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經過葉七的收拾,雖然談不上煥然一新,至少那股奇怪的味道沒有了。離落看着鋪得整整齊齊的牀榻,再次感嘆道:“小七,至少在做家務這方面,你比小九能幹多了。”
“那是,幾人中屬我是最細心最體貼的,不然公子爲何愛將屬下帶在身邊。”葉七得意洋洋的說道,忙完後終於可以坐下來喝杯茶了。
有這回事嗎?可是聽葉九說,以前都是葉二跟着蘇焱起的。離落也不忍拆穿他,說起另一件事,“通坡這個地方看似人來人往,但來此做生意的都是固定的那些人,商隊也是經常出入關口的熟人,我們這樣陌生的臉孔其實很打眼的,明日進到孟丹以後要小心行事,切不可露出什麼馬腳。”
“放心吧,晚上葉二的人會過來與我們接頭,那邊安排好了掩護我們身份的人,別人即使懷疑,也查不出我們的真實身份,這種事情他最有經驗,不會有問題的。”
“我們這夥人經常以僱傭的形式幫人送貨,也不是第一次來孟丹,真要查也查不出什麼。”陽子粗聲粗氣的說道,他在給葉七辦事的同時,還保留了僱傭兵的真實身份,畢竟七分真三分假纔是最忽悠人的。而且爲了保險起見,連陽子都不知道他運送的是什麼東西,他的任務只是掩護離落的存在,然後將車上的東西運送到烈焰城,之後的事情就與他無關了。
離落離開京城越久,暴露的機會就越大。現在盯着蘇焱起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君家,所以離落一旦有什麼異動,定然也會受到關注,但是九幽的事情絕對不能暴露,他們不得不小心行事。
“葉二會怎麼和你傳遞消息?”他們打算在通坡休整一夜才動身,這個是臨時決定的,並沒有提前說好,所以離落很奇怪葉七要怎麼和葉二聯繫,出於謹慎,這一路上他們連雪鳶都沒有用。
“這裡有線人,晚上按照約定的地點去了就能見到。”葉七沒有過多解釋,他們並肩作戰那麼多年,之間自然有一套接頭的方式。
因爲只剩兩間客房,很多人只是半躺着休息了一宿。
離落也沒有睡好,雖然葉七給換了牀鋪,但房間裡還有作爲“頭目”的陽子,她也不好意思自己大咧咧的睡去,於是盤膝坐着,後半夜睏意襲來纔打了個盹,說起來最多睡了半個時辰。
陽子半靠着門旁邊的牆,看似閉着眼睛睡着了,其實一直注意着周圍的動靜,葉七出去後,特意囑咐他保持警戒,對於他們習武之人,熬個夜並沒有什麼。
不過這一夜很是平靜,葉七直到天快亮了纔回來,臉色卻有些不好。
離落心裡一咯噔,難道葉二那邊有問題?
“主母,恐怕我們得加快行動,天一亮就趕緊出發吧。”葉七朝陽子看了一眼,後者便心領神會,拉開門走了出去,很快離落便聽到隔壁傳來了動靜,陽子是去叫他們起身準備了。
“發生了什麼事,可是葉二那邊有變動?”離落緊張的問道。
葉七搖頭,“他那邊沒有問題,但是孟丹國卻可能會發生異變。”隨即壓低聲音說道:“葉二的最近消息,拓跋默蒙兩日前就嚥氣了,只是宮裡一直秘而不發。”
拓跋默蒙?離落聽到這個名字怔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是誰才大驚,“國王死了?怎麼這麼突然?”
