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騫看到竹子的那一刻起, 心裡鬆了一口氣,他心裡並沒有十足的把握竹子一定會來,但是他卻不能表現出來, 他坐着一動也不動, 手裡拿着茶杯, 就像沒有注意到來的人一樣, 他的嘴邊透着一絲莫名的笑意。
相比之下, 竹子的臉色卻並不好:“人呢?”
張仲騫當然知道竹子話裡面指的是誰,但是,他想着冷一冷來人。
竹子很少用武器, 因爲他單單只是用這雙手就能解決很多問題,但是他這次卻用了武器, 那是他身上的軟劍, 很少人知曉竹子最擅長的便是軟劍, 幾乎已經到了隨心所欲、如臻化境的地步,無論什麼角度什麼地方, 心之所趨,劍之所指。
而此時竹子手中的劍因爲內勁變得筆直,絲毫不讓人懷疑這把劍隨時都可以刺穿人的喉嚨,光反射在劍上面,透出的絲絲寒意, 足以讓所有的英雄膽寒, 但是張仲騫還是臉色不改:“如果你殺了我, 你覺得你還會見到她。”
竹子臉色一點也不好, 他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威脅了, 但是他還是隻有收了劍,站在不遠處, 他的聲音和他的劍一樣帶着鋒利的意味,他從來不是一個防守的人:“你知道,我如果要殺了你,是輕而易舉,而且所有人都認爲我已經死了,不會有人懷疑我。”
“我知道,”張仲騫點了點頭,“但是盈嫣的病又復發了。”
竹子看向他,打量了他好久,才問:“你喜歡她。”
也許竹子對自己的事情很遲鈍,但是對於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他卻異常敏感。
張仲騫沒有任何掩飾,他的眼睛裡面就能看到他對漢盈嫣的溫柔和執着,對着竹子,張仲騫沒有任何掩飾的必要。
“可是你們卻不能在一起,我是不會讓蠱苗的血脈流落在外的,而你能不留下自己的血脈嗎?”竹子問的很犀利,他雖然自己不在乎世間束縛,但是他卻很清楚人世間的人情規則,正因爲清楚所以不削一顧。
“我會照顧她一輩子,不管最後她嫁給了誰。”張仲騫的回答不帶一點兒思考的時間,就如同這個問題已經被他思索了千萬遍一般。
明明他們兩個並不相似,但是在那一刻,卻有一縷同病相憐的意味,情到深處人不知,或許不是不知,是已經不重要了,世間唯此一人便足矣。
“說你的要求。”
“你把盈嫣全部治好,並且保證這件事永遠不會被世人知道。”張仲騫盯着竹子,絲毫不被他身上的冷氣所震懾。
“我以爲我已經答應你了。”竹子聲音冷淡。
張仲騫回答道:“但是正在的情景,陸小鳳依舊可以查出來。”
“你還真是看得起他。”竹子冷哼了一聲。
“我不得不有這樣的顧慮,他已經攪了很多的局了。”
張仲騫的這句話說完之後,竹子沒有立刻回答,誠然,之前的一些破綻是他故意露出來的,陸小鳳只要隨便去問問他的那些老友就會知道他不會那麼容易就死掉了,他如果順着再去查一查蠱苗的事情,很容易就牽扯到漢盈嫣的身上,畢竟那件事情發生的時間並不長。竹子並不喜歡被人威脅,而且他還存着一些私心,他希望能夠光明正大的站出來,而不是能自己是誰都不能說。
“好。”沒有人知曉竹子答應這句話的時候是多麼的不情不願,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張仲騫這人殺死,他居然敢拿袂清淺來威脅他,但是殺死以後呢?面對新仇舊恨的追捕,然後重蹈覆轍嗎?竹子只有在心底對自己說,這樣也算是重新開始了。
等到竹子終於在一次見到袂清淺的時候,他有一種恍然多年的感覺,爲什麼這個人這麼重要,她真的那麼好,讓人一見傾心,不,竹子想也許只是她在他最寂寞的時候,突然走近了他心裡,竹子似乎有些理解了,有人曾經說的,感情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理取鬧的東西。
陽光打在袂清淺的臉上,似乎有金色的光暈,看得竹子心裡也開始泛暈。
袂清淺被太陽光曬的臉頰泛紅,她身上已經沒有疼痛的感覺了,她睜開眼睛,撐起身子纔看見竹子,那個她夢裡重複着的爲了她倒下的那個人,現在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一瞬間的喜悅被憤怒代替,花獨醉,竹子都是一樣的人,什麼都不和她說,總是替她決定。
袂清淺的語氣並不好,甚至可以說是諷刺: “我難不成是死了,居然能夠看到死人。”
袂清淺說着,一邊把事情大致梳理了一遍,但是還是有幾處不甚清楚,花朝節的兇手就是漢盈嫣,那麼,竹子又是爲什麼要承認自己是兇手呢?這和南疆又有什麼關係?袂清淺總覺得出來走走這麼久,看過的事情越多,就越是有很多事情看不清,在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之中,有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在策劃着,而她自己也處在這個陰謀之中,她想也是該回去好好謀劃一下了。
“我答應張仲騫一力承擔此事,那時候並不準備再見你。”
袂清淺聽到這句話心裡一片苦澀,她沉默許久,才問:“你見到她了?”
“嗯。”竹子走到她的身邊,不遠不近,就在伸手可以觸摸到她的地方。
你爲什麼不和她一伴走呢?袂清淺心裡恨疑惑,但不知道以什麼身份問出來,思慮了片刻,她還是隻說了一句:“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
竹子聲音依舊冷冷清清的,袂清淺恍惚之間又想到了他們第一次相見,他氣質入仙,這般的人一定是不然紅塵的吧,任何事、人都不在他的眼裡。
而花獨醉呢……花獨醉……
袂清淺不斷念着這個名字,心卻越來越寬廣,似乎放下了這三個字,再也不會掀起任何波瀾。
到頭來,還是袂清淺一個人上路,人歸,情何在?
袂清淺回去的步伐卻比上路的時候要堅定得多,她明白有一場盛宴就在前方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