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竹子醒來的時候, 正看見袂清淺的背影,她在和葉芷青談話,似乎是聽到了身後的動靜, 袂清淺轉過身來, 看見竹子醒了, 她的目光裡是顯而易見的擔憂, 竹子甚至看到了許多血絲, 袂清淺似乎有很久沒有睡過了。
“你現在怎麼樣?”袂清淺快步走到了牀邊,然後握着他的手。
竹子反握住袂清淺的手,那麼自然, 彷彿他們在一起很久了一般,他就算是剛剛睡醒, 他的面容也沒有一點兒的血色:“很不好。”
“哪裡不舒服, 我就知道軍隊的那羣是庸醫, 我們要不要趕回去,你能不能承受得住舟車勞頓?”袂清淺語氣很急, 她轉過頭去想要吩咐葉芷青什麼事情,她似乎真的已經不關心這場戰爭了,竹子心裡喜滋滋地想。
在袂清淺還沒來得及將吩咐的話說出口的時候,竹子突然生出胳臂環住了袂清淺的脖子,袂清淺還在發愣的時候, 聽到竹子低沉的笑聲, 袂清淺的臉有些發燒, 但是她這一次沒有選擇放開, 而是將自己的臉埋在了竹子的肩上。
一旁的葉芷青看到他們兩個人相互依偎着的樣子, 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來,然後靜悄悄地退出去了。袂清淺能有一個幸福的歸宿, 對於葉芷青來說,這恐怕是她最期望的事情了。
竹子在看到葉芷青走了之後才說:“很不好,我原本就那麼老了,現在卻是更老了。”
“一點都沒有!”袂清淺擡起頭來,竹子剛好能看到她的樣子,她的臉蛋微紅,頭髮也因爲剛剛埋在他的肩頭而顯得格外凌亂,竹子很想親了親袂清淺的臉蛋,他的確這麼做了,袂清淺似乎被嚇到了,突然推開他,坐得十分端正,她的臉撇向一邊,竹子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能夠看見她平日裡面白皙的耳垂和漂亮的脖頸這時候似乎被染上了最上等的胭脂一般。
竹子笑了笑,似乎覺得戲弄得差不多了,他一本正經地問:“你剛剛在和葉芷青說什麼呢?”
“我奉命離開京城的時候,讓皇帝注意他身邊的人。”袂清淺這時候倒是轉過來臉,她的神色倒也算是嚴肅,如果沒有那難以退去的紅暈和躲躲閃閃的不看着竹子的目光的話,竹子看着袂清淺的樣子,十分想笑,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躺在牀上,枕頭剛剛被袂清淺放在了他的背後,他一手臂撐在牀上,現在正是夏季最炎熱的時候,竹子的身上只蓋了一牀薄毯,袂清淺也早就吩咐人將他的衣服全部換掉,不知道是竹子有意,還是無意,那件白色的裡衣因爲他的動作微微敞開,正露出了他健碩的胸膛,袂清淺剛剛說竹子沒有老,並不是忽悠他的,原本他童顏鶴髮,就如同仙人一般,而如今,他全身蒼白,就如同冰霜建造的一般,更是飄飄欲仙,一點兒也不顯年紀。
“你是說有內奸?”竹子是多聰明的人,往往袂清淺之透露出一點兒的意思,他便全知道了。
袂清淺點了點頭,回答道:“嗯,最近查出來了。”
“是誰?”竹子問。
“金九齡,”袂清淺嘆了一口氣,“我原本並沒有想到是他,如今他在朝廷也不在是一個小小的捕頭,也不是王府管家,要知道,如今禁衛軍甚至也有一部分是交由他管理的,卻不曾想,他的野心不止這一點點。”
說到野心,不僅僅是金九齡,花獨醉也是這樣,袂清淺從來也沒想到花獨醉想的居然是謀反,她最多也就想想花獨醉是不是想一統江湖什麼的……
