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那沈川年輕有爲，又口口聲聲說着爲你着想，難道你沒想過舍我而去，和他在一起嗎？他現已是一縣縣令，你跟着他自然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而我……我的前途已經被他糟蹋了，跟着我你混個溫飽就不錯了……”章凡支支吾吾地說着，看似對徐雲眉款款深情，實際上在試探她的態度。
林迢道：“玉樑，你在說什麼傻話呢，我怎麼可能因爲沈大哥拋棄你，又怎麼會貪圖榮華富貴而棄你而去？在你心裡，我就是那種人嗎？”
看她惱怒地轉過頭去，章凡連忙安慰她：“雲娘，你別生氣，我在說胡話呢，我就知道你待我最好。”章凡看徐雲眉向着他，接着道：“那你的那個‘沈大哥’這次這麼害我，雲娘，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林迢支支吾吾地道:“我知道你不會做出偷玉佩那樣的事，但沈大哥也不會做出栽贓的事的，我清楚他的爲人……”
她看章凡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又道：“許是你們兩人之外的人偷了玉佩。”
即使這是真的，章凡也不想相信，他認定了沈川要害他，而且恨他恨到骨子裡，聽徐雲眉這麼說，他冷笑道：“是麼？”
林迢覷他神色，章凡顯然已經怒火中燒了，他一口咬定：“就是他，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我章凡和他沈川，註定只能有一個人能風光無限，而另一個人則要任人踐踏，這是天意啊。”章凡忽道，若有所思地看着林迢。
“玉樑，你想說什麼？你是不是魔怔了？”
“魔怔？”章凡哈哈大笑：“雲娘，你可知道‘既生瑜，何生亮’一說？他沈川如此風光無限，我怎麼礙着他的道了，他一出現就要害得我落到如此地步？”
林迢吶吶看着他不說話。
章凡忽然按住林迢的雙肩，直視着她的眼睛道：“雲娘，我問你，如果這個世上我和沈川只能有一個活着，你希望那人是誰？”
“你說什麼？！——”
章凡看她神色動搖，板起了臉，搖着她的肩膀，強索答案：“你希望是誰？你說啊……”
林迢在他搖晃之下，有些吞吞吐吐的，但眼看章凡越來越急，她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我希望是你活着……我、我對不起沈大哥……”
章凡“呵呵”笑了，他摟住林迢的肩膀，道：“雲娘，你不要過意不去，在你心裡我比較重要，這真讓我開心。”
林迢眼睛裡聚滿了淚水，章凡看着她楚楚可憐的樣子，爲她拭去眼淚，道：“雲娘，你對我真好。”
林迢愣愣看着他點頭。
章凡看迷魂藥灌得差不多了，道：“雲娘，我找沈縣令有話說，你替我約他出來，明夜子時三刻，在陽縣東門外的周家店大橋上見面，你肯幫我這個忙嗎？”
林迢看着他，問：“約他出來？”
“是的，約他出來。”章凡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雲娘，你已經答應我了，不是嗎？這次我破釜沉舟，倒要看看老天爺究竟站在他那一邊，還是我這一邊。不過，我知道……雲娘肯定是站在我這邊的。”
林迢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章凡決絕地道：“若明晚沒見到沈川的人影，我就自己一個人跳進周家店河裡，你以後再也不用看我這個失敗者了，我活在這個世上也沒有必要了。”
林迢像被嚇到似的，往後退了兩步。
章凡憐惜地用手撫撫她的臉頰，口中說的卻是最不容置喙、最狠毒的話：“雲娘，答應我這一次，可好？這是最後一次了。”
林迢眼角滴落一顆淚珠，擡起臉，看着他點了點頭。
章凡心滿意足地收回了手，道：“雲娘，這事你不要告訴別人，事成以後、以後……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我承諾和你一起走過一生，不離不棄。”
林迢像魔怔似的點了點頭。
章凡勾起嘴角：“我先走了。”
章凡離開徐家，林迢看他走遠，臉上換了副表情。
“明夜子時三刻，周家店大橋嗎？”林迢喃喃地重複着章凡說過的話，無聲無息地笑了。
……
第二天，林迢有兩件事要做，第一是讓沈川答應深夜到橋上去，第二是和柳函通好氣。
