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兄弟從院中歸來,三歸剛剛推開房門,便覺察到空氣中有一種未曾聞到過的香料,看來當真有人趁着他們都不在,潛入這房中了。他立在屋子中間一動不動