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65章 衆裡尋他

第65章 衆裡尋他

崇義坊,弘農郡公府。

有叩門聲響起。

沒多久,有美婦開了門。

“韓夫人?”拓跋茂低聲問道。

他知道眼前這位婦人乃是楊慎矜的妾室韓珠團,楊慎矜美妾無數,已多年不碰她了。

“進來吧。”

韓珠團迅速讓開,把六個大漢放進了宅院當中。

“你們隨我走,不要說話。”

他們動作很快,迅速走過小徑,偶爾遇到別的婢女,韓珠團便道:“城內出了點事,金吾衛來巡查。”

待再穿過了兩重儀門,他們便進到一個無人居住的荒廢院落。

韓珠團推開了院落中一間屋門,引了六人進去,低聲道:“你們在此等着。”

“能點燭火嗎?”

“不能,你們把盔甲卸了,等着。桌上有酒肉,自飲。”

韓珠團說罷,低着頭便走了出去。

好在上元夜的月光也亮,姜亥看着她的背影,驚讚道:“這婦人好有味道,我喜歡。”

拓跋茂道:“裴先生真了得,能將我們安置到這裡。”

“卸甲吧,罪證都留在這,回隴右去。”

“長安城還沒看夠,真捨不得。”

六人卸了甲,發現地上有好幾壇酒,不由大喜,卻不敢多飲。

過了一會,有人推門進來,卻是裴冕。

“裴先生,伱竟也在這裡?”拓跋茂感慨不已。

“嗯,楊慎矜家宴,我隨王𫟹來的。”裴冕神色淡淡地道:“十六衛的廢物不追了,你們且在此歇一夜,酒水自飲。”

“喏。”

“牌符換了。”裴冕伸出手,從六人手中分別接回東宮賜下的牌符,又拿出六枚令符遞給他們。

姜亥接過,就着月光看了一眼,是個從沒見過的圖案,看不懂,收着便是。

“裴先生,上元夜,我家小都好吧?”姜卯問道。

“這你可以放心。”

裴冕四下看了一眼,見已無遺漏,起身便走。

“上元夜,好好休息。”

“先生慢走。”

劉全鬆懈下來,捧起一罈酒,咕嚕嚕便灌。

姜亥忘不了韓珠團的韻味,站在窗邊一個勁地往外看……

~~

裴冕走出了這荒涼的院落,只見韓珠團正候在院門處,一見他便迎了上來,飽含情意喚了一聲。

“裴郎。”

裴冕二話不說,攬過韓珠團到了花木叢中,當即便俯身過去。

“嗚……”

韓珠團當即意亂情迷,閉上雙眼。

過了一會,她徹底閉上了眼。

裴冕輕柔地把韓珠團放倒,從她手裡接過手帕,摁着她心口的傷口,小心地拔出匕首,以免血濺出來。

將屍體藏在花木叢中,匕首丟開,他轉身離開,回到前院。

……

今夜楊慎矜大宴族人,宅邸裡熱鬧非凡。

裴冕回到大堂,湊到上首的楊慎矜身後,低聲道:“楊中丞,下官還有些事。”

“不急着走,我有話與你說。”

楊慎矜淡淡吩咐着,起身引裴冕到了後堂。

他近來有些煩惱,因這兩年不關心太府庫藏,年節時被裴冕發現出了個大疏漏,得趁聖人發現之前趕緊補上,因此十分缺錢。

不久前,他奪走了侄子王𫟹的職田,但還是杯水車薪。

“章甫啊,你爲我出的主意很好。”楊慎矜緩緩道:“正月以來,豐味樓果然是日進斗金。”

“是,這些往後都是楊家的產業。”

“今夜興慶宮認親之事,你還得爲我梳理一二,莫在御前露了破綻。”

裴冕恭敬應了,道:“我正是要到右相府與李十郎再接洽好此事。”

楊慎矜點了點頭,心中依舊煩悶。

若不想太府庫藏的窟窿被揭開,認了薛白這兒子之後,得立即把豐味樓轉賣出去。

如今豐味樓雖風頭無兩,靠的無非炒菜的秘法,這秘法早晚會泄露,眼下是最值錢的時候。

御口親證的父父子子,一個孝字壓下,那豎子當無法忤逆。

“章甫你說,何人有財力能夠……”

“阿郎!”

