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大怒,仰天長嘶,身形如鬼似魅,又襲向覃、肖兩人。
覃雁飛伸手將肖慕華推下樹去,接着一個側翻,腳往下踢,將那粗壯的橫枝攔腰踢斷,身子卻略無阻礙地落了下來。
非但如此,他下墮的速度比肖慕華要快得多,肖慕華在兩人齊頭並肩的一瞬間已將手中的木棍給了覃雁飛。覃雁飛伸手接棍,半空中猛地一個旋身,使了一式“楊家回馬槍”,將棍梢全力點向樹幹,“篤”的一聲,木棍插入樹幹七寸有餘,也將覃雁飛下墮之勢去了九成。
而在此時,肖慕華正好落了下來,雙腳一錯,正踏到覃雁飛肩頭,腳尖使力,身形又飛了上去。覃雁飛卻被他一踢之力折斷了木棍,身子飛速降落。肖慕華卻身形上衝,一腳踢中被覃雁飛用腿踢斷的橫枝上,那橫枝立時倒翻起來,細枝樹杈如似一把大掃帚一般向怪人掃了過去。
那怪人正全力前衝,此時發覺上當已是悔之晚矣,掃來的樹枝細條非招非式,卻又四面八方到處都有,如似一張可怕的大網向他兜了過來,無奈之中只得將雙手護住面門,雙腿扳到兩肩,縮成一個大肉球,落在地上時,才免去了被細枝劃傷之苦。
覃、肖兩人焉肯錯失戰機?和身撲上,卻又一時被那些橫豎亂生的樹枝所礙,又挨不到怪人的衣襟,那怪人卻得隙脫離,展開輕功,一眨眼間,便蹤影全無,消失在了密林和黑暗中了。
覃雁飛沒有逮到那人,多少有些遺憾,忍不住嘆了口氣,肖慕華見他滿臉的沮喪,忍不住得意地道:“那人你都不認識啊?他就是赫赫有名,專門吸人鮮血的十三傑之五‘血翼蝠形手’譚聖傑。唉!可惜了可惜了,要是我帶着梟龍棍,今天這半人半妖的怪物就成了一隻死蝙蝠了。”
覃雁飛當時尚不大在意這十三傑到底是何方神聖,記得當時他還問了句:“他幹什麼要吸人鮮血?難道這世上又真得有吸血蝙蝠嗎?”
肖慕華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我靠!你管他爲什麼要吸人的鮮血,只要知道他是個壞人,不就行了嗎?”
覃雁飛不能和他懲口舌之爭,他既然這麼說,那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這蝙蝠似的怪人爲什麼非吸人家的血不可了,現在對照着他的大師兄“七步追魂手”卓仁杰,應該也是因爲他在練什麼獨門武功吧!
記得那晚,覃雁飛一直陪着蕭秋雪照顧着受傷的苗灼萍和謝嫣然兩人,但他一直有些困惑的是,每次他想和她說什麼的時候,她總是會低着頭轉身走開,是因爲師弟沒心沒肺的玩笑話?或者是她誤會了他的意思?誤會也是好的,因爲這正是他所想的,他心中暗暗喜歡她太久了,如果那叫愛情。但是那晚之後,他放棄了,他開始意識到她和自己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的命運沒有重合的基礎。況且他的那個不叫愛情。
可是上蒼還是安排他們相遇了,對覃雁飛來說是幸福抑或不是,他真的應該感恩!感激他能夠遇到她,僅此而已,他不應該在做非份之想,如果他不適可而止,所帶來的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後果,他都不敢去想,只是覺得會很嚴重很嚴重。
正胡思亂想間,莎莎推門進了來,道:“該起牀了!”
覃雁飛坐了起來,捋了捋蓬亂的頭髮,穿上拖鞋,洗漱了,換過衣服,吃了早飯,便推了自行車出門,那雪下得正緊,鉛雲低垂,冰花翻滾,天地間莽莽蒼蒼,只剩下一片一片的白,覃雁飛見地上的積雪厚有半尺,自行車那是不能走的了,只得迴轉身放了自行車,換了長統的皮靴,又換了淺灰色的風衣,纔出了門。
大雪茫茫,湮沒了路徑,似乎地球又回到了數億年前的原始地貌,時值黎明,萬籟無聲,乍覺荒涼而沉寂,漆黑的雪原上,覃雁飛走過的路留下了兩排深深淺淺的腳印,然後便被狂風暴雪所淹沒,連一點痕跡也沒有留得下來,實際上地上也原本就沒有路的,人走過去了,到了目的地,誰還會在乎什麼路不路的了呢。
覃雁飛的眼睛爲大雪所迷,傳到耳中的似乎只能是憤怒的北風,還有調皮的雪花打在他的皮衣上的沙沙聲。
在如此雄偉壯麗的大自然面前,覃雁飛的心裡只有平靜和敬畏。人在這雪一樣白的世界裡,是很難有名僵利索的痛苦和建功立業的豪邁的,即使有,那也只是對心靈最直接的拷問。
其實,古往今來,多少英雄爲壯麗的江山而折腰。蓋世的豪傑,即便是目空一切,卻也還只能在人間逞逞能罷了,又有多少人敢藐視偶有情緒波動便會山崩地裂的大自然。
萬能的可以凌駕大自然之上的神鬼妖魔,或許可以以不同的現身方式,說得白了,不外乎是人類想象力的延伸而已。而人王地主,公侯將相,多少風流男兒粉墨登場又隨風而去。而江山,依舊是這江山,就如這雪,還是每年都會來,還是都會下得這麼大。
覃雁飛自幼出身少林寺,而這個華夏武術的發祥地一千五百年來卻始終以習武鬥狠爲旁枝末節,而以精研佛法,追求自我解脫的不二法門而皓首窮經,殫精竭慮。
佛家教人向善,追求逆來順受,隨遇而安,經文之中僧侶割肉喂鷹捨身飼虎的故事更是屢見不鮮,便是現在的印度仍有不少的修行者散盡了萬貫家財卻在街頭行乞以求能夠滿足身體需要,當然在物慾橫流的現實世界裡,這樣的事情,最多是引爲談資的海外奇談而已。
覃雁飛呢?他又不同,幼年時師父師伯的耳濡目染給他的思想帶上了沉重的枷鎖,而回到了家裡以後,學校教的東西又與他在少林寺所學到的知識大相徑庭是非顛倒。
他,說到底也是一個孩子,除了武術以外,其他所涉獵的東西又都是淺嘗輒止。在紛繁複雜的思維裡,他的思想卻又難免顛三倒四,他痛苦的本源也大抵在此,至於外界所給的苦難倒在其次了。
但是,現在,他不需要考慮這些,因爲這個時候,在這個世界裡,只有雪,只要他,他可以拋開一切的不情願和一切的煩惱,可以就和天空中的雪花一樣,一直飛,一直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