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沈川去橋上的時候,等着他的不是徐雲眉,而是章凡。
章凡先是羞辱了他一番,說一個良家女子怎麼可能和男子相約夜半見面,然後說徐雲眉的心思全在他一個人身上,他沈川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沈川被說得身體搖搖欲墜,想辯駁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雲妹捨下他,並沒來,單這個就可以說明一切。
“你說夠了嗎?你說夠了我想走了。以後我在朱城縣當我的縣令,絕不會再踏入陽縣半步,雲妹……呵呵,我和她大概是沒有緣分吧,希望你好好待她,別的我也不想說什麼了。”
沈川說完轉頭就走,章凡卻跟上他的步伐,道:“想走?沒那麼容易。”
“爲什麼是我來,而不是她來,難道你不好奇嗎?”
章凡說着這話,揣摩沈川的臉色,果然看見沈川臉上一抹黯然,他道:“是我請她約你來的,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沈川苦笑道:“你處心積慮找我來做什麼,她的心在你身上,我想搶也搶不走,你該滿意了吧?”
“不,這並不重要。”章凡詭異地笑笑,道:“沈縣令,你還沒明白,我爲什麼要叫你來。”
沈川聽着這話,總感覺從哪裡透出一股古怪的氣息,但他又猜不透。
直到,月上中天,月亮照到章凡朝着他的左臉,沈川就像面前站着個自己一樣,悚然一驚,從背後冒出汗來。
這個人和他長得太像了,白天還好,晚上真是分辨不出誰是誰來,而且,對他們不熟悉的人十有八九會認錯他們吧。
沈川背後一寒,連連後退了兩步。
章凡緊逼而上,一邊狠笑一邊道:“沈縣令,我是送你去見閻王的!”
章凡背後忽然亮出一柄雪亮的利器來,沈川看着大驚,往後退去:“你——!”
沒等他說完,章凡就站在了他面前不足數尺遠的地方,沈川再待後退,章凡提醒道:“沈縣令?彆着急呀,後面就是河了,你當心跌下去。”
沈川心中畏懼,回頭向後一看,只見夜裡的周家店河黑黢黢的,河面足有幾丈寬,河水也有幾丈深,若掉下去,便沒命了。
在他驚懼之間,章凡已經無限縮近了和他的距離,沈川立刻發現前面有刀,後面是河,他進退都是死路了。
章凡一邊轉動刀柄一邊道:“沈縣令,你知道了吧,你的雲妹叫你來,是爲了讓我解決掉你啊,你死了,我好當我的縣令,她也纔好當她的縣令夫人。”
章凡嘿嘿笑着,沈川心中一片慘然,但還是忍不住反駁道:“你胡說!……雲妹,雲妹她不可能答應你這種事的,她一向善良……”
“你倒挺懂她,”章凡嗤笑着,道:“不過你不懂女人,她們都是盲目的,徐雲眉心裡只有我,所以即使你做了她多年的大哥,我想讓你死,我跟她說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她就答應我了,把你找來,讓我砍死你,哈哈。”
沈川雙手向後抓着橋欄,橋欄只有一尺來高,沈川整個人半倒了下去,章凡在前面步步緊逼,沈川只得把身體越壓越低,他身體的重量壓在橋欄上,橋欄發出“吱吱”的叫聲,似乎隨時都會垮下去。
沈川舉目四望,周家店附近一片荒涼,即使想叫人也不會有人來救他了,漸漸他有了死的覺悟。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道:“禽獸不如的東西,你白讀了多年的書,今日你走錯一步,日後自有無窮果報,你等着吧。”
章凡笑道:“好啊,我等着。我先高高興興坐上縣令,倒看看會不會有什麼天譴……”
章凡把刀鋒往前一送,沈川一縮,身體徹底傾斜了,他沒有被刀刺到,而選擇了跌到河裡。
在章凡心裡,這也是預料之中的做法,所以他收起刀,冷冷地站在橋上,往下望着,他看沈川身體沉入河中,一直沒冒泡,但沒過多久,他就撐不住了,又浮到水面,拼命掙扎着,拍起水花,但這只是暫時的,章凡知道,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再次沉入水裡,而這次,他將永遠也浮不上來。
大功告成,章凡在心裡對自己說着,吁了一口氣,他正轉頭,卻有一隻手拍在他的肩上,那人笑意盈盈:“章書生,晚上好啊,讓我們看了這麼一出好戲,真有你的。”
章凡錯愕,轉眼只見清風茶館的主人柳函站在自己面前,而他的旁邊,站着本縣的捕快王成。
王成一張臉黑如鍋底,兩眼冒火地看着他,手按在腰間的劍上,似乎隨時打算□□結果他。
章凡錯愕,報應,這麼快就到了?
周家店大河水面嘩嘩響了兩下,沈川被撈了上來,他在岸邊發出一陣陣嗆水的聲音,章凡聽着,知道自己完了。
又有幾個捕快出現在橋上,捕快們擺好架勢,對着章凡。
章凡放眼看去,捕快中有幾個是生面孔,許是朱城縣的師爺派來的,不管怎樣,有這麼多人目擊他加害於朝廷命官,章凡知道一切已經完了。
等着他的是一個“死”字,而除了死,還有更可怕的,那些凌遲、分屍的酷刑在眼前一閃而過,章凡雙目無神地把手舉過了頭頂。
他被套上鐐銬、頭枷,被王成押着,走在夜晚的陽縣大道上,往陽縣大獄走去。
“昨天還做着當官的美夢,今天就要爲死憂慮了,這滋味怎樣,章書生?”
柳函在他耳邊奚落着,章凡死到臨頭,反而無所畏懼了,他怒目圓睜:“說!你爲什麼兩次三番壞我好事!”
柳函訝異他忽然硬氣起來,不過很快便恢復了平靜,道:“也是,章書生就算是死也不要做個糊塗鬼,是吧?那我就告訴你吧,其實不只是沈川,我也惦記着你的雲娘,所以你死了,就沒有人擋我的路了,我就可以把她帶走了。”
章凡像是不敢相信似的:“你說什麼,你爲了一個女人壞我好事?你若肯幫我,最後我把她送給你也可以啊!”
柳函看着他,忽然嘆了口氣:“你一直這麼瞧不起她嗎,你可知道,真正的她比你想象中的複雜許多。”
章凡乾笑了兩聲:“是嗎?我怎麼不覺得。”他忽然慘然笑了:“還是你技高一籌,當初看到她去你那兒工作,我就該提防着你的,弄得到了今日,栽在了你的手裡。”
柳函看着他不說話。
章凡又大笑起來:“哈哈,不過,沒有人能得到所有東西,你得到了她又怎樣,她的心還是在我這裡的!”
看他好像把這個當作自己最後的光榮一樣,柳函心生憐憫,沒有開口告訴他,他所知道的那個徐雲眉,早就不存在了。
柳函目送王成把章凡押入大牢,心裡像是有點不寧似的,想立刻見見徐雲眉。
雖然知道時間有點不對,但他還是控制不住雙腳,往徐家走去了。
就當是向她彙報章凡已經入獄的消息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