忽然,有護院匆匆趕來,稟道:“有人在後院鬧事!”

“何人敢來弘農郡公府上放肆?”

“其人自稱薛白,說是有賊人砍傷相府公子,要讓金吾衛搜查府院。”

楊慎矜不由愣住,心裡有一瞬間想道,卻沒說過要到家中來認親。

裴冕眉頭一皺,暗道來得未免太快了……

~~

“什麼動靜?”

老涼忽然起身,推門出了屋,在院中側耳傾聽。

他耳力極好,能聽到夜風把遠處那隱隱的聲音吹過來。

那聲音彷彿只是上元節的喧囂……但不是。

“都別喝了。”

老涼轉回屋中,一把將姜亥手裡的酒搶下來,道:“金吾衛到了。”

“怕什麼,裴先生讓我們留線索引來的。”

“先別喝了。”

“劉全,醒醒。”

姜亥推了推劉全,卻沒能推醒。

他站起來晃了晃腦袋,只覺一陣頭暈。

~~

今夜,金吾衛中侯郭千里以公徇私,在崇義坊的望火樓上,舉着自家的小女兒在看花車。

“阿耶,花車好漂釀……花車走呢?”

“待會還有的,囡囡莫着急,我們先看看那邊的花燈。”郭千里道:“哎呀,都喜歡唱李白的詩,上元節怎沒人唱李白寫給我的詩?”

“阿耶,囡囡會唱……平明拂劍朝天屈,伯母垂鞭追舅歸。”

“唱得真好,比許合子還好。”

郭千里笑着笑着,忽看到有一少年郎正在向樓下他的人問話,連忙吩咐將這少年喚上來。

“哈哈,果然是薛郎君!”

“郭將軍。”薛白道:“好教你知曉,今夜有金吾衛的賊人重傷了相府公子,逃入崇義坊了。”

“我可沒收到命令,且正忙着。”

郭千里這次也學聰明瞭,今夜只打算帶女兒看花燈。

不過,再一想,受傷的是相府公子,也不能沒有反應,當即喚過兩個金吾衛吩咐道:“你們隨薛郎君去看看,莫惹事。”

薛白其實並不在乎什麼相府公子受傷與否。

他只是腦中有個大概的猜測——東宮死士沒來由突然犯案,留下明顯的線索引人搜捕,爲何?嫁禍一個人,結束牽扯到東宮的大案。

但誰能替李亨擔下謀逆案?長安城內有這資格的可沒有幾個。

進了崇義坊,地上再也找不到任何血跡,線索完全斷了。可見對方只打算讓人查到崇義坊,而不能具體查到某個宅院。

若今夜是由旁人來查,怕是要拖上幾天。

裴冕想要拖,薛白便決定打他個措手不及。

他直接就去找最大的宅院。

只要他的推測不錯,能擔下謀逆案的人必然是住在深宅大院。

“那是誰的宅子?”

“弘農郡公府。”

當薛白指着一間大宅問話,且得到了回答,正好有一陣寒風吹來,讓他背脊一涼。

他迅速鎮定下來,心想,自己多準備了一條後路果然是對的。

思忖片刻,他乾脆大步趕到楊慎矜宅的後門,用力拍門。

“開門!金吾衛追兇!”

若只看他的氣勢,頗有弘農郡公府的嫡公子歸家之感。

~~

“放肆!”

薛白才與楊家奴僕們對峙了不久,一聲怒叱在院中響起。

楊慎矜沉着臉,負手而來,彷彿真當自己是薛白的父親一般。

“豎子!你一介白身,猶敢打着右相府之名,調動長安禁衛,僭越也可知?!此大罪,還不快滾?!”

“兇徒披甲執弩,當街刺殺宰相之子,與造反無異!”薛白毫不示弱,喝道:“今夜能拿到人,他們不過是逃入楊中丞宅院。若等到明日,那便是包庇逆賊之罪,你擔得起嗎?!”