那個喝一流的酒,做一流的車,結交一流的美人的金九齡,怎麼會沒有一流的野心呢?恐怕只是開始沒有機遇而已,袂清淺想,也許正是那次繡花大盜的事件不僅僅是她救了金九齡,更重要的怕是,花獨醉趁那次的機會,說動了金九齡爲他效命吧。
袂清淺有一種被利用的感覺,心裡卻已經沒有任何波瀾了。
“然後呢?”竹子問。
“被魏子云親手殺了。”魏子云不僅是大內第一高手,他更是掌握着皇帝手裡的暗衛,袂清淺想,皇帝最信任的人,恐怕非他莫屬了。
“花獨醉,”說道這個名字竹子停頓了一下,他看着袂清淺的神色沒有任何異常才接着說下去,“你準備怎麼樣,這場戰鬥已經打了半年了。”
袂清淺朝着他一笑:“那還要請你幫忙,你要好好養傷。”
皇曆三年九月,袂清淺約戰花獨醉,此一戰十年仍扣扣相傳,百年青史難忘。
袂清淺一般穿着的是七秀坊的燭天或者破軍,前者如大家閨秀,後者精緻華美。而今日她卻穿着的定國套,這是她手中最好的七秀門派裝了,不知道是誰家的手藝,金色的首飾被打造得十分纖細,然後被纏繞成各種精緻的花型,額頭上正好一條纖細的鏈子繞過,眉間中心是一點奪目的紅色,後面的簪子被袂清淺斜斜地插好,垂下了細碎的流蘇。粉色的裙子幾乎是貼在了袂清淺的身上,裙襬從身後看去就像是美人魚的尾巴一般,不僅如此,裙子上面還繡着淺色的枝椏與花朵,行動之間不經意就會露出那雙白嫩修長的腿。
竹子皺了皺眉,這裙子漂亮是漂亮,只是露的太多了。
袂清淺這一次沒有拿着她順手的雙兵,而是揹着一把大紅色的大扇子,和一把紅色的傘。她站在被視線放好的大戰鼓的旁邊,看着前面對戰的情況,現在戰場上正是激戰的重要時刻,任何一個舉動都有可能扭轉戰局。
忽而一陣笛聲穿過了整個戰場,它似乎響徹在袂清淺的耳邊,她已經聽過無數遍這首曲子了,那是花獨醉的雪鳳冰王笛,袂清淺一方的士兵忽然覺得變冷了。
“雪,那是雪!”不知道是誰開始驚呼起來,在還是九月的時候,居然還下起雪來,飄飄灑灑的雪花,讓袂清淺這方的士兵疲憊下來,體質稍微差點的竟然全身都凍僵了,而花獨醉那邊卻是越殺越勇。
袂清淺轉頭對竹子笑了下,然後一躍上了戰鼓之上,竹子拿出來的是一隻通體碧玉的簫,而他吹奏的正是早已失傳的霓裳羽衣曲,雖然因爲單單一隻簫而顯得有些單薄,但是竹子卻吹出了仙家的飄搖出塵之感。
而這時候袂清淺手中的扇子和傘被她拿出來了,她踩着竹子吹奏的節奏,節奏剛剛好,那把紅扇子和傘在袂清淺的手裡似乎變得有生命了起來,只見她一彎腰,一腳在後正好穩穩地蹲了下來,她手中的扇子往旁邊一揮,而傘卻用另一隻手舉了起來。
竹子一邊吹着簫,一邊看着袂清淺,他的眼睛裡面滿是欣喜和愛意,他一點兒也不在乎這場戰爭的輸贏,他在乎的只是袂清淺而已,他會做,只是因爲袂清淺讓他做。
袂清淺將扇子往天上一拋,扇子在半空中被全部撐開,巨大的扇子彷彿遮蓋了天空中的太陽,只留下了陰影和那妙曼的舞姿。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竹子的簫聲已經壓過了花獨醉的笛聲,而袂清淺這方的士兵忽然覺得自己耳聰目明瞭起來,以一當三也不過分。
袂清淺覺得她的花獨醉的感情隨着這最後一個願望的完成似乎已經放下了。
你說,等到那時,你吹笛,我跳舞。
我說,好。
現在,你吹笛,我跳舞,只是我踩着的是別人的旋律。
從今而後,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皇曆三年九月起,朝廷大捷頻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