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羅不耐煩的皺皺眉毛,手中拎着的一堆東西快被她搖散了:“阿隱!咱們直接繞道過去嘛!”前方堵壤不通的道路令她不耐煩:“這皇帝老兒真是的,大過年的抄什麼家啊!弄得官道堵成這個樣子。”姜楚一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和雪水,淡淡的瞥了一眼:“沒有秦瓊壓陣,盡生些蛇蟲鼠蟻。”靈均心中哼了一聲,哪怕有秦瓊在,倒是能壓陣的爲好。眼下趙國最有兵威的便是齊貞吉,可齊貞吉深諳處世之道,不知道玩兒些什麼把戲。他的家中規規矩矩,他的妻女幾乎都是素衣麻裝,他的部下少有橫行京裡之人。皇帝派他打過仗要回交兵權,他二話不說便散了軍號以待後用。手中無權,還指望能掃清這些蛇蟲鼠蟻?
姜楚一低低看着她:“這些事兒不用你想。”靈均輕聲嘟囔着:“以前拼命想要我學了,現在又不許我想了。”姜楚一給了女兒一個彈指:“那時候是爲了讓你有一天能夠躲過別人的追殺,沒想到你現在心思卻多了起來。”女羅一巴掌擋住了他們父女:“咱們先繞道過去吧,你們兩個真是的,看個熱鬧還能吵起來。”
父女兩人在後面默默看着前面手中拎着兩隻雞的女羅,明明有一張令人驚豔的臉,懂得琴棋書畫也不拘於迂腐,但是性格卻是時而潑辣時而溫柔的,有的時候,她也能因爲兩文錢和賣肉的大媽吵起來。兩人會心的幽幽嘆了一口氣,又會心一笑。
“你姑姑過得真快樂——”“姑姑過得真夠快樂的——”
姜楚一皺着眉頭看着前面無人可擋的妹妹:“雖然她性格這樣,但是哪裡都夠了,就算我出不起嫁妝,她自己這麼多年也賺夠了,怎麼就是嫁不出去呢?”靈均捂着嘴差點兒沒笑出來,父親對於別人對自己的愛意總是這麼不敏感,姑姑可真是要苦死了。她自己這麼多年一句都沒露出來過,但是明眼人眼睛又不瞎,只有他自己還在這兒憂愁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其實姑姑這樣纔是心裡真正的苦,快樂都在臉上,有的話在心口一輩子都說不出來。
驚馬聲忽然迭起,女羅幾乎要被馬蹄踢倒在地。她怒聲而起,一腳便踢到了馬腿上:“姑奶奶手上的雞都掉了,你這混蛋給我還回來!”女羅腿起而之時,凌厲的身影便屈伸騰空而起,片刻之間兩人的手已經接連過了幾招。女羅手勢凌厲,掌劍直直如劍直插其面,對方卻輕巧的避過掌風,柔軟的將她的手糾纏在手臂之間。二人一剛一柔,針鋒相對的打着掌風,從指縫中,女羅略驚訝的看着他的臉,漂亮的嘴都要抖成了篩子:“又是你這個王八蛋,姑奶奶和你有仇不成!上次在千秋歲沒把你宰了,今天一定要把你剁碎了!”
申屠蒼梧一邊躲過凌厲的攻擊苦笑的看看後方的姜楚一:“姜大人,在下有公務在身,可否請令妹手下留情。”後面追上來的禁衛軍一臉爲難的看着糾纏的兩人。靈均剛剛欲開口,姜楚一忽然抓住她的手笑道:“申屠大人和咱們姜家真是有緣,到哪兒都能見到您。”靈均拱拱臉悶笑,看來爹也是挺不滿的嘛,申屠蒼梧在戍城給了他不少排頭吃,爹的溫柔只對他愛的人,旁人嘛,那就不好說了。不過她倒覺得,惹上這位從來不吃虧的姑姑纔是那位申屠大人的麻煩呢。
仇飛廉騎着馬慢慢向前握拳看着姜楚一:“姜大人恕罪,今日我等有公務在身,若是得罪小姐,他日請申屠大人上門請罪。”姜楚一淡淡一笑:“在下自戍城之日就已經不是什麼‘大人’,禁衛軍入軍銘令便是‘絕不擾民’,姜某倒是不在意,若是驚擾其他人可是失職了,那些多嘴饒舌的御史想必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將手輕輕放在女羅手上,女羅卻瞪着眼睛不甘心的看着他:“就是這個混蛋用鬼爪把你打成重傷,害的你現在還沒好利索,他還好意思看着我一副爲難的樣子!”
