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倒是沒有出發的時候那麼驚心動魄, 只是,袂清淺柏瑞特已經兩天滴水未沾了。
已經馬上快到中午,最熱的時候, 但是袂清淺和柏瑞特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今天是第十三天, 她們的水和食物已經不夠了。
“堅持一下, 我們一口氣走到底。”袂清淺握了握柏瑞特的手說道, 她的眼睛裡仍然閃爍着堅定的光芒,雖然整個大漠絕望得彷彿沒有邊盡。
柏瑞特點了點頭,烈日彷彿已經要蒸發殆盡她身體裡面所有的水分, 汗水沿着髮絲向着額頭流,流過乾澀的眼角, 模糊了她的視線, 然後繼續沿着路線緩緩流下, 柏瑞特微微一抿嘴,似乎就能嚐到汗水鹹溼的味道。
太陽越來越烈, 彷彿是掛在天上的火球……
天空越來越高……
袂清淺的意識也在慢慢走遠,大腦一片空白,只記得不停往前走。灼熱的沙子帶着空中烈陽的溫度往鞋子破洞裡面鑽,腳越來越重,袂清淺卻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停, 停下來, 就意味着全部都結束了。
有的時候人們都不知道自己生命的意義是什麼, 但是人們都不會輕易談及死亡。
這是海東青站在大漠邊緣徘徊的第三天, 袂清淺她們已經比按時的要遲了三天, 海東青只覺得無比焦躁,突然, 他眼前一亮,視線地邊緣是兩個移動的黑點兒,近些的時候能看清是兩個人影,這一片早在要進行儀式的時候禁止人入內,出來的只會有他們,海東青似乎能聽到自己心臟一下一下敲打的聲音,他運起輕功朝着那個方向奔了過去。
從風沙之中走來的女人,一點兒都不美麗,就像快要枯萎的花朵,被壓榨得不見一點兒往日的風姿,但是卻又格外引人注意,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發出的神采光芒,讓人一見難忘。
似乎是因爲看見了人,袂清淺的力氣彷彿被一下子抽乾,眼前一黑,就倒了下來,海東青剛剛接住她,就看見另外一個人接住了柏瑞特。
柏瑞特抓着來人的披風,嘴角不自覺地想上翹了翹,然後也安心地昏了過去。
柏瑞特的樣子要比袂清淺還要悽慘得多,袂清淺至少表面上沒有什麼傷痕,但是柏瑞特的額頭卻在前幾天儀式地點磕破了。
抱着柏瑞特的那人,用他那不知道什麼皮毛做成的純黑色披風裹好柏瑞特,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帶着格外的珍惜。他內裡是一件一點兒污垢都沒有的白色,他似乎極其講究,他的眉峰很尖利,他的眼睛卻是一雙四處飛情的桃花眼,但是這時候他看向海東青和袂清淺的目光卻冰冷刺骨,他的脣很薄,看起來是一個多情又刻薄的花花公子,他和整個的沙漠都不協調,倒像是應該坐在大漠帳篷裡面的遊牧貴族一般。
柏瑞特被他放在牀上,他輕輕地把柏瑞特臉上的頭髮收拾順暢,有讓人端過來水盆,幫她擦拭乾淨臉和手,他的動作看起來十分生疏,不像是經常幫人做事的,但是整個過程卻不假人手。
過了很長時間,他才擡頭,他望着海東青的目光像一把出鞘的利劍:“你就是這麼照顧她的?”
“加波,”海東青卻笑了出來,帶着些微調侃的滋味,“既然自己現在這麼心疼,當初又何必同意柏瑞特做這件事。你明知道這件事有多危險。”
大漠的事情什麼時候都說不準,就算是經驗最豐富的旅人也不知道它下一刻會賜予你什麼樣子的危險。
海東青微微偏着頭,望着加波,目光深邃透着點幽藍:“既然選擇了,你就必須付出。”
加波沉默着,只是他的手卻緊緊握着柏瑞特的手,十指相扣,一點兒縫隙都沒有。
他喜歡柏瑞特,遠遠地望着她,就想她遠遠地望着胡其圖一樣。
海東青嘆了一口氣:“我其實不希望看見你們走到這一步,畢竟我們五個可是說是一起長大的。”
海東青說的五個人指的是他、加波、柏瑞特、胡其圖和胡其圖的未婚妻多吉帕蘭。
“我從小的時候就看着她,她就像是草原上最美麗純潔的綿羊,但是,我的綿羊卻看着另外的英雄,”加波的聲音低沉,他沒有低着頭,看着柏瑞特,眼神專注,“我知道,只有這樣才能完全斷絕她的念頭,而且,聖教聖女不會容忍一個會傷害她繼承者的人。”
可是一個加波和自己繼承者這麼親密,你要付出什麼?——海東青想,但是他沒有說出來。
加波是王者之意,取此爲名,以此爲命,何等尊貴!
昔日的朋友已經不再年少,他們都有的各自的堅持和願望,海東青垂下了眼瞼,退了出去,剛剛準備關門的時候,他看見了加波的眉挑高,看着他的神情古怪又諷刺,又像透着點同情——
“我,用無限的尊榮和滿心的愛意獻給我的姑娘,你呢?”
海東青再一次見到袂清淺的時候,最後儀式的前夕,他站在入口處,看見走來的袂清淺。
似乎又和以前有什麼不一樣了,每一次見到她都有一種脫變之感,少了一些宛如江南的綿綢和優柔,多了一些被風沙打磨出來的堅毅,她看着他,眼裡帶着盈盈笑意,海東青知道她的眼睛在說什麼了,她再說我帶回來了你要的三樣東西。
“真的是格外盛大啊!”袂清淺帶着驚歎。
海東青走到她的一側:“最後一步馬上要開始了,想找一個好位置看看嗎?”
袂清淺點了點頭,他們來到了一個距離儀式臺很接近的東側的帳篷,帳篷設置的角度很巧妙,剛好能看到被搭起來的高高的臺子和臺子前面趕過來參加儀式的人。
袂清淺剛剛進來,就看見兩個人,一個是柏瑞特,她興奮得朝她揮着手,她的笑容帶着她特有的溫暖和勇氣。另外一個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他輕佻地笑着看着她。
柏瑞特拿過來袂清淺:“這是加波,是個壞傢伙。”
袂清淺到嚇了一跳,加波這個名字她是聽說過的,在皇帝的口中,這個名字出現過無數次——草原的繼承者,草原的精神領袖。
柏瑞特的語氣明顯很親暱,而加波並沒有生氣,加波看着柏瑞特的時候,帶着柏瑞特自己沒有察覺到的熱度。袂清淺突然覺得她來西域這件事似乎越來越有意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