這是近乎直白的提醒了。

他不可再能說得更多、授人以柄。

楊慎矜若能懂,一場危機或能消彌於無形……

“混蛋!”

楊慎矜聽得臉一板,再次以他認爲的教訓兒子的語氣叱喝道:“你還在這撒野?!滾去向右相請罪!”

“老匹夫!”

薛白當即回罵,毫不猶豫轉身而走。

他根本就沒權力搜楊慎矜宅,之所以來,無非是來看一眼火勢能否撲滅,既然撲滅不了,立刻就決定切割。

“不像話!”

楊慎矜冷哼一聲。

他心中愈發憂慮,思忖着這小畜生是否察覺到自己認親是爲了謀其產業?

~~

“劉全?”

姜亥喚了幾聲,終於察覺到不對。

他忍着頭暈,俯身過去,伸手蓋在劉全的口鼻上,已感覺不到半點呼吸。

“死了?”

“酒裡……有毒……”

姜亥罵了一聲,勉強支起身來,第一時間去看姜卯。

“阿兄?”

姜卯其實喝得不多,但他身體正是虛弱之時,此時臉上已然灰敗下來,撐了兩下沒能將自己的身軀撐起來,眼中便泛起悲涼之意。

“走……”

“阿兄!”

“你走……藏好……莫再給人賣命了……”

“阿兄,我帶你走,起來……”

姜卯伸出手,抱住兄弟的腦袋,喃喃道:“可記得疆場上……斷腿的戰馬……”

姜亥大哭。

老涼狀態最好,俯身看去,只見小波斯嘴裡吐着酒沫,沾滿了茂密的鬍子,眼中已毫無生氣。

“他不行了……拓跋……還能動嗎?”

拓跋茂勉強擡起頭來,眼神滿是不甘,喉頭滾動了兩下,才吐出一句話來。

“裴……裴老狗……不得……”

話到後來只剩下“咯咯”之聲。

老涼狠心起身,扯着姜亥,馱着他跌跌撞撞往外走。

兩人都是見慣了生死的漢子,當即收了聲,把悲慟與憤怒嚥下去。

老涼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忽然想到了當時被活埋在城外的那個少年。

到了今日,原來大家都是一樣的螻蟻。

穿過兩重院子,老涼只覺姜亥的身子越來越重。

“誰?!”前方有僕奴問道。

老涼低下頭,回想到了上次薛白的辦法,用他那隴右口音應道:“上元節,喝醉了……”

“哪家帶的部曲?怎繞到後院來?”

“不認路,想出去。”

“唉,跟我來吧,自去醒酒,莫吐在院裡。”

老涼鬆了一口氣,鬆開了懷裡那隻握着匕首的手。

他沒想到自己能逃得那般順利,直到“吱呀”一聲門開了。

眼前雖是條小巷,但透過巷口的粉牆能看到長安的繁華。不論是邊境戰場上的屍橫遍野,還是朝堂鬥爭下的陰謀詭譎……彷彿都影響不到長安街市的盛世光景。

老涼像是着了迷。

他感到了頭暈,忽然想要去興慶宮前聽許合子唱大麴,刀頭舔血了一輩子,他要死,得死在燈火輝煌的長安上元夜裡,而不是哪條陰溝。

往前走了一段,巷口處,有個小娘子正偷偷摸摸地跟着兩個金吾衛。

那兩個金吾衛的盔甲鏗鏘作響,她不用跟太近也不會跟丟,一直跟到巷口,她探頭往外看去,似乎有些疑惑起來。

老涼低下頭,再次裝作是在扶着醉酒的人……成功過一次,他很有信心。

下一刻,有人從他後面快速走過,走向那小娘子,那是個身材挺拔的少年郎,背影有些眼熟。

那少年快步走到了那小娘子身後,開口便道:“你爲何跟着我?”

老涼聽得那聲音,呼吸一窒,扶着姜亥轉身就走。

~~

“你爲何跟着我?”

