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就在蘇柳說了要和蘇長生斷絕父女關係時,蘇老子在外頭衝了進來,一臉的氣急敗壞。
”爹。”
蘇老爺子狠狠地瞪了蘇長生一眼,快步走進來,他顯然也是急了的,掛在腰間的菸袋子隨着他的走動晃個不停。
他早早去了一趟田裡,撿了些牛糞,然後又溜到了北坳子那邊,見着的,不是往日的安靜荒涼,而是熱鬧。
蘇柳請的人在田間忙活,見着了他都打着招呼,紛紛說他養了個能幹的孫女,有能耐租借了這麼多畝地,說實話,雖然是佃租,可要是整治下來,也是一筆不少的糧食。
走到蘇柳她們的屋子附近,過去那陰森的鬼屋因爲有了人氣早就大變樣,那院子的圍場也壘得很穩固,菜地一片茂盛的,很是有生機。
蘇老爺子心裡其實很不是滋味,要知道,這樣的景象偏偏是三個弱女子給整治出來的,相對於老宅,天天跟唱戲似的吵鬧,這邊可是安寧多了。
再看到那一大片地被整成一條條土壟,整整齊齊的,蘇老爺子幾乎可以預見這麼一大片地種滿了糧食的情景。
蘇老爺子心裡又酸又澀,這要是沒分開,就都是他們家的了,偏偏鬧了這麼一大場。
地裡的人都贊他養了好出色的孫女,贊是贊,可聽在他耳裡,就跟嘲笑他似的,老爺子心裡很不是滋味,匆匆地走了。
回來的時候,蘇老爺子倒想着乾脆接蘇柳她們姐倆回來住,反正也大了,日後一份子嫁妝嫁了就是,可蘇柳她們掙下那些,也沒理由便宜了婆家的不是?
可回到村子,就遇到孫秀才和里正等人,問了,卻是嚇一跳,幾人都是去他家的,還是蘇柳給請去的。
蘇老爺子心頭跳了跳,他知道今日有人來相看,說的親好像就是蘇柳,這難道有啥妖蛾子在裡頭不成?
匆匆往家趕,怎料就聽到了蘇柳那話,真是又急又恨。
”柳兒啊,都是一家人,怎的就鬧成這般?都消消氣啊,難得回來一趟,咱祖孫倆好好聚聚話兒,回頭讓你阿奶割點肉回來解解饞。”蘇老爺子衝着蘇柳露出一記慈祥的笑容來。
”爹,人家天天大魚大肉的,哪裡稀罕你那點子肉。”不知什麼時候起,蘇金鳳倚在了門邊,涼涼地道,一雙眼睛還幽怨地掃過寧廣。
蘇柳也不客氣,道:”對啊!這陣子吃肉吃多了,還真是膩了,別費事兒了。”
蘇老爺子好一陣尷尬,還沒說話,蘇柳又衝着里正他們行了一禮,恭敬地道:”里正,村長,還有秀才老爺,你們都來了。今兒個請你們來,實在是請諸位給我和蘇小作個見證。”
村長蘇慶祥是蘇老爺子的堂哥,早上蘇柳來造訪時只是讓他這個時辰過來一趟,卻不知這丫頭竟然是要和蘇長生斷絕關係。
”你這丫頭,實在是性子大了些,這親事你若是不樂意,推了就是,怎的還說起要斷絕關係這樣的狠話來呢?”蘇老爺子對於蘇柳的不識擡舉有些不悅,語氣雖溫和,卻也隱隱帶了些責備,又對里正他們道:”趙里正,秀才老爺,這丫頭也太不懂事了些,都叨擾着你們了,還白跑了這一趟。她就是說氣話呢,父女情哪就說斷就能斷了?”
趙里正也是有些意外,只有孫秀才隱隱猜到了些,禮也收了,也不好不來,卻不料,竟然是這樣的事。
”對對,都是誤會,柳丫頭啊,氣話可都莫放心上去。”蘇慶祥也附和道:”都是一家人,有啥不滿的說開了就是,咋就記仇了呢。”
”這可不是什麼誤會。”對於蘇慶祥想做和稀泥的想法,蘇柳只是微微一笑,道:”衆所周知,江水鎮唐家那少爺是個什麼德行的人,新媳婦過門就沒活過半年的,又是個葷素不分的,偏偏我這所謂的爹就說這是一門好親,想讓我嫁呢。”
”死丫頭,唐家家財萬貫,良田百畝,嫁過去就是少奶奶,你一個鄉下丫頭,能遇着這樣的親事算是你的福氣,還挑三揀四呢。”蘇長生惱羞成怒斥道:”那些個短命的福氣小罷了。”
”既然這麼好?怎麼就不讓小姑姑嫁呢?她都成老姑娘了,年紀和那唐家寶更般配不是,再不是還有春桃呢。”蘇柳依舊笑眯眯的,一臉平和地道:”蘇柳自小就被爹嫌棄,竟不知啥時候,爹這般關心我了,爲我覓這樣一場好親,真叫我受chong若驚感動莫名呢。”
”蘇六,你罵誰老姑娘。”被戳破了心裡最憋屈的事兒,蘇金鳳跳了起來,可惜沒人理她。
”小財迷,你傻了吧,活不過半年的親事還叫好親?你腦袋被驢踢了麼?”宋蕭忍不住輕嗤出聲。
”可不是,連你都知道這是好親還是推人去死的,偏偏我這爹就不知道了呢。”蘇柳呵呵地笑。
”小財迷,他其實不是你親爹吧。”
”我也一直懷疑過。”
”應該不是,哪有當爹的推女兒去死的?”
