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城到田園水鄉,足足有五日腳程,這幾日,前線戰況還算穩定,南商大軍依舊紮營在山腳,未曾發起任何攻勢。
上官若愚等人日夜趕路,將原本五日的路程,縮短到三日。
與七萬大軍匯合後,走山路,前去支援瑤池鎮。
“表哥,你說那混蛋肚子裡到底在盤算什麼?”上官若愚坐在馬上,與沙千宸並駕齊驅。
“或許他在等。”他神色凝重,遙望着官道盡頭,好似透過這百里之遙,窺視到那位殘暴君王。
“等?”心頭咯噔一下,緊了緊手中繮繩:“等啥?”
“……不知。”莫名的停頓後,他搖搖頭,脣邊揚起一抹淡笑:“朕非他肚子裡的蛔蟲,怎能猜到他的心思?”
“額,也是哦。”都說一孕傻十年,她這還沒孕呢,就開始犯傻。
摸了摸腦勺,她訕笑幾聲:“這次去瑤池鎮,咱們一定要把他打回老家,讓他割地賠款!”
她說得豪情壯志,可心裡,卻沒多少底氣,畢竟,那人統帥之能,誰也不知,但僅憑他數日內,連下三座城池,便知道,他的手段,他的計謀,有多強,多難對付。
沙千宸含笑不語,她知道的,他怎會不知?
大軍在漫天黃沙中迅速前行,一日後,抵達瑤池鎮外。
聲勢浩大的馬蹄聲,震天動地,驚得城中百姓,立即拿起家中自備的武器,紛紛衝出房中。
“是不是敵襲?”
“快,去城頭看看。”
……
百姓們在街頭集結,踏上城頭,與將士們匯合。
只見城門外,帝王英姿颯爽,坐於良駒之上,那熟悉的身影,竟令城中無數人紅了眼。
“是皇上!”
“皇上來救我們了。”
哽咽聲,歡呼聲,此起彼伏,沙千宸,這個少年天子,此刻在百姓們眼裡,宛如從天而降的救世主,解救他們從這戰禍的悲痛中出去,帶領他們走向安寧。
沒人懷疑他會做不到,他們的帝王,是無所不能的。
“表哥,壓力大不?”聽着城頭上飄下來的歡呼,上官若愚故作輕鬆的歪了歪腦袋,調侃着。
“怎能不大?但這是朕的責任。”既然坐上這把龍椅,他就要擔負起,百姓們的期望,爲他的子民,開創出一方和平、安寧的天地。
“加油,我看好你。”上官若愚樂呵呵擡起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隨即,她卻猛地轉頭,眸光銳利,看向後方那座深山。
是她的錯覺嗎?剛纔她好像感覺到,一束冷光正在盯着她。
這種熟悉的感覺,會是他嗎?
深山叢林,不見任何人的身影,她這纔將目光收回。
“怎麼?”沙千宸將她反常的舉動看在眼裡,柔聲問道,眸中暗藏警惕。
“沒什麼,大概是我的幻覺。”她甩甩頭,將這抹不安狠狠壓在心底,並沒有告知他。
城門開啓,大軍緩緩進城,兩側百姓歡天喜地得猶如打了勝仗一般,迎接他們心目中的神明入城。
那一張張期盼、高興、激動的面龐,就連上官若愚看了,也能感覺到陣陣壓力。
被人這般信賴雖說是件好事,但又何嘗不是甜蜜而又沉重的負擔呢?
“表哥,挺住,你行的。”她笑着衝沙千宸眨了眨眼睛,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
沙千宸頓時失笑,搖搖頭,他本以爲,孩子失蹤一事,會令她傷感多日,甚至於一蹶不振,沒想到,她抗打擊的能力,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至少此時,已能笑得出來,且笑得這般開懷,哪怕是假裝的,也是一件難事。
當七萬大軍全數進入城中,深山之巔,那抹藏匿在粗大樹幹後方的白色人影,才緩緩走出。
清冷如冰的眸子,幽幽凝視着下方這座城池,眸中有喜,有怒。
喜的是,他終於又見着她了,哪怕是隔着這麼遠的距離,哪怕僅僅是一個背影,這些天來壓抑在心頭的思念,卻彷彿得到釋放。
怒的是,她竟會同沙千宸如此親密,甚至肌膚相觸!
嫉妒的火焰,在他眼底跳動着,凝聚着,眸光好似淬了毒,陰狠至極。
夜月站在他身後,默默的數着地上的螞蟻,主子吃醋什麼的,他還是裝沒看見的好。
說起來,主子這幾天,每日天還未亮,就等候在此處,待到夜幕降臨才返回軍中,竟只是爲了遠遠的,看姑娘一眼嗎?