薛白才離開楊宅不久便察覺到有人跟蹤,遂讓兩個金吾衛不停往前走,他則漸漸拉開距離,再從別的巷子繞一圈回來,果然發現了對方。卻沒想到是個看起來頗柔弱的少女。

原本想反跟蹤,結果卻看她躊躇了許久,一點都不專業。

乾脆上前,沉聲問了一句。

站在巷口的少女嚇了一跳,回過頭來。

薛白立即便想起方纔在路上遇到過她。

“長安街巷可不是你一個的,我怎就跟着你了?”

少女拍了拍心口,鎮靜下來之後,卻是半點也不害怕他,眼神中反而有些促狹之意。

薛白問道:“你認得我?”

“你在長安很有名嗎?爲何我要認得你?”

“別再跟着了。”薛白察覺到她沒惡意,稍稍放鬆了些,道:“回家去吧,這邊很危險……”

此時,他放鬆了心緒,纔想起方纔在巷子裡瞥到那兩個背影時略有奇怪之感,遂轉頭看了一眼。

一瞬間,薛白便認出了老涼、姜亥。

他不能讓他們被拿到,會供出他殺人之事來,要麼滅口、要麼保護起來。

“前面的。”

薛白開口,盡力剋制着語氣以免嚇到他們。

“別走……”

老涼已拔腿就跑。

薛白快步跟上,開口道:“你們受傷了?走不掉的,我可以幫你……”

老涼與姜亥突然加快了速度,薛白繼續追蹤。

追了一會,前方是一片民宅,難得見到一條黑暗的巷子。

薛白放慢腳步,知道他們就在附近。

他不急不緩道:“我能幫你們,但你們得信任我……”

黑暗中忽然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薛白停下話語,回過身看去,見是方纔那少女又跟了過來。

“別過來。”

“啊!”

道邊的渠裡突然躍出一個身影,一把扯過了那少女。

明晃晃的刀光閃過,匕首已架上她的脖子。

“別動,我殺了她!”老涼叱道。

“不用激動,我不認識她,而且我本就不會害你。你們受傷了?中毒了?我能幫你……”

“別上來!你們這些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別以爲我不知你想做什麼!”

“輕些說,莫驚動了旁人,你說說出了何事?”

老涼之前還能冷靜,被他這寬慰的語調一問,登時激動起來,又向薛白叱道:“狗官,全是狗官!募兵時說有功必賞……同村五十九人就活了老子一個……栓子戰死了,憑什麼補他的租庸?!孃的……將軍說替我們出頭……將軍呢?!老子要見將軍!”

“好,好。”薛白道:“我知道你有委屈,你先鬆開她,她是無辜的,你們中毒了?我們先說怎麼解毒……”

忽然,有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他中毒了。”

卻是那被挾持的少女開口道:“酒氣這麼重,毒在酒裡,喝得還不少。你言語不清,吞嚥困難……可還覺頭暈目眩,四肢麻木?”

老涼不答。

那少女又道:“你是鉤吻中毒,我懂醫術,能救你。”

“我不信……還有你,別過來!”

薛白卻已擡起手,道:“這樣,你挾持我,便可由她救你們,可好?”

“你……”

薛白腳步不停,堅決走近,在月光下直視着老涼的眼,道:“我若不願相幫,大可以拖到你毒發。信不信我?你自己選。”

“孃的,姜老二快不行了!”

老涼終於收了匕首,他看過了這麼久姜亥都沒從薛白後方出來,就知他是暈過去了,趕到那暗巷中一找,果然見姜亥倒在那昏迷不醒。

他自己也是頭暈得厲害。

薛白蹲下探了姜亥的鼻息,問道:“怎麼做?”

“先讓他們吐出來。”那少女大概只有理論知識,跺腳轉了一圈,靈機一動,擡手一指,道:“給他們喝水渠的臭水!”

薛白卻已一把扯起姜亥,往地上摸找了個長條的東西便往他舌根按,同時猛按他的小腹。

他還不忘向老涼說了一句,“你自己摳。”

“嘔!”

