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看見沈皇后進去沒多久後,三樓的那個紅色身影也消失在了樓頂的走廊上,估計是迎接他的情人去了。
她仰頭看着天上的半彎月,找了一顆離閣樓不遠不近比它要高的大樹,縱身飛上樹巔,將身形藏在茂密的樹葉裡,悄悄朝閣樓內望去。
藉着朦朧的月色,蘇染果然看見了相擁的兩個人,看來她的判斷沒錯,而且照現在的情形估計,沒有小半個時辰,兩人不會分開。
將閣樓的名字記在心裡,她悄悄從樹上溜下來,腳尖輕點,便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個地方。
回到水榭歌臺,裡面依舊笙歌燕舞,一派歡樂融洽氣氛,在門口定了定神,蘇染將衣裳又整理了一下,便款擺着腰肢走了進去。
蘇染回到席位上坐下時,南夜太初正和上首的南夜帝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着,看見她回來,側過頭柔聲問道:
“染兒,剛纔去哪兒了?怎麼去了這麼久?讓我好等,你再不回來,我就要派人去尋你去了。”
蘇染眼波流轉,撒嬌說道:
“梟,染兒不過是酒喝多了,出去走得遠了點,害你擔心,真是不應該,要不,你罰我吧。”
南夜太初將她攬入懷裡,“罰你?我可是捨不得。”
這時,坐在南夜帝側後方的蘭貴妃突然自言自語地開了口:
“咦,奇怪,蘇側妃都回來了,皇后娘娘比她出去得更早,怎地還未見她回來?難道她回宮了麼?”
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像,若是回宮她也要給南夜帝打聲招呼啊,不可能就這麼不辭而別的,於是她掉頭問蘇染:
“蘇側妃,你出去可有看見皇后娘娘?她剛纔也喝了些酒,本宮有點擔心她出意外。”
蘇染從南夜太初懷裡坐正身子,側轉身對上首的蘭貴妃恭敬地回話:
“回貴妃娘娘,蘇染剛纔確實是在外面的花道上看見皇后娘娘了,娘娘身邊還有一位穿紅袍的男人,他們倆好像往文淵閣方向去了。”
蘇染輕言細語的幾句話一下子讓南夜帝、蘭貴妃、南夜太初等人皺起了眉。
穿紅袍的男人?
一個皇后大晚上的,和一個紅袍的男人去無人的文淵閣幹什麼?
蘭貴妃率先將疑問問了出來:
“蘇側妃,你可看清那穿紅袍的男人是誰?”
蘇染搖搖頭,“有點遠,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那男人似乎長得挺好看的,身材也不錯,可惜蘇染是第一次來宮裡,對宮裡的人不熟,所以不認識他。”
南夜帝的臉卻沉了下來,蘭貴妃還要再問,南夜太初瞧了瞧他父皇的臉色,淡淡地說道:
“染兒纔回京,平時很少出府,又是第一次進宮,自然不認識什麼人了。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麼晚還在宮裡行走自如,又愛穿一身紅衣的,除了國師姽入雲大人,不會再有第二人了。”
蘇染故作恍然大悟狀:
“啊,原來是姽大國師呀,染兒早就耳聞他的大名了,一直無緣得見,沒想到剛纔和皇后娘娘在一起的,居然是他!”
略微頓了頓,她又不解地皺起眉:
“可是,姽國師和皇后娘娘去文淵閣作什麼?難道是去算卦看相麼?梟,你也帶我去找國師大人算一卦吧。”
南夜帝的臉此時黑得不能再黑了,他“啪”地放下手中的酒杯,白玉酒杯居然應聲而碎,紅色的酒汁流得滿桌都是。
“章柳,你速速帶領宮裡的侍衛去文淵閣,看看那兩個人在幹什麼,記住,要悄悄去,不可打草驚蛇!”
“是,奴才立即去辦。”
章公公在一旁也聽到了蘇染的話,自是明白此事非同小可,趕緊領命而去。
南夜太初一手摟着蘇染,一手把玩着酒杯,漫不經心地道:
“父皇,你只派章公公帶幾個侍衛去,只怕是抓不了奸,捉不到人的。這種事情,還是得您親自出馬抓現場,否則他們一番狡辯,倒是讓您啞口無言。”
南夜太初這話說得沒錯,一個太監帶着幾個侍衛,哪個姽入雲的對手,再者說了,興許還沒等章公公進到文淵閣裡,聽風辨音的姽入雲早就察覺不對悄悄溜走了。
到時候章公公只在文淵閣裡看到沈皇后一個人,不但討不了好,反而還會被沈皇后倒打一耙,搶先喝斥他一頓。
經過南夜太初的提醒,南夜帝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立起身,對幾個兒子道:
“初兒,毓兒,你們隨父皇走一趟。”
這兩個兒子武功高強,他不怕姽入雲會在他倆的眼皮子底下溜掉。
這一番談話也只在他們幾人這一片範圍內談論,聲音也不大,所以聽到的人並不多。
南夜帝和皇太后低聲耳語了幾句,皇太后臉色凝重地點點頭,南夜帝便帶着南夜太初、南夜毓等人匆匆趕去了文淵閣。
幾人腳快,很快便趕上章公公,南夜帝讓他帶着人在文淵閣十丈外包圍起來,他則帶着兩個兒子和幾個近身侍衛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文淵閣樓前的空地上。
“裡面的人聽着,朕已經知道你們是誰、你們在裡面幹什麼了,所以,請不要存有僥倖心理,如果你們此刻出來,朕賞你們一個全屍,否則,你們知道後果!”