後面託着下巴看戲的崔恕扯着嘴巴嘿嘿直笑:“大美人你不知道,他最怕女人啦,尤其是你這種漂亮女人!”女羅轉着眼睛長長的“哦”了一聲,姜楚一輕輕點着她的手指:“沒關係的,咱們也不一定喝雞湯,一會兒路過了索性有什麼就買什麼好了。”“——可是那是給你補身體的!”姜楚一輕聲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女羅忽然害羞的雙手托腮,活似一副懷春少女的樣子。崔恕拉着一旁的端木易咬耳朵:“哇這個火辣的大美人居然有害羞的時候。”申屠蒼梧看了他兄妹一眼上馬,姜楚一卻抖抖袖子輕聲詢問仇飛廉:“請問大人,今日是要抄什麼人的家?您不用這麼看我,我現在是白身,即便知道也是矮子看戲,做不了什麼的。”
仇飛廉隱隱嘆了口氣:“是吏部王侍郎家。”姜楚一心中算算年歲:“是那個琅琊王氏?一個十六國後就早已經沒落的世家,值得聖上操心嗎?”
“姜楚一不要妄議朝政!你半個戴罪之身還敢如此?!”他回頭一看,是一個年輕的將官驅馬上前,卻不是禁軍裝束。端木易輕輕指着他微笑:“這是二公主駙馬府上的大人,皇上也附派過來幫忙。”那將官似有不耐,仇飛廉便輕身揮鞭子,只剩下細碎的輕聲留在寒風中:“是啊,只要有一點苗頭就…”
姜楚一眼神一直不變的看着馬匹行走的方向,將手中的花燈紙、對聯堆到靈均手中:“你們先走,我有些事情。”靈均看着父親那長久認真的眼神,仍舊微微嘆息,這個人每分每秒都沒有我忘記過他的帝王和人民,其實比起她小小的私心,父親纔是那個一心爲公的人。她一股腦兒的將東西堆進女羅的懷中:“你先回去,我要追着他去。”剩下後面的女羅在瑟瑟寒風中不可思議的看着前面的一對父女,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喂!你們這對父女怎麼回事啊!”
父女二人尚未到府,便聽到了嗚咽的哭泣聲如鬼泣一般在周圍越來越大,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兒,讓人頭痛不已。離府中越近,天空中竟然飄着雪白的紙片。姜楚一似被此刺激到了一般,白色的做歸山燈飄得到處都是,掛在枯樹上被烏鴉啄了眼睛,似乎連魂魄都難以回到家鄉。繪着蓮花的假紙花葉到處亂飛,活像鬼喪。“一模一樣…”姜楚一喃喃出聲,死亡的形式都是一樣的,趙朴子死的時候,他的靈魂似乎也跟着當年那些歸山燈和銘旌飄得魂飛魄散。
“父親,您別多想。”像是招魂的聲音一樣,他翼翼一看,是女兒拉扯着他的衣袖。寒冷的冬日中,甲冑的摩擦聲像是招魂的死神一般。他快步走到門檻,發現士兵早就守衛在門外,王氏的男人女眷都被□□在屋中嗚嗚哭泣。
“都給我別哭了!一羣人哭哭啼啼,哪有我們王家先人,河馬渡江的王導、被人稱爲‘琳琅美玉’王澄模樣呢!”姜楚一放眼一看,果然是吏部侍郎王焱,他離開上雍之時,這個人就已經是吏部侍郎,已經多少年了,依此人的才學能力竟然還是吏部侍郎。若在朝廷提起琅琊王氏,必定會想起這個人。不顧四周兵士的阻攔創了進去一把拉住王焱,這個人曾經如此端正有理,怎麼如今卻形容枯槁呢。
“王兄!你可還能認出我來!”王焱躺在地上乾咳了兩聲,卻見面前的白衣公子熟悉的很,他睜着花老的眼睛一看,赤紅的眼角幾乎要流出淚來:“這不是姜探花嗎!姜大人,讓你看到老夫這個樣子真是慚愧吶!慚愧!”姜楚一扶起王焱:“王大人,這是怎麼回事?你這麼多年戰戰兢兢,到底是觸犯了那位的哪片逆鱗啊!”王焱嘲弄的一點一點指着天上飛舞的歸山燈:“看見了嗎,這就是老夫爲自己做的魂燈,這次無論如何過不去了,老夫的魂魄也要回到家裡!”有了歸山燈又如何,他們在路上仍然要被烏鴉啄破,要被天火焚滅,人無論將靈魂寄託在什麼身上,不過都是妄想罷了。
“老夫實在是不知道自己犯了哪門子錯誤,就被支黨尋了個錯處。老夫有冤無處訴,何必再等着裁決呢,不如就此了斷罷了!”
“大人自然不必如此!”姜楚一回頭一看,竟然想不到最先出現的卻是齊維楨。他隱着視線看了靈均一眼,便輕身走到仇飛廉身邊拱手:“仇大人,聖上下了旨意,王大人自然有罪,但是改判先罪而不至死,只是抄家流放。”
“抄家流放!”
“抄家流放?”
幾處聲音不同的響起來,那駙馬府的青年將官忽然嘲弄一笑:“齊三公子莫要開玩笑!王焱犯得是謀逆大罪,這可是‘十罪’之一!怎麼可能抄家流放?倒是三公子若是假傳聖旨,那倒是大罪一條啊——”
“鄭大人這麼希望王大人去死,莫不是因爲他在朝堂上說了二公主幾句?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不太喜歡有副cp,但是根據劇情的發展,也可能會有哦,大家喜歡副CP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