一陣酒臭熏天,姜亥卻還不醒。

那少女則在月光下低頭翻找着自己的荷包,拿出一把藥丸。

“這是我平時吃的補藥,有黃芩與甘草,也算是對症,可以緩解一二,但要解毒,還是得飲黃湯。”

“幾顆?”

“嗯,我想想,且都吃了吧。”

老涼終於從滿是嘔吐物的地上坐起,口中全是苦味,但胃裡涼涼的,稍稍沒方纔那麼窒息,能夠喘得上來氣了。

“走,找個醫館買藥材。”

老涼艱難地起身,與薛白一起扶起姜亥,跌跌撞撞走向長街,那少女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髒兮兮的衣衫,差點想要哭出來,忍住了,跑了幾步跟上薛白。

四人轉過長街,依舊是裝作醉酒,一路往東市走去。

……

這夜的東市如同沸騰了一般。

所有商鋪都開張着,街道中央有各種各樣的表演,雜技、相撲、馬戲,人羣中不時響起陣陣喝彩。

遠處的高臺上有人在舞火鳥,再擡頭一看,竟有人踩着高蹺在行人的上方行走,也不怕在這麼擠的地方被撞下來。

四人好不容易穿過大門,拐進循牆巷子,這纔沒那般擁擠。

藥鋪是今夜東市中最冷清的地方,但也坐着三三兩兩的人正在喝藥湯,有種把藥鋪當茶鋪的感覺。

老涼一朝被蛇咬,登時謹慎起來,扶着姜亥在坊牆下的陰暗處坐下,不肯請太夫看診,說只買藥材即可。

“不就是兩條命嗎?老子信這小娘子的醫術。”

行伍之人,總是覺得自己命硬,能扛得下來。

那少女也頗爲自信,聽他這麼說了,大大方方就進了醫館,站在櫃檯前寫藥方。

老涼怕她跑去報官,一直盯着她,卻低聲道:“一會放她走了吧,她不知你是誰。”

“你們準備去哪?”

“不知道,但今夜我兄弟若能活下來,來日必報你大恩……”

薛白沉吟道:“病去如抽絲,你們一時半刻好不了,裴冕也不會放過你們,我給你們一個藏身之地如何?”

老涼有些詫異,問道:“你不怕我們牽扯你?”

“今夜他不僅是要滅你們的口……”

~~

一張藥方寫好,少女滿意地點了點頭,遞了過去。

“就稱這些。”

“小娘子這是要治何病啊?”

“遇到一個病人,驚厥之後有些心竭。”

“聖手。”

那藥鋪掌櫃點點頭,自去抓藥。

少女微微得意,回頭卻見薛白走了進來。她猶豫片刻,招過他上前,低聲道:“他們好可憐的,執金吾,妻子被人擄了……結果將軍要滅他們的口,你能不能放了他們,不要報官啊?”

“你知道我是誰?”

“你……你一看就是朝廷的人嘛。我其實看到你在追兇手,才一路跟着你的。”

“爲何?”

“好奇啊。”

薛白略略沉吟,回想了所有的對話,確定自己與老涼沒有在這小女子面前說漏什麼,方纔問道:“你呢?你是誰?”

“你是問我名字嗎?”

“不方便說,可否報知家門?”

“我嘛?嗯……我姓宗,字小仙,名字可不能告訴你。”

少女說罷,背過身去。

很快,藥抓好了,薛白接過藥包會了賬,看了眼天色,向掌櫃問道:“幾時了?”

“再有三刻鐘便到子時了。”

“呀,不會吧?”

“小娘子,老夫騙你做甚?你看,東市署上方的大花燈已經準備點燃了。”

“那怎麼辦?我得趕到……來不及回去了,我得趕到興慶宮前。”

掌櫃聽得有趣,撫須笑着,擡手道:“那小娘子就請吧。”

薛白大步趕出藥鋪,只見姜亥已稍清醒了些,由老涼扶着站起身來,遂把藥包遞了過去。

“既是小娘子爲你們說情,便不拿你們送官了,自便吧。”

“謝這位郎君,謝小娘子。”

老涼連忙道謝,提了藥材、扶着姜亥便走,很快消失在人海之中。

“快走。”宗小仙催促薛白,“我們快去興慶宮。”

“你如何知道我要去興慶宮?”