林迢先是去沈川住下的客棧，對他道：“昨天玉樑來找我，整個人都很不講理，他太冤枉沈大哥了，所以今天我來給沈大哥道個歉。”
沈川擺擺手表示並不在意，他很傷感地道：“雲妹爲何爲了替他道歉而來見我呢？你這樣，我寧願你不要來見我。”
林迢搖搖頭，道：“沈大哥，你誤會了。”
“我覺得玉樑變得不可理喻，讀書人還是應當心平氣和，他卻不知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道理，一個勁兒爭辯，反而讓別人看不起他，我對他很失望，今天向沈大哥道歉，是單純出於我個人的，沈大哥不要誤會。”
聽到她這麼說，沈川驚訝得都忘記說話了。
“……雲、雲妹，你的意思是？”
林迢道：“我很苦惱，不知該多勸勸他，還是……若他死性不改，我也很痛苦。”
沈川看她面帶苦惱，忙道：“雲妹，你不要急，你把你怎麼想的都告訴我，我會給你出主意的。”
林迢咬着嘴脣“嗯”了一聲：“其實……他經常向我要錢，說是去買書，可我遇到幾個他的同學，都告訴我玉樑他從不出入書店，倒是經常在酒館一坐就是一天，他是不是騙我，我心裡也沒底了。”
沈川大驚：“有這事？！”
林迢點點頭：“沈大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沈川正準備卯足了勁兒勸說她，林迢道：“沈大哥，客棧人來人往的，叫別人看到了怪不好的，你有空能來家裡一趟嗎？我想和你仔細談談。”
沈川忙不迭點頭。
林迢“哎呀”一聲，搖了搖頭：“家裡也不好，前兩天隔壁的朱大姐問我，經常來的年輕公子是誰，我知道她說的是沈大哥，但是沒好意思跟她講明，她好像有點誤會了……”
沈川道：“雲妹，你知道，我向來不在意這些風言風語的，只希望你也不在意纔好。”
“但是人言可畏呀，”林迢笑笑：“要麼這樣吧，今夜子時三刻，我們在周家店的大橋上不見不散，我會等着沈大哥的，到時我會把心中所想全部告訴沈大哥。”
沈川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答應了。
孤男寡女深夜約見，這若是被抓到了，兩人的名譽都不保，沈川這樣輕易就答應了，倒不是他單純，而是真的擔心徐雲眉。
林迢心中有些觸動，擡眼看了看他：“那……雲眉就先回去了。”
沈川答應之後，林迢又到清風茶館去，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柳函。
柳函倚着欄杆徐徐飲茶，問她：“這麼說，章凡今夜裡要設法弄死沈川，讓你負責把他引出來？”
林迢點了點頭。
柳函嘆了口氣，對林迢道：“若你真的答應了他，倒讓我有幾分膽寒呢。”
林迢笑道：“你不相信？章凡倒是深信我會答應他，還用死來要挾。”
柳函默然了，良久才道：“是啊，你爲了他幾乎貢獻了一切，現在忽然改變心意害他纔是讓人費解。”
“以前是我傻，”林迢含糊道：“現在不會了。”
“都說女子朝秦暮楚，心思也是讓人捉摸不透的——看來這不是騙人的話。”柳函卻不依不饒。
林迢坐在琴前，笑了：“誰說不是呢。”
“是？你還敢說是？”柳函冷哼了一聲：“你以後若敢對我朝秦暮楚，我就捏死你。”
捏死？我是螞蟻嗎，林迢內心默默吐槽，口上卻說着大話：“都是寡婦再醮了，我可不敢拋棄你，只有你拋棄我的份兒。”
柳函笑着看看她，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滿意。
林迢再一次想起答應柳函的事，那只是空口虛言而已，任務一完成，她就會從這個世界上離開了。
她忽然不敢看柳函的眼睛，怕他察覺她的心虛。
柳函聽她撥了幾下弦，忽然問道：“要合奏嗎？”
“……不了。”林迢有些遲疑，但還是搖了搖頭：“你爲什麼想和我合奏？”
柳函似笑非笑：“沒有爲什麼，就是想。”他晃了晃茶杯，道：“你和章凡的事完了之後，你就是我的人了，既然和我在一起，沒道理拒絕我的邀請，下次我們就來合奏吧。況且事不過三，你拒絕我可不能超過三次。”
林迢更心虛了，嘴巴上卻“嘖嘖”兩聲，道：“好吧，看在我在你店裡工作的份兒上，這點要求還是要答應了，不然你就要把我掃地出門了。”
柳函聞言笑了起來。
林迢也笑了，看着柳函優美的側臉，有些失神。她心裡知道，已經沒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