“回吧。”他輕撫衣袖,縱身一躍,從深山之巔下落。
既然她來了,戰事也該繼續。
明日,他便能同她正式相見,僅僅是想到這一點,他的心跳便會忍不住加速,忍不住澎湃。
想見她,每一滴血液,每一寸骨頭,都在如此叫囂着,渴望着。
瑤池鎮內,守城將軍張遼爲迎接帝王到來,忙碌着想要張羅一桌豐盛晚餐,卻被沙千宸阻止。
“戰事在即,無需講究這些虛禮,將士們吃什麼,朕同吃便可。”他身先士卒,只願與他的子民,他的士兵,共同進退。
張遼一聽這話,感動極了,在沙千宸的執意下,晚膳變成了軍中常見的口糧。
饅頭、包子、涼水。
沒有多餘的雞鴨魚肉,沒有任何油水,這就是將士們每日吃的食物。
“辛苦你們了。”他喃喃道,神色略顯苦楚,“此番若將敵軍擊退,回京後,朕定各行封賞。”
“皇上萬歲。”這話一出,將士們頓時熱血沸騰。
誰不想仕途暢通?誰不想官位節節攀升?他們從軍入伍,爲的是什麼?不就是能多賺點錢嗎?
“臣代衆將士,敬皇上一杯。”張遼當即捧杯,用這樣的方式,向帝王表示感激與尊重。
一夜好眠,第二日,天還矇矇亮,城外響徹雲霄的號角聲,將所有人從甜美的夢鄉里驚醒。
這次是真正的敵襲!
上官若愚換上一席藏青色長袍,將青絲紮成馬尾,藏在頭盔裡,快步走上城頭。
沙千宸與張遼等人,已先一步趕到,正在觀望着下方局勢。
“怎麼樣?”她急切問道,低頭一看,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漫天黃沙之中,城頭下方,密密麻麻盡是人影,彷彿一條長江,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特麼到底有多少人?”上官若愚嚇出一身冷汗。
“九萬。”張遼咬牙說道:“這幫賊子,怎會突然鳴金開戰?”
這幾日,南商大軍全無任何動靜,卻偏偏在此時發兵,怎能不讓人驚訝?
沙千宸不着痕跡睨了眼身側神情焦急的女子,只怕那人出手的緣由,就在這裡吧。
“上邊的人聽着,我皇英明,爾等若是開城投降,便可饒爾等一命!”夜月騎馬從騎兵隊列中走出,站起最前方,朗聲吆喝。
混雜了內力的聲音,很是清朗,幾乎城中所有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做你的黃粱美夢去吧!我等誓死不降!”張遼怒吼回去,投降?沙興國內,只有戰死的英雄,絕無苟且偷生的懦夫!
夜月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攤攤手,“你們有半個時辰的時間考慮。”
“考慮你妹。”擦,短短時日沒見,這人真是囂張啊!上官若愚雙手插在腰部,一隻腳踩上城頭石墩,咬牙切齒的瞪着下方,威風凜凜的夜月,“要打就打,是男人麻利的,別唧唧歪歪,跟個娘們一樣。”
“……”一滴冷汗悄然滑下腦勺,數日不見,娘娘這口才,倒是有增無減啊。
“哈哈。”不少將士聽得仰頭大笑,即使明知道,敵我雙方極有可能面臨一場死戰,但至少在口頭上,他們佔據上方。
這些天來憋在心裡的那口悶氣,終於有了發泄的途徑。
沙千宸哭笑不得,怎會有女兒家,如她這般放蕩不羈?這些話,是一個女子,該說出來的嗎?
“這位大人,幹得漂亮。”張遼沒認出上官若愚來,她一身男裝打扮,若非熟悉的人,很難認出。
“嗯哼,不用太崇拜我,我這人就喜歡說實話。”她得意的笑了笑,各種得瑟。
“上香。”夜月沒同她正面爭執,大手一揮,立即有步兵擡來一張長案,上邊放置着一個香爐,插着一束紫香,“這柱香燒完,若爾等再冥頑不靈,別怪本將……”
“行了,威脅人的話,八百年前,我就用膩了,都說了要打就打,要戰便戰,咱能像個爺們一樣,爽快點嗎?”上官若愚痞氣的掏了掏耳朵,用這樣的方式,表達着對夜月的不屑。
城頭衆人心頭憋笑,這位大人口才當真了得!皇上是從哪兒找來的,這麼一奇葩?
但反觀南商國的士兵,卻個個面色脹紅,整張臉好似變成了調色盤,各種顏色變換不一。
夜月苦笑一聲,娘娘這分明是吃準了自己不敢正面頂撞啊。
“沙興帝,本將知道你在上頭,本將勸你,最好棄城投降,否則,待到城破之日,會發生什麼事,本將可保證不了。”夜月果斷將炮火轉向站在上官若愚身旁的那抹清雅人影身上。
得罪不起皇后娘娘,他還不能得罪沙千宸嗎?
“無妨,手底下見真章。”沙千宸含笑說道,神色不驚不怒,不慌不亂,似一支頂樑柱,只要他還站着,就能讓所有人信心大增,無所畏懼。
夜月有種使出渾身力氣,卻一拳打在豆腐上的悲催感。
聽到這種話,他難道不會動怒?不覺得被羞辱了嗎?
“嘖嘖嘖,什麼叫格調,什麼叫姿態?看見了沒?在咱們皇上面前,你們這些大呼小叫的傢伙,就是一隻只渣渣。”上官若愚得意的笑着,竭盡全力,貶低南商國的大軍。
反正隔得這麼遠,她還真不怕會有生命危險。
“是嗎?”一道清冷淡漠,宛如天籟般的嗓音,緩緩從下方軍隊後側傳來。
似閃電,驀地刺入上官若愚的耳膜。
臉上小人得志的陰笑,僵硬在嘴角,雙目輕瞪。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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