“你是朝廷的人,又問了時辰,當然是。”

“走吧。”

兩人當即循着東市坊牆往東走。

路上行人太多,薛白步伐又快,宗小仙不由惱道:“你等等我。”

薛白腳步緩了下來,看了她一眼,拿過她手裡的手帕。

“牽着。”

“哦。”

宗小仙老實握住手帕,再看薛白,眼神就有些複雜起來。

~~

興慶宮前。

一輛奢華的馬車緩緩停下,奴僕們連忙上前,恭請右相下車。

李林甫顯得十分疲憊,淡淡看了一眼前方的金吾衛,忽然在想,這些年來自己每次出行,都以步騎百餘人爲左右翼,命金吾衛靜街……足夠安全嗎?

恐還不夠。

“阿爺。”

李岫趨步上前,低聲道:“二十一郎的命保住了,十七娘還未找到。”

“該死的不死,該來的不來,薛白到否?”

“還沒有。”

“十七娘若有好歹,讓他陪葬。”李林甫語氣平淡,“若他沒找到十七娘便敢來,殺了。”

李岫背上一涼,本想說些什麼,想到十七娘是爲了與薛白看花燈纔出門的,俯身應道:“喏。”

李林甫其實已經來得晚了,並無閒暇與兒子多談,站着攤開雙手,任奴婢爲他整理儀容、官袍,準備入興慶宮等候聖人。

忽然,身後想起了吵鬧聲。

李岫轉頭看了一眼,連忙派人去問。

“十郎,薛白到了。”

“可有帶回十七娘?”

“沒有。”

李岫迅速向北面看了一眼,快步趕到金吾衛執防處,怒氣衝衝過去,用力一推薛白。

“你敢來?!”

他語氣森然,咬着牙對薛白道:“十七娘若有一點損傷,你還敢想着有任何門第、前程,還不滾去找?”

薛白聞言,腦中又將今夜諸事過了一遍,馬上意識到那個披着杏黃色披風的很可能不是李十七娘,同時他也很清楚,今夜沒有任何人要擄她。

“十郎,我冒昧問一句,十七娘母家姓……”

“李十郎!”

忽然,一個婢女一邊喊着一邊飛快往這邊小跑過來。

“十七娘已經隨公主進興慶宮了!”

李岫轉過頭,發愣了好一會兒,直到那婢女跑上前,他才反應過來,問道:“咸宜公主真的已見到十七娘了?”

“李十郎上元安康,奴婢還能認錯了十七娘不成?”

“還愣着做甚?快走。”

李岫轉憂爲喜,一把拉過薛白,腳步匆匆往興慶宮趕去。

在他們前方,忽然亮起一排花燈,遠遠鋪開,不見盡頭,如同朝陽乍出,天光破曉,但此時還只是深夜。

子時將至。

又有一排花燈亮起,其後,一排接着一排。若六百聲暮鼓能使長安城進入宵禁,這六百排的花燈,則能使長安亮如白晝。

正是“千門開鎖萬燈明,正月中旬動帝京”。

薛白被李岫拉着,一路疾行,什麼都顧不得看,等再擡起頭看去,眼前是一座璀璨無比的高樓。

那是花萼相輝樓。

最後一章是7206字,就不分章了,再次感謝大家的首訂~~

(本章完)