他們一唱一和,直把蘇長生等人說得臉色發黑,尷尬無比,就連蘇慶祥也都有些埋怨地看了自家堂弟一眼。
這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了,爲了那三十兩銀子,怎麼就把閨女推出去送死呢?沒得讓人說心狠。
”哪來的小王八犢子,在這亂噴糞,滾出我家去。”黃氏聽他們越說越諷刺的,忍不住大怒:”誰讓你們進來的,滾。”
”柳丫頭,咱們一家人的事,怎的叫個外人來摻和?”蘇老爺子也很不悅,認爲蘇柳夾着外人在孫秀才他們跟前下他的臉面。
”柳丫頭,不知這位公子是?”孫秀才可是上過城裡考秋闈的人,見識自然不比一般鄉下人,見宋蕭生得這副才貌,早就在心裡揣測上了,就連趙里正也不斷望向宋蕭,畢竟這人長得太美了。
”哦,這位啊,是慶州宋知府大人家的公子,人稱五爺。”蘇柳笑着道。
”什麼?”
”知府大人的公子?”
孫秀才和趙里正驚叫出聲,向宋蕭看去,蘇慶祥卻是傻了好一會,腳都有些軟了,而蘇老爺子等人,則是臉色發黑。
在大坳村這樣的山村,平素就是見個縣老爺都是了不得的官兒了,知府那樣的名頭,在他們心裡頭,那真真是跟皇帝一般的地位,貴不可言的。
如今這位,竟是知府大人的公子,難怪生了這副模樣。
”不知五爺到此,是某失禮了。”孫秀才連忙一拱手,趙里正杵在一旁,戰戰兢兢的。
宋蕭擺了擺手,道:”小爺就是來轉轉,順便。。。”
”順便給我做個見證,我們姐妹二人,要和蘇長生脫離父女關係。”蘇柳接過他的話頭,道:”如此賣女求榮的父親,我們是不敢認的,焉知哪日一個不察,會被賣到什麼腌臢地方去?”
”我呸!分明就是你攀了高枝就不認窮父親了。”蘇長生跳了起來,指着蘇柳大罵:”老子養你十幾年,想賣就賣,想打就打,老子是你生身老子,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管不了這家事。”
蘇老爺子也鎮定了,說道:”你爹說的沒錯,律法上,也沒有哪個法強迫人斷絕父女關係的,就是知府家的公子也是,想來個五爺也不會落了人詬病。”
”但律法上,也沒有哪條法是不準閨女自求脫戶出族的。”蘇柳冷笑一聲。
”你翅膀硬了啊,自個兒發達了就不要窮親人了,老孃白養你十幾年了。”黃氏受不住氣,道:”老爺子,她要脫族就讓她去,人家有能耐了,攀了高枝兒哪看的上你。”
”你給閉嘴。”蘇老爺子瞪她一眼,這個時候還爭,現在可不是將蘇柳給推遠的時候,而是要拉攏。
蘇柳如今識得貴人,又是知府家的公子,將來自家孫兒考科舉,有人提攜,中個秀才什麼的,還在話下麼?
”柳丫頭,你放心吧,我今日就把話放這了,日後你爹絕不敢做主你的親事,誰也不能,就由你娘做主,如何?”蘇老爺子想了又想,腆着臉笑道:”到底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蘇長生卻是想發作,周氏眼疾手快地拉着他,微不可見地打了個眼色。
蘇柳可不會領這個情,什麼一家人,這樣只會算計的家人,她纔不要。
”我的親事自有我娘做主。”蘇柳看向蘇慶祥和趙里正:”我和蘇小不屑於做蘇家人,請村長和里正將我從蘇家族譜劃去名兒。”
她油鹽不進,氣煞了蘇老爺子,蘇慶祥還想做和稀泥,蘇柳卻道:”蘇家若不應,莫不是還想發賣我們姐倆,以我們姐妹來換富貴?”不等蘇老爺子他們作聲,她冷冷地譏諷:”蘇家難道窮到要賣女兒給兒子娶媳婦嫁閨女麼?”
”放屁!你想要出族自立戶,可以,我蘇家養你們十幾年,糧食也去了不少,你拿二十兩銀子來。”黃氏氣不過蘇柳那囂張的表情,大怒道。
蘇老爺子臉色一變,想要喝止,卻已經趕不及了,蘇柳先是輕蔑一笑,遂道:”二十兩銀子,真是獅子開大口。不過,我應了。二十兩,我和蘇小自贖自身,從此,再和蘇家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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