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淨水待了幾個月, 距離岑杳出山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林迢跟宗門長老報備過要下山歷練的事情之後,就整理起東西來。
除了幾件衣服,一些銀兩之外, 林迢還帶上了小淨水一門名爲“淨水狂瀾”的道法的卷軸, 帶上這卷卷軸的目的是向岑杳證明自己的身份。
至於那鼎煉爐, 外形是一條吊墜, 林迢一直隨身攜帶着, 不用操心。
她下山那天,宗門裡只有稀稀寥寥幾個人來給她送行,還都是看在凌煙的面子上。
和他們道別之後, 林迢徒步走下了小淨水所在的高山,待來到山下的市鎮, 遠離淨水宗人的視線之後, 她問系統:“岑杳是十天後出山, 你確定?”
系統給出了肯定答覆。
林迢到鎮上買了一匹馬,然後上路, 一路向北,八天後離開了淨水宗的勢力範圍,到了別的宗門的地盤。
林迢在一個叫岱山鎮的地方落腳,睡了兩晚,第十天一早就起了, 吃過早飯並在包裹裡備好乾糧之後, 打算使用傳送符。
在淨水宗以外的地方使用傳送符對她而言安全性更高, 這也是爲什麼林迢要早十天下山的原因。而且, 如果以後有人發現岑杳出山那天就是她離開淨水宗那天, 那事情就古怪了,岑杳自己也會發現林迢早就知道他在靜柯山的事情, 恐怕會讓他產生懷疑之心。
林迢爲了讓她和岑杳的見面儘量自然,也算是費了點心思。
林迢深呼吸過後,從包裹裡拿出那張藍幽幽的符咒來,這就是系統給她的那張傳送符,使用方法也很簡單,只要默唸目的地就可以了。
林迢開口說去哪之前又向系統求證了一遍:“你說岑杳卯時甦醒,當時谷裡晨霧瀰漫,他看不清路,卯時到辰時爲止都在谷裡徘徊、尋找出口,方向是由西往東?”
系統簡直無語了:“你知道這麼清楚幹嘛?”
林迢說:“小心駛得萬年船,現在是卯時三刻,岑杳應該在找出口了,他從西面來,那我便要從東面去,好和他當面撞見。”
系統不置可否,林迢覺得萬無一失了,這才合掌,將符咒置在掌心,吹了口氣,說:“靜柯山谷東。”
話音剛落,周圍的世界就破碎了開來,客棧房間的牆壁以極快地速度離林迢越來越遠,與此同時,巨大的山石和肥沃的泥土驟然瞬移到眼前,不多時,周圍的景色變成全新的了,林迢一下子就到了靜柯山谷裡。
林迢放眼望去,周圍皆是茫茫晨霧,能見度比較低,山岩土縫裡蹦出的小花顏色鮮妍,湊近了能感到一股天然靈氣,林迢暗吶:這靜柯山倒是個靈氣充沛的福地,就不知岑杳當初爲什麼受傷恰好墜落到了這裡。
山谷雖然寬大,但是方向一定,林迢是在東部,只要朝西一直走就一定會遇到岑杳。
林迢一路走去,時不時地停下來,裝作迷路的樣子,東張西望,走了蠻久,差不多到了山谷的中心地帶,鮮花如錦,靈氣越加充沛,但是都沒看到人影,她感覺有些奇怪,按理說是時候遇到岑杳了。
但她不敢停下腳步,又走了一段路,靈氣略有削減,感覺已經快走出谷地了,林迢心想,走過半程還沒遇到他,這不可能!
她問系統:“現在幾點了。”
系統不情不願地充當報時機器:“辰時一刻。”
林迢猛然停了腳步,心想,不應該啊,岑杳這時都出了谷了,難道他們在白霧裡愣生生地走過了?
