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花家的一處院落,院子雖然不精緻貴氣,但是頗有一股鄉間雅趣,海棠、玉蘭、雛菊、杜鵑各色花朵錯落有致,主人家還特意搭了一個架子,紫藤花纏繞着架子慢慢攀爬,未到初夏,花朵沒有極盛,零星的花倒也是頗爲雅緻。架子下方放着幾把藤椅和一個小巧的茶几,花獨醉正仰躺地在躺椅上。
陽光透過紫藤花架,零零碎碎地打在花獨醉的臉上和衣服上,和上次的風雅俊逸的破軍不同,他今日換了南皇,墨色的衣服搭配着紫色繁複的花樣,腰間用銀色和紫色的腰帶收緊,顯得更加身姿俊朗、不羈傲然,一頭長髮沒有被束起,只是紮了一根頭帶,黑髮蜿蜒而下。
他手裡捏着幾張信紙——隱元會本就是他一首建立的,他雖未跟着陸小鳳一起,也能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他想理一理這次的事情。
閻鐵珊似乎一開始就知道陸小鳳要找他,甚至在被指責詢問的時候也不慌張,“有些事已經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了”,花獨醉突然想起來閻鐵珊對陸小鳳說的這句話,這句話是威脅還是嘲諷,爲什麼不能管,難道這背後除了他和霍休還有第三個人插進來了?
而這之後,陸小鳳遇見了四秀,西門吹雪殺了獨孤鶴,但是讓花獨醉奇怪的是,爲什麼對於獨孤鶴的死,峨眉一派都沒有什麼反應,劍派本是峨眉也算前列,這次掌門身死,峨眉勢弱,劍派卻沒什麼動作,一片和睦,讓人費解。難道有人替峨眉撐腰,但是爲什麼要這麼做,又有誰有這麼大的能力?
日頭漸漸大了,花獨醉的意識也慢慢薄弱,彷彿真的快要睡着了。
鳥兒羽毛撲哧的聲音,還有鴿子咕咕的聲音,花獨醉睜開眼,左手握着鴿子,右手取下來信件。
隱元會內部重要的消息全部都在加密之後纔會進行來往,以防被人知曉。
花獨醉看着信件的內容,他猛地坐起來,原來如此,竟是如此!居然是朝廷,事先找到找到閻鐵珊,那人如此怕死,想不到那人竟還是個忠臣,被人用清亂黨、爲王朝最後血脈報仇的空頭支票說動了,愚蠢!花獨醉心裡冷笑一聲,獨孤鶴倒是想着他的峨眉派。
如此一切便說得通了,花獨醉有預感,這件事也許僅僅是一個開始。
花獨醉命人準備車馬,哼,那財寶算你技高一籌,只是一百零八座青衣樓就要看你有沒有本事接手了!
花獨醉一路風塵,下了馬車,他向目的地望去,一片樹林背後,依稀能看見一棟小樓,山勢很高,又陡,他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冠,小樓一片寂靜,他熟門熟路地走進去。
霍休穿着套已洗得發了白的藍布衣裳,腳上是雙破草鞋,他就那樣席地而坐,用一隻破錫壺,在紅泥小火爐上溫酒,單單聞着這酒香,就知道不是凡品。
“喝酒嗎?”霍休擡起頭,他模樣很蒼老,但是一雙眼睛一點也不渾濁,反倒透着直指人心的力量,花獨醉能夠看清,那裡面的無盡的慾望、野心和貪婪。
花獨醉提了提衣袍,也和霍休一樣,坐在了地上,只是他模樣生的極好,動作姿態優雅,自由一股風流,他接過霍休手裡的酒,一望、一問、再細細品味:“你們三人中,你是最懂享受的。”
花獨醉所說的三人正是閻鐵珊、獨孤鶴和霍休自己。霍休自己慢悠悠地品着手裡溫熱的酒,春寒之際,一杯溫酒讓人格外舒適:“所以最後他們都死在了我手裡。”
花獨醉面如春風,只是說出來的話倒是不好聽:“你的確是好手段,不愧爲金鵬王朝昔日重臣。你的謀略心計、獨孤鶴的兵法武略和閻鐵珊的潑天財富,說不準真能復國,當個開國元勳玩玩。”
霍休冷哼一聲:“遇見了李後主一樣的君王,復國纔是笑話。”
“說的好像自己是個賢臣一樣,”花獨醉滿眼諷刺地看向霍休,“殺了故國最後的血脈,讓自己的情人去見七童,又讓她扮作上官丹鳳,勾搭着陸小鳳,殺了閻鐵珊,又勾引着了霍天青,殺了獨孤鶴,我該說你是大度好呢,還是要嘲笑你頭頂綠帽子?”
霍休眼裡一片怒火,眼看着就要動手,卻因花獨醉下一句話停住了。
——“但是,你也快死了。”
霍休皺眉:“你想撕毀賭約?”
花獨醉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似乎在可惜到嘴的獵物飛走了:“賭約作廢了。”
當初,花獨醉通過隱元會得知了金鵬王朝四位舊臣的消息,便找到了霍休,做了如下賭約:在花獨醉不干涉的情況下,如果霍休順利收攏金鵬王朝所有財產,隱元會歸霍休,反之,他要交出青衣一百零八樓。霍休本就準備獨吞所有財產,花獨醉提出的賭約剛好錦上添花,兩人一拍即合。
而這時,霍休雖然聽到剛纔的話十分生氣,但是他能看懂花獨醉的眼睛,他們在某些方面有些類似,他知道花獨醉不是輸不起的人,臨時變卦不是他的風格。
花獨醉深呼一口氣,慢慢吐出一句話:“私藏兵器以謀反而論。”
霍休睜大了眼,無法掩飾的驚訝,朝廷居然開始插手江湖之事了。
半晌,花獨醉轉過頭來,目光灼灼,語氣誘惑:“用一百零八座青衣樓換你一條生路,如何?”
等到陸小鳳一行人趕回霍休的小樓的時候,只能看着那座陡峭的山峰被重兵把守,遠處有橘紅色的火光和滾滾濃煙。他最終沒有得見霍休最後一面,也沒能親口問他的老朋友事實真相,這次的麻煩就像一個鬧劇,轟轟烈烈的開場,卻想不到是這樣一個結局,想到霍休,他心裡也是一陣唏噓,畢竟,是那麼久的朋友。
次日,各地張貼皇榜,霍休以犯罪論處,財產全部收歸國庫。
“娘子想要什麼賞賜?”年輕的帝王坐在象徵着至高無上權利的龍椅之上,俯視着大殿之上的少女,以及少女身後成箱打的財寶和兵器。
“奴想退居江南西子湖畔,建一歌舞坊,爲萬歲分憂。”站在大殿之上的少女,一身粉色的衣着,烏黑亮麗的頭髮用金色的髮飾精巧地盤好,她的五官略微深刻,眉心還畫着唐朝留下的梅花妝,嫵媚中又透着一股獨特的剛烈。
“爲朕分憂?”
“願以七秀坊,爲官家察江湖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