三樓的雅間,只是依舊沒有見到豔傾,想來,還是在千陌成親的那天,豔傾來喝過喜酒的。
千陌在點菜的時候,問那個機靈的小二:
“我來了好幾次醉月樓吃飯,都沒有遇上貴東家豔傾公子,不知道他在不在醉月樓?”
小二躬身答道:
“回逍王妃,我家公子確實有好些日子沒來醉月樓了,他的產業多,不會常在某一處的,至於他的去向,小的只是個跑堂的也不知道,無法回答您呢,還請逍王妃見諒則個。”
蘇染在一旁好奇地問道:
“豔傾公子?這名字倒是挺別緻,不知是不是人也如其名豔傾天下?唉,想來我離開京城也有六年了,如今這京城裡的名流雅士是一個也不知道了。”
千潯用筷子夾了幾根餐前開胃菜泡木瓜,糯聲糯氣地道:
“蘇染阿姨,豔傾叔叔人很漂亮哦,京城裡還沒人比他長得好看的,要不然他也不會被人稱爲天下第一公子了,以後你會有機會見到的啦。”
蘇染淺笑着點頭,“嗯,潯寶你這樣一說,蘇染姨倒很想會會他呢,看看他到底是何等的絕色。”
千潯忽然腦洞大開,他將嘴裡的泡木瓜條三兩下吃完,忽閃着大眼睛笑眯眯地說道:
“蘇染姨,潯寶忽然覺得,你和豔傾叔叔很相配哦,你們倆都長得那麼好看,又知道很多知識,性子也差不多,要不要潯寶給你們倆製造機會認識?”
蘇染的臉色頓時微微僵了僵,她悄悄朝千陌看了一眼,發現她也正朝她笑盈盈地看來,趕緊移開目光,顧左右而言他,轉移了這個話題。
可是千潯似乎對他的這個忽如其來的想法很是執着,在回去的車上他還念念不忘提起這個話頭,弄得蘇染哭笑不得,又不好給他解釋。
晚上小包子們睡了後,南夜太初從外面回來,依舊抱着千陌來到外間的塌上說話時,千陌便將這個千潯的這個提議當玩笑說了出來。
末了,她俏聲聲地打趣道:
“梟,你覺得潯寶的這個建議如何?我覺得潯寶這回總算出了個比較正常的點子。”
南夜太初看着懷裡嬌笑的人兒,凝眉問道:
“陌兒,今天你們去了那座宅子,管家已經派人告訴我了,你,真的不介意?”
千陌收起笑容,盯着他的眼睛,認真說道:
“梟,我猜,我和蘇染在醉染樓裡的一舉一動,夜鬿應該也都向你彙報了吧。”
這句是陳述句,不是問句。
南夜太初點頭,並不否認,他將手臂緊了緊,仍然問着先前那個問題:
“你真不介意?”
“介意什麼?介意你和她的過去?介意你爲她建了醉染樓和紫藤園?介意你和她能合奏《佳期》?”
千陌勾住他的脖子,將他拉向她,笑眯眯地說道:
“夜鬿肯定也將我說給蘇染的話告訴你了,我的愛情裡容不下第三人,而且我相信只有我和你是最相配的,她和你並不適合。”
南夜太初親了親她的額頭,啞聲道:
“陌兒,有時間我會將我和她的過去告訴給你聽,我不想瞞着你,我也要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我現在越來越愛你了,怎麼辦?恨不得將你拴在身上,天天帶在身邊纔好。”
千陌笑嘻嘻地搖頭拒絕:
“唔,不好,我纔不要被你拴在身上,像條寵物狗一般,我要和你並肩戰鬥,打跑一切敢來欺負算計我們的敵人!”
南夜太初捏捏她的鼻子,無限寵溺地說道:
“真不愧是我的陌兒,霸氣又聰明,誰犯在你手上,還真是討不到好呢,就是這樣的你,才讓我越來越沉迷。”
千陌忽然來了精神,她今天有些興奮,不想睡覺,於是在他懷裡窩成一個最舒適的姿勢,俏聲道:
“梟,今天正好有時間,說說你和蘇染的過去吧,我想知道原委。”
“好,爲夫遵命。”
這個晚上,兩人聊到很晚,幾乎一夜未睡,一個淡淡地說,一個靜靜地聽。
直到四更南夜太初去上早朝了,千陌纔回牀上睡了個囫圇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