“也算不得突然,拓跋默蒙近年來身體就不好,前些日子不就是傳出病危的消息麼。”
“難怪拓跋勇纔會急匆匆的趕回去。”
“我們的計劃,或許就會因爲拓跋勇而受到影響。”葉七神色凝重,說道:“他還沒有回到宮中,甚至還沒到孟丹境內。”
“啊!怎麼會,他可是在我們前好幾天動身的。”離落更是吃驚,他們中途與陽子接頭後,因爲壓着貨物,行程可是慢了不少,拓跋勇即便再慢也不至於還在金鑾國內吧。國王病重,太子卻遠在他國……
“有人不想讓他回國。”離落立刻想通這一點,這下糟了,對方爲了阻止拓跋勇回京,肯定會對每一個關口嚴防死守,葉二那邊的行動勢必會受到影響。
“不管怎樣,我們先去烈焰城,然後見機行事。”
天亮以後,離落一行人便收整好出發,陽子輕車熟路的辦了通關的手續,但檢查的確是比出金鑾境地的時候嚴很多,所有貨車都被打開檢查,每個人也一一覈對通關手令,也不知道是因爲是進境的關係,還是駐守的官兵接到了什麼命令。
離落等人的身份自然都是假的,葉七操辦這種事情不過小菜一碟。只是官兵在檢查離落的時候,盯着她的眼睛很是無禮的看了好半天。
陽子趕緊上前往這官兵手裡塞了不少銀子,這才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又趁機打聽到他們是半月前邊接到通知,嚴查往來的每一個人,凡是沒有齊全手續的人都不得放行。
拓跋勇貴爲太子,用的是專屬的令牌,一般情況下他身邊前呼後擁的,這個令牌幾乎用不到,邊境的小兵估計見着了也認不出。如果他是與使團同行,目標很大,被幹掉的可能性很高,如果他與使團分開走,想要通過邊境回到自己的國家也不容易。
而且嚴守的命令是半月前下的,說明拓跋勇的政敵對付他是早有籌謀,國王又在這種時候死去,也太過巧合,此時的孟丹皇室想必也是腥風血雨吧。
烈焰城是靠近邊境的一個小城,雖然算不上繁華,但因其重要性非常熱鬧,孟丹國東部邊境的防守兵力都駐紮在這裡,同時也是孟丹國和金鑾國商業活動最頻繁的地方,稱得上是一個貨物集散中心吧。比如從金鑾國收購的茶葉、藥材等這些孟丹國欠缺的貨物,會在烈焰城中轉,然後分別運到孟丹國各地。而金鑾國的商人也能在這裡採購到孟丹國的絲綢和香料,雖然價格稍微貴上一些,但也能避免一些深入到孟丹內地的危險。
離落一行走了一天,剛好在城門關閉前到達。
這次並沒有去客棧,而是直接去了事先安排好的一處商行。陽子熟絡的與商行管事對接,讓夥計麻利的從馬車上卸貨,清點數目,對賬……等差不多忙完後,衆人已經飢腸轆轆,疲憊不堪,商行準備了飯菜,一陣風捲雲殘後,將他們帶到供商客休息的地方。
等衆人都安頓好後,葉七則帶着離落進入商行後堂,穿過一條抄手遊廊,視野便開闊起來,居然是一個小花園,即便夜晚視野不好,藉着月光也能大致看出景緻差強人意,顯然主人想要學金鑾貴族的園林風格,但僅模仿到了形而沒有達到意,所以有些不倫不類。
從花園的小路走到另一邊,穿過圓形門,又是一個獨立的院子。
院子裡有一間亮着燈光的屋子,葉七引着路之間朝那間屋子走去。
離落進屋剛站定,正要打量四周,就有一人快步迎了過來,單膝跪地恭敬的說道:“屬下參加主母!”
雖然猜到葉七帶她來見的人估計是葉二,但看到面前那人時,離落還是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只見那人頭髮捲曲,全部攏在後頸用一根黑色的粗布繫着,皮膚黝黑,只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稀熟悉。
“葉二,你是在這裡挖煤吧?都黑成碳了!”
葉二站起身來,看着離落呆了一下,眼眶就紅了,然後又將目光轉向葉七,眸光浮動,一時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
離落還當他是許久不見同伴給激動的,正要出聲安慰幾句。葉七就上前拍着葉二的肩膀,一副同情的神情說道:“二哥,這半年多來辛苦了!”
