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仇人相見
仇人相見德堪監獄位於利馬地區的西部,離利馬城約有二十公里的距離,還是二戰之前法國人修建的。監獄整體爲二層磚石建築,周圍用鐵絲網嚴密攔住,網上隨時可以通電;四角也有炮樓規模的崗哨,上面有全副武裝的士兵晝夜輪流值班。
德堪監獄的中心,是一座異常寬敞的半地下室封閉大廳,四壁幾乎達到四五米高,廳內主要靠天棚處所開的圓形大天窗照明。大廳四周又有幾處甬道通往地上地下,直達各個監區。
穆家的人在大宅被楚軍佔領之後,就被一批批的運送到了這裡。因爲人口衆多的緣故,整座大廳竟都被他們佔滿。廳內衆人或躺或坐,其中哀嚎者有之,呻吟者有之,謾罵者有之,爭吵者有之,從早到晚,一直喧鬧不止;獄卒來呵斥了幾次,也沒有什麼效果。
楚澤紹揹着手站在監獄大門口,爲了能夠登高望遠,他索性站到了一座土丘上,儘可能的把目光放向遠方。
從穆家大宅歸來已有二十八個小時了,他從穆家人嘴裡聽說自己那被穆世帶走的妹妹已經懷了七八個月的身孕,心裡在不滿之餘又覺得納罕,心想莫非姓穆的轉了性,真是愛上邦妮了?
派去追逐穆世的小隊同他走的不是一條道路,可因帶隊人是穩重老實的金少校,很值得信任,所以他便沒有多去擔心,佔領穆家大宅後便率先返回了利馬城——他的統治不算穩定,他總不敢離開此地太久。
金少校今天凌晨給他發來電報,說是剛剛回到利馬邊境,大概在十小時之內就可以抵達德堪監獄——楚澤紹認爲經過了這一場惡鬥之後,不管妹妹怎樣鬧脾氣,自己都必須把姓穆的送進監獄裡扒下幾層皮來!
“讓她瞧着那傢伙進監獄,要她知道他還活着,可是也活不好,這樣以後和我大鬧的時候就總會有點顧忌,不會太出格。就這麼一個妹妹,我這哥哥總得讓着她一點纔好。唉,沒想到她那麼一個小姑娘居然也要給我生下一個外甥來了,回家該讓丹罕好好照顧她,可憐的妹妹。”
他把雙手插進夾克上衣的口袋裡,腦子裡想的頭頭是道,同時又懷了滿腔柔情。
遠方隱隱的騰起一道黃煙,他立刻站直了身體,同時又嚴肅了面孔,認爲還是有必要給這私奔的妹妹一個下馬威。
塵土和泥水之中蹦蹦跳跳的開來一輛灰溜溜的吉普車。他幾大步跑下土丘,在那吉普車的斜前方站住了。
吉普車尖叫着剎在他面前,隨即車門打開,金少校東倒西歪的跳下來,還掙扎着敬了個張牙舞爪的軍禮:“主席您好!”
楚澤紹沒理他,走上前去徑直打開後排車門,伸頭進去想看妹妹。哪知車內迎頭撞出了一個穆世,兩人驟然互相面對,那距離簡直近到了鼻尖相觸的程度。
雙方都吃了一驚。而穆世立刻錯開目光,側身下車後快步走到車尾處,以手捂嘴彎下腰來,低低的發出了幾聲乾嘔。
楚澤紹愣了一下,而車內隨之又跳下來一個普嘉,像往常一樣跑到穆世身邊作勢準備着侍候。
車內再無他人了。
楚澤紹轉向金少校:“邦妮呢?”
金少校身爲司機,居然也暈了車,神情痛苦的眯起眼睛答道:“報告主席,沒有找到。”
楚澤紹立時變了臉色:“什麼?”
金少校解釋道:“我是在通往宗巴雪山的路上追到他們的。當時就在雪原上看到這兩個人,而前方發生了雪崩,我們無法再繼續前進了。至於小姐在哪裡,穆先生和他的人一直不肯講,而那個地方隨時都會繼續雪崩,所以我們只好後退回來了。”
楚澤紹聽到這裡,氣的擡手就抽了金少校一個嘴巴:“你是爲什麼才追過去的?找不到邦妮,你就老老實實的把他給帶回來了?”
金少校的確是個實話實說的老實人,捱了嘴巴後就哭喪着臉解釋道:“穆先生一直是不肯說話,我想他畢竟是主席您的妹夫,所以也不好對他用什麼手段,只得就這麼帶回來了。”
楚澤紹聽到了“妹夫”二字,鼓足力氣又給了金少校一巴掌:“你給我滾!”
金少校捂着臉,垂頭喪氣的後退幾步站到了遠處。而楚澤紹回身走到車尾,見穆世正靠着汽車喘息,而那個普嘉則用手爲他上下摩挲着後背。
楚澤紹掃了普嘉一眼,忽然覺得這小子非常討厭,這個時候了還在穆世面前奉承,不知道他是情深義重還是不識時務。
楚澤紹擡手對着身後做了個手勢,立刻有兩名衛兵走了過來:“主席。”
楚澤紹的手指直接轉向普嘉,而後不耐煩的向監獄大門一揮手。
衛兵們會意,衝上去合力把普嘉連拉帶扯的拽走。普嘉開始拼命的反抗,且伸出一隻手試圖抓住穆世,穆世卻對他無力的點了點頭,語氣虛弱的說了一句:“你先去吧。”
普嘉卻沒有能夠再見穆世的信心,他在兩名衛兵的挾持中大聲喊道:“不!少爺!不!少爺……”
衛兵在他腹部用力搗了一拳,然後在他那短暫的忍痛失語中,將他強行拖開了。
穆世剛剛經過了一場漫長的暈車,雖然現在終於可以腳踏實地了,可眼前還是有些恍惚;也不敢動,因爲頭腦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同楚澤紹對視了一眼,他垂下眼簾,曉得自己是一敗塗地、走投無路了。
慈悲者的面目在這個時候顯得十分單薄無力,根本壓制不住他心底滋生出來的那種近乎本能似的惡毒——那股心勁有如軟藤、有如長蛇,延綿不斷的蔓延散開,催逼得他恨不能撲上前去咬斷楚澤紹的喉嚨。
“邦妮在哪裡?”他聽見楚澤紹出言問道。
無力的向後靠在吉普車上,他擡眼望向對方,忽然微笑了一下,而後搖了搖頭。
楚澤紹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只曉得他笑得陰險。氣勢洶洶的逼近了一步,他強抑憤怒的又問了一遍:“穆世,你把邦妮送到哪裡去了?”
穆世十分平靜的答道:“我不知道。”
楚澤紹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領:“你信不信我會扭斷你的脖子?”
穆世隨着他的力道仰起頭:“我信。”
“告訴我邦妮在哪裡!”
楚澤紹的手上使了力氣,緩緩的將穆世提了起來。穆世在半窒息的狀態下漲紅了臉,可是依舊不肯說話。
楚澤紹用另一隻手抓住他大衣下面的腰帶,緊接着雙臂用力,竟將他生生的舉過了頭頂。
而後,他惡狠狠的把人向地面上摜去!
穆世抱着頭摔在地上。楚澤紹不等他做出反應,又將穿着沉重軍靴的右腳踢向了他的前胸:“混蛋,你給我說話!”
這一腳的力道大概是非常之大,因爲穆世竟被踢的向後飛出了將近兩米。顫抖着擡手捂住胸口,他側過臉望向楚澤紹,喘息着斷續說道:“你去救……救她啊,晚了就來、來不及啦。”
楚澤紹邁步趕過去,擡腳猛然踩住他的面頰,一點一點的向下加了力量:“姓穆的,別和我故弄玄虛,告訴我邦妮在哪裡,我可以放過你這一次!”說完他稍稍擡腳,等待着穆世的回答。
穆世的半張臉都陷進了半融化的泥雪之中。
目睹楚小姐慘死的人,除了他和普嘉之外,都已經死絕了。
他再無其它武器了,所以就憑着這麼一點秘密,儘可能的去折磨楚澤紹。
閉上眼睛,他迫使自己忽略到那侵至嘴角的污泥:“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