106.第106章 東宮喜宴107.第107章 怪圈148.第145章 繼任者258.第256章 隱田第372章 彭娥第445章 將計就計第389章 一條船上的人64.第64章 上元夜第348章 渡河58.第58章 人脈網230.第227章 每個兇手280.第276章 跋扈34.第34章 價高者得230.第227章 每個兇手第426章 晉陽宮第458章 譁變126.第124章 隱情19.第19章 欺上門321.第313章 道姑第441章 都不團結302.第296章 徵辟第387章 岩羊第450章 驅狼吞虎129.第126章 自由253.第251章 進入角色第446章 豬龍313.第307章 羅鉗第397章 小團體218.第215章 劉氏吉主312.第306章 潔身自好185.第182章 大鬧仙台第398章 有身份的人188.第185章 衣冠戶262.第260章 借刀128.第125章 敵友180.第177章 揭榜293.第287章 勢不兩立50.第50章 坐實231.第228章 遺澤179.第176章 挑唆者199.第196章 賜婚第440章 威嚴落地第417章 發生第349章 大樹寨第455章 速去速回第439章 無貴賤79.第79章 不虧251.第249章 銅幣第415章 常山郡33.第33章 出價265.第263章 審判第350章 俘虜125.第123章 共識第385章 亡羊補牢第426章 晉陽宮第418章 亂起第452章 長安亂第406章 北都重鎮43.第43章 滿堂驚貴61.第61章 門第90.第90章 考驗241.第238章 動手(求月票)第371章 瘦死的駱駝48.第48章 船票第446章 豬龍第358章 奪城179.第176章 挑唆者221.第218章 心結168.第165章 風花雪月第364章 積怨277.第273章 禁歸第410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第116章 悔婚第435章 秋後算賬第4章 良娣262.第260章 借刀第415章 常山郡34.第34章 價高者得第363章 宰相肚裡能撐船108.第108章 火眼金睛86.第86章 會當凌絕頂319.第311章 禮成274.第270章 歸不歸第410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148.第145章 繼任者62.第62章 上架感言第435章 秋後算賬266.第264章 定罪45.第45章 祝大家端午安康226.第223章 潼關懷舊第343章 譜寫24.第24章 公主宅236.第233章 設局310.第304章 右相府134.第131章 新朋友第426章 晉陽宮103.第103章 名單第416章 局面向好第428章 盟主第344章 西南
106.第106章 東宮喜宴107.第107章 怪圈148.第145章 繼任者258.第256章 隱田第372章 彭娥第445章 將計就計第389章 一條船上的人64.第64章 上元夜第348章 渡河58.第58章 人脈網230.第227章 每個兇手280.第276章 跋扈34.第34章 價高者得230.第227章 每個兇手第426章 晉陽宮第458章 譁變126.第124章 隱情19.第19章 欺上門321.第313章 道姑第441章 都不團結302.第296章 徵辟第387章 岩羊第450章 驅狼吞虎129.第126章 自由253.第251章 進入角色第446章 豬龍313.第307章 羅鉗第397章 小團體218.第215章 劉氏吉主312.第306章 潔身自好185.第182章 大鬧仙台第398章 有身份的人188.第185章 衣冠戶262.第260章 借刀128.第125章 敵友180.第177章 揭榜293.第287章 勢不兩立50.第50章 坐實231.第228章 遺澤179.第176章 挑唆者199.第196章 賜婚第440章 威嚴落地第417章 發生第349章 大樹寨第455章 速去速回第439章 無貴賤79.第79章 不虧251.第249章 銅幣第415章 常山郡33.第33章 出價265.第263章 審判第350章 俘虜125.第123章 共識第385章 亡羊補牢第426章 晉陽宮第418章 亂起第452章 長安亂第406章 北都重鎮43.第43章 滿堂驚貴61.第61章 門第90.第90章 考驗241.第238章 動手(求月票)第371章 瘦死的駱駝48.第48章 船票第446章 豬龍第358章 奪城179.第176章 挑唆者221.第218章 心結168.第165章 風花雪月第364章 積怨277.第273章 禁歸第410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第116章 悔婚第435章 秋後算賬第4章 良娣262.第260章 借刀第415章 常山郡34.第34章 價高者得第363章 宰相肚裡能撐船108.第108章 火眼金睛86.第86章 會當凌絕頂319.第311章 禮成274.第270章 歸不歸第410章 塞上燕脂凝夜紫148.第145章 繼任者62.第62章 上架感言第435章 秋後算賬266.第264章 定罪45.第45章 祝大家端午安康226.第223章 潼關懷舊第343章 譜寫24.第24章 公主宅236.第233章 設局310.第304章 右相府134.第131章 新朋友第426章 晉陽宮103.第103章 名單第416章 局面向好第428章 盟主第344章 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