“你給我閉嘴,我的事情暫且不說,主母……她……你一路上到底是怎麼照顧的啊?你對得起公子的信任麼!”葉二突然發怒的揪着葉七的衣領,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葉七一臉蒙逼,離落也愣了,她怎麼了?葉二這是演的哪一齣啊?
剛要開口詢問,葉二就一把將葉七推開,很是痛心的說道:“這裡風沙大,連日趕路,主母居然憔悴成這樣了,今夜屬下還打擾主母休息,實在該死!”
呃--離落滿頭黑線,摸了摸自己的臉,纔想起她的僞裝沒來得及卸除。
“你是豬腦子麼!”葉七啪的給葉二腦袋上來了一下,終於到他揚眉吐氣的時候了,“主母天生麗質,怎麼會因爲幾天趕路就變成這個樣子!”
“原來和我一樣是僞裝啊,白替小七操心了。”葉二聞言長舒一口氣,頓時嬉皮笑臉的說道:“主母,公子近來可好?”
感情他也是僞裝的,居然連頭髮都處理了,夠專業啊!離落暗想着,來到一旁坐起,抱着手看着他笑道:“沒病沒災,能吃能睡,明明有和他聯繫啊,還來問我。”
“情報都是傳到小九那裡,這丫頭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傳回的情報簡潔得多一個字都沒有,屬下哪裡能知道公子的消息。”
葉二說完這一句後便恭敬的跪坐在對面,收斂了神色,顯然要開始談正事了。
“主母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去九幽?”
“天亮就走。”離落說道。
葉二頓了頓,說道:“現在邊境嚴管,按照我們的計劃不一定能成功,不如可以暫緩行動,等這一頭過去。”
想要幫助九幽人離開,有兩大難關。
一是如何將兩千多名九幽人從深淵的另一邊帶過來,這個離落已經有了辦法,用的便是滑索。當初她從九幽離開時,特意讓族長暫時關閉了外面的幻陣,清晰的看到了沒有迷霧環繞的深淵,明顯來的時候被陣法干擾,秦老帶着她繞了不少圈子,深淵兩邊的距離比想像中近些,找到合適的位置,用滑索完全可以將每一個人都帶出來。
另一個難關,便是安置的問題,是蘇焱起負責的部分。
半年前葉二來到孟丹國,化名郭彥,以不錯的身手得到了烈焰城城主的賞識,順利進入護城隊,當上了總隊。兩國開戰時,烈焰城混進了敵軍,城主在混亂中被殺死,“郭彥”挺身而出,帶領護城士兵英勇殺敵,等孟丹皇朝的大將軍單于淳帶兵趕到這裡時,烈焰城以少敵多,已經將那支敵軍盡數殲滅。
表現傑出,又特會奉承巴結的“郭彥”很快入了單于淳的眼,不僅與他稱兄道弟,還上書朝廷將他任命爲新的烈焰城城主。
而蘇焱起讓葉二拿下這個城,一開始是爲了收集情報,只需要在城裡安下線人就行,不用大費周章。後來得知了九幽的事情,烈焰城就勢在必得,所以才讓性格圓滑,處事穩重的葉二親自上陣。
拿下烈焰城,是爲了掩護九幽人撤離。
九幽地處的戈壁灘離烈焰城不遠,卻不屬於孟丹國的範圍,甚至也不屬於接壤的金鑾國的範圍,那裡荒蕪人煙,如同通坡一樣是個被遺棄的地方,但通坡至少是往來的必經之道,這裡卻常年荒涼,除了個別藝高人膽大的會穿越戈壁,往往連鳥都不從上空路過。
一旦九幽人從深淵對面出來後,就需要穿過戈壁進到金鑾國境內,如果只是少數人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入境,但兩千多人可是個龐大的數目。
蘇焱起選擇的是離落和秦老第一次來往的線路,因爲要安置九幽人的地方正是之前幾乎淪爲空城的紫萸城。從戈壁到金鑾國境內也是有士兵堅守的,雖然駐守的人數不多,輕輕鬆鬆就可以將其全滅,但一旦那裡駐軍出了事,勢必會引起懷疑,九幽之事就會暴露。
所以,爲了隱秘撤離,需要發動一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