南夜帝雙手負後,一臉鐵青,擡頭對着樓內威嚴地喊話。
他是有內力的人,所以這道聲音既不會傳到皇宮裡其他的地方被無關的人聽到,又能保證這道聲音被送入樓內,只讓在場的幾個當事人聽得一清二楚,不至於讓家醜外揚。
文淵閣內悄無聲音,彷彿裡面沒人,但南夜太初敏銳的耳朵早將裡面的動靜聽了個清清楚楚——蘇染並未撒謊,裡面果然有人,而且確實是兩個人。
沈皇后還嚇得大驚失色,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衣服,一邊顫抖着聲音小聲問姽入雲怎麼辦。
南夜太初沒有聽見姽入雲回皇后的話,想來他是不屑於回答。
南夜帝等了一會,沒聽見裡面有人說話,也沒人走出來,不由提高了聲音再次說道:
“怎麼,你們敢做不敢認嗎?還是覺得可以躲得過去?再不出來,朕就帶人衝進去了!朕數三聲,一。”
裡面的沈皇后急了,她推着姽入雲的胳膊,一臉蒼白地說道:
“怎麼辦?子風,你倒是說話呀!完了,完了,這次被他抓到,我所有的一切都完了,我們所做的謀劃也完了,璟兒,對,還有璟兒,我要出去,我要去求他原諒,求他看在璟兒的份上……”
這時樓外又傳來南夜帝威嚴的聲音:“二。”
沈雲嫣推着姽入雲,急促地說道:
“子風,你快走,你功夫好,肯定逃得掉的,我現在出去賠罪去,你快走啊!”
姽入雲鎮定地坐在塌上,淡聲道:
“已經晚了,嫣兒,南夜太初和南夜毓帶着人包圍了這裡,有他們兩個高手在,我功夫再高,也逃不掉的。”
“那怎麼辦?就這麼束手就擒麼?那還不如我們主動出去認錯。”
沈雲嫣權衡再三,主動認錯有萬分之一活下來的可能,若是被皇帝破門而入抓現場,則連留個全屍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姽入雲笑了笑,柔聲道:
“嫣兒,是我不好,連累你了,你去吧。”
“你不和我一起出去嗎?”沈雲嫣有些怔住了。
姽入雲搖搖頭,臉上帶着柔情的笑,“不了,你先去吧。”
沈雲嫣輕輕點頭,毅然轉身,朝樓下走去。
誰料剛邁出兩步,她的後背猛然傳來一陣錐心的刺痛,從肺裡涌起一股腥熱的東西直往上來,她忍不住張開嘴,“噗”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噴得地面和牆上到處都是。
“你……”
她艱難地扭回頭,踉踉蹌蹌地向姽入雲懷裡撲去,一隻手顫抖着指着他,含糊說道:
“子風,你,你好,狠的,心!”
隨着她的話音落下,她的整個人也倒在了姽入雲的懷裡,手頹然地垂了下去,雙眼卻睜得大大地,一汩汩的鮮血仍從嘴裡往外流着。
姽入雲輕輕地攬着她,將臉貼到她依舊溫熱的臉上,柔聲說道:
“嫣兒,對不起,你出去是死,不出去也是死,與其吐出所有的秘密最終仍要死在他的手裡,不如死在我的懷裡,這樣,就沒有人知道我們的秘密了,是不是?”
文淵樓外的南夜帝數到第三聲後,見樓內依然無動靜,鐵青着大掌一揮:
“搜!”
幾個侍衛衝在前面,南夜帝和南夜太初、南夜毓隨後跟上,一行人破門而入,很快便衝上了三樓。
三樓上,姽入雲抱着沈雲嫣的屍身,看都不看出現在面前用刀槍指着自己的侍衛和南夜帝等人。
他的臉上帶着一種奇異的寵溺的柔情,輕輕替沈雲嫣合上眼,自言自語道:
“嫣兒,你先走一步,不久的將來,子風也會下去找你,來世我們還做一對有情人,再不分開。”
南夜帝按下心裡的吃驚,盯着紅衣的姽入雲,沉聲說道:
“國師大人,朕待你不薄,奉你爲上賓,賦予你無上的權力,你爲何要揹着朕,覬覦朕的皇后?你對得起朕嗎!”
姽入雲輕輕地笑了,他擡起眸,聲音妖孽地說道:
“覬覦你的皇后?呵呵,嫣兒在進宮前就是我青梅竹馬的戀人,我們互相深愛,正要談婚論嫁,是你將她選進了宮,拆散了我們,你說,到底是誰覬覦誰的女人?”
南夜帝啞口無言,如果真如姽入雲所說,沈皇后是他的初戀情人的話,那還真不好說是誰給誰戴了綠帽。
南夜太初冷哼一聲,沉聲問道:
“姽入雲,誠然如你所說,你和皇后娘娘是真愛,那你爲何又在此時殺了她?哼,你可不要說,你是愛之深,恨也深,得不到便要毀滅她!”
姽入去細長的鳳眸轉向南夜太初,淡淡地說道:
“是又如何?與其讓嫣兒死在你們手上,還不如讓她死在我懷裡。”
“你真變態!也真,讓人可怕!可憐皇后至死都沒看清你的虛情假義!”南夜毓適時地出聲指責他的無情無義。
“別浪費脣舌了,你們動手抓我吧,我絕不反抗。”
姽入雲聳聳肩,一副隨便你們怎麼說隨便你們怎麼辦、毫不在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