……
背後忽然傳來冷颼颼的一陣氣流,讓林迢背上生了冷汗,她抓着包裹的手越來越緊。
停頓得越久,就越能感到那股冰冷的殺意,沒錯,殺意,這股殺意現在已經要躥上林迢的脊樑骨了。
林迢不敢再單單地站着,試着開了口:“不知是何方道友,可否現身,讓晚輩一見?”
在這個時段出現在靜柯山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岑杳。
林迢後知後覺,才知道散發殺意的就是他,沒想到岑杳的警惕心這麼強,在霧裡發現林迢之後,竟然一路尾隨她走到山谷的西部。
岑杳並沒有如林迢所言現身,而是直接說話道:“哦,道友?你也是修真之人?”
他的聲音被白霧遮掩着,像是從四面八方飄來,讓人感覺無從捉摸,而他的聲音很好聽。
林迢按照早已經準備好的話說道:“我是淨水宗人,雖然不才,但確實是修真之人,目前正在人界歷練。”
岑杳嗤笑了一下,聲音忽然高揚起來:“不要再遮遮掩掩!快快將目的說來!”
林迢就知道他會這樣說,誰讓他出山第一天林迢就和他撞上了,他不懷疑是不可能的,林迢這時只能裝傻:“道友的話讓人聽不懂,我和道友初次見面,並無瓜葛,又何談目的,我就算要遮掩又遮掩些什麼?”
岑杳默然了,隨後失去了聲息,林迢往前走了兩步,殺意還是沒散,她只得又停下:“道友是否有些過於謹慎?道友是否在此地閉關修煉,我不慎打擾了閣下?若是如此,我先向道友道歉。”
岑杳沉默了良久,語氣裡充滿尖銳的冰冷道:“你說你是淨水宗人,看你修爲,並不足以支撐你短時間內到達此境,而你周身又無行旅之色,這如何解釋?”
林迢故意嘆了口氣:“道友爲何對初見之人抱有這麼強的疑心和敵意?……我確實是淨水宗人,身上攜帶着小淨水獨有的道法‘淨水狂瀾’的卷軸,道友如不信可以來察看。至於爲什麼這麼短時間內就到達此地,恕我有難言之隱,不能回答。”
“什麼難言之隱?”岑杳哼了一聲,對林迢的敵意更重了。
從空中飛來一把風刀,把林迢背上的包裹切了下來,從裡面掉出銀兩、衣服、卷軸等東西,岑杳將卷軸一卷,拿到手裡,翻看之後發現確實是淨水狂瀾,忍不住低頭沉思起來。
他到現在爲止還沒有從白霧中現身,林迢裝作天真爛漫的樣子催促道:“道友爲何不現身一見?我真的沒有惡意,看樣子道友修爲比我高上許多,如此提防我實在沒道理。”
“……地上的衣服?”岑杳又問了一句。
林迢看看地上那件男裝,說道:“是這樣的,我行走人界,偶爾會女扮男裝,所以……”
“借我一用。”岑杳雖然說“借”,但是用的卻是肯定口吻。
林迢這件衣服本來就是爲他準備的,天知道他在谷裡倒了多久,衣服大概都該爛了吧。
在林迢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的霧氣的時候,從茫茫白霧的盡頭走出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來。
岑杳終於肯現身了,他離她越來越近,林迢也看清了他的長相,細眉、鳳眼、薄脣,長相清俊,本該是很討喜的,但是他的目光過於犀利冰冷,便讓長相大打折扣,給人的感覺相當冷淡、不好相處。
林迢挑的是一件蠻寬大的男裝,但是穿在岑杳身上,仍是不可避免地小了。他的身材十分高大。
看他走出來,林迢忙道:“是的,見了面纔好談話,有話好商量,道友不要誤會我。”
岑杳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你怕我出手殺了你。”
仍是肯定語氣,林迢順着他:“可不是嘛,道友看樣子不是很好說話的人,剛纔殺意那麼重,可不要心情不好拿我開刀。”
“從現在開始,我問你答,如敢有一絲猶豫,一個‘我不能說’,一句假話,我就殺了你。”岑杳忽然又板正了面孔,冷冷地道。
一絲猶豫也殺?說不能說也不可以?這……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林迢面上顯出難色,嘴上倒很老實地說:“……好,好,我答應,你千萬不要激動……”
岑杳問道:“方纔你爲何東張西望,走走停停?”
東張西望自然是林迢裝出來的,怎麼答她也想好了:“……因爲山裡霧太大,我看不清路,所以走走停停。”
“哦?這麼說你是第一次到這座山裡了?”
“嗯,”林迢苦着臉,又特意露了點口風:“實際上我突然到這裡來,搞不清楚狀況,山裡霧又大,路上就忍不住東張西望了。”
“是嗎……”岑杳沉吟着,換了話題,問的是他最關心的:“你剛纔的‘難言之隱’是什麼。”
“……”林迢特意沉默了一會兒,在岑杳等不及之前又開口了:“其實十天前我還在淨水宗裡,徵得師傅的同意後,我下山修煉,趕了八天的路到了岱山鎮,這兩天都在岱山鎮待着,就在一個時辰前,我從客棧裡忽然就跑到了這深山霧谷。”
她這番話解釋了岑杳對她來歷的疑惑,而且突然跑到谷裡所以走路時東張西望的,這也很好理解,但是林迢感到岑杳的戒心不只沒消,反而增強了。
“你說突然?!”
林迢目光躲閃地看着她。
“快說!……不然……”岑杳威脅道。
林迢終於將自己擁有一件法寶的事情說出來,順便加了點假話:“我有一件寶貝,這寶貝時不時地靈力溢出,然後就會在我周圍發生一些奇怪的事。”
“比如?”岑杳在聽到寶貝二字的時候眼睛一亮,但是還是不動聲色地問道。
“比如,我本來是一介凡人,得到這件寶貝的那天,就被改造成了修真體,然後我今日的修爲全部是這件寶貝帶來的,煉氣三層,沒有一點是靠我自己修煉得來。”林迢說:“而今天的事情,忽然從客棧移動到了這裡,也是我全然沒有想到的。”
岑杳:“……什麼法寶,拿出來給我看看。”
林迢看看岑杳的眼睛,還是清明的,但是不代表把老底抖出來之後他還能這麼清明,林迢只得裝可憐道:“道友已經逼我將實話都說出來了,按理說我答應道友的事情已經做到了,難道道友還要窮追不捨嗎?接下來是不是我不將寶貝拱手相讓,道友就不肯放過我?”
岑杳聞言搖搖頭,脣邊又出現一絲笑:“想我當年,什麼樣的法寶沒見過,就惦記你這點東西?”
他說着,又露出一副往事不再、滄桑至極的表情。
林迢裝作沒有看見,說:“道友如肯就此打住,那是再好不過了。我這裡問一下道友,此地離岱山鎮究竟有多少天腳程?”
“腳程?”岑杳顯然驚訝:“要走少說也要三年,你明明是修士,爲何問腳程?”
林迢苦笑:“實不相瞞,其實我至今沒有學會移動道法,也沒有移動法器,所以都用走的。”
岑杳作爲一個資質驚人的天才,顯然是沒見過林迢這種簡單道法也學不會的蠢材,表情十足震驚,他忽然飛近林迢,在她躲閃之前,就向她氣海探去,一探,驚訝道:“原來如此。”
知道林迢氣海殘缺之後,岑杳看她就帶了兩分同情,林迢說:“我對道友並沒有什麼威脅,不如我們就此別過吧。”
說完轉身要走。
岑杳:“你地上掉了東西。”
林迢停下,看看地上的衣服,用被削爛的布包把它們包起來,抱在懷裡,然後準備離開。
從背後再次響起岑杳的聲音:“可惜了,我並沒答應你,可以就這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