袂清淺再外面走了一圈之後,最終還是來到了黑寡婦的門口,她沒有進去,而是用輕功飛到了屋頂上,她行動放的很輕,只要不擡頭便看不到她,然後她看見黑寡婦在家,她拿着藥鋤,蹲在那裡,很仔細地檢查着藥田裡面的每一個草藥,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可以很清晰得看到她的專注與愉快。
袂清淺在屋頂上一邊看着她,一邊想着事情。
獅老三的話,她當然不會全信,一個人這麼無緣無故地告訴自己這麼多消息,袂清淺總是格外小心,但是,他的話卻至少一半是真的,比如說,確實有一個男人,因爲黑寡婦不會無緣無故的變成寡婦。
連着幾天袂清淺都在屋頂上看着黑寡婦,她的作息很有規律,甚至可以說是死板,天剛剛擦亮的時候就起來,她會先到深林裡面走一走,然後帶回來一些花花草草,擺弄一下她的小藥田,她有時候還會在那個木屋子的人身上做一些實驗,她很少外出,很少和外界交流,袂清淺還發現,她做飯會不自覺地多做一些,然後會看着一個地方出神,袂清淺想,那一定是她在想那個和她一起生活過的人。
那是個受過感情創傷的女人,她甚至把自己和整個世界隔離開來,來逃避那個人已經不在了的事實。袂清淺知道黑寡婦不是一個好人,但是她卻是個可憐人,而能打動這種看似堅硬心底卻很脆弱的女人的方法,袂清淺知道,有一種——
這天,袂清淺終於站到了黑寡婦的面前。
黑寡婦看見她並不意外,袂清淺幾天都在屋頂上看着她,並沒有太多掩飾,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能發現她,黑寡婦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溫溫柔柔的:“我都快以爲你是愛上我了。”
袂清淺搖了搖頭,她的臉色很不好,她的臉色很蒼白,眼睛下面是濃重的青黑,顯然這幾晚都沒有睡好,她今天穿的衣服很寬大,更顯得身子單薄。
黑寡婦不喜歡看到她這副樣子,說話語氣很刻薄:“打着倒退的是驢子,我看你是打着都不動一下。”
袂清淺嘴抿了又抿,想要說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她的臉色幾經變換,才說:“我可以做任何事……”
袂清淺整個兒臉都漲得通紅,既尷尬又屈辱的樣子,黑寡婦看着她,到覺得有點兒意思,說:“爲了要我的寶藏?”
袂清淺咬着下脣點了點頭。
“爲了救花六郎?”黑寡婦故意加重了花獨醉的稱呼,還喊的很親密,她看得出,袂清淺似乎是真的舍下了面子,她既然說得出,一定也能做得到。
“嗯。”袂清淺回答的很堅決。
黑寡婦看了看袂清淺,似乎在考慮着可行性,袂清淺的腰桿挺得很直,眼神卻很慌張,看得出來,她十分緊張。
黑寡婦突然笑了,她姿態隨意又慵懶,掩嘴一笑,風情萬種,她說:“丫頭,快給夫人我燒洗澡水去~”
黑寡婦似乎真的把袂清淺當做丫鬟了,指使着做這、做那,但是卻一點兒也不提寶藏的事情。袂清淺的眉頭越來越緊。
終於有一天,就在袂清淺似乎也忍不住想要問的時候,黑寡婦卻問了她:“你着急了?”
這時候,黑寡婦正躺在她的身上,一邊看着醫書,一邊享受着袂清淺喂水果的待遇。
袂清淺點了點頭,她現在已經很清楚黑寡婦的脾氣了,她總是以自我爲中心,獨斷又專橫,固執又任性。
“爲什麼?”黑寡婦總是喜歡問她問題,就好像透過她的問題看到了另外一個人,也許就是曾經的她。
“我聽說他被關在地牢裡邊。”袂清淺沒有說那個人的名字。
黑寡婦卻沒有再回答她,她看着醫書,醫術一擺一擺地動着,最後搭在了她的臉上,袂清淺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經靠着她的肩睡着了,袂清淺小心地將她的身子擺正,幸好她們剛剛就是在臥榻之上,袂清淺找來了毯子,蓋在黑寡婦的身上。
袂清淺再旁邊了黑寡婦很久,最後嘆息了一聲,那嘆息無奈又揪心,彷彿千言萬語打在人心頭,最後她退了出去。
袂清淺的腳步聲漸漸不見了,黑寡婦卻睜開了眼睛,她沒有說話,只是睜着眼睛。
這時候,房子內一處地板卻活動開了,不一會便出現了一條密道,從密道里面出來的男人,真是那個灰眼睛,黑寡婦的仇家很多,屋子裡面的密道也準備了不少,但是真正清楚密道的也只有那幾個人:“你心軟了?”
黑寡婦沒有說話,她還想着那句話——我聽說他被關在地牢裡面,那句話簡單又樸素,卻偏偏讓黑寡婦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特別黑暗又無助的時候。
她的仇家抓住了她的愛人,她拼了命的去找。那時候她也是這樣的着急,爲了一個消息,她也是可以什麼都做,夜裡睡也睡不着,總是被噩夢驚醒,夢裡的他總是一臉痛苦,滿身是血,然後自己又開始尋找,就像草原裡發了瘋的母狼,她心裡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快一點,再快一點,他在他們手上不知道要收多少苦。
男人嘆了一口氣,他走到了黑寡婦的牀邊,搖了搖她,黑寡婦還是愣愣地,陷在回憶裡面。
“閻娘,閻娘。”灰眼睛男人的聲音很輕,又很溫柔,這時候他笑了,他的眼睛閃動着光芒讓人的心都軟得一塌糊塗。
黑寡婦突然轉過臉,死死地盯着他,突然,她一下子用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灰眼睛剛準備推開,卻聽見黑寡婦哽咽的哭聲,她抱着他喊着另外一個人的名字,喊了不知道多少遍,她的聲音也變得嘶啞了,他聽見黑寡婦問他:“海東青,你,你說,我如果早一,一點,他,他會不會,就不會死,他,他會不會生我的氣。”
男人的手撐着牀,避免壓着身下的人,他漂亮的灰色眼睛現在像蒙了一層迷霧,他十分迷茫,那個男人、黑寡婦、袂清淺、就連獅老三,他們都因爲自己的愛情喜悅,也因爲他而痛苦,那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東西,如此充滿魔力。
他第一次開始思考父親的話——兒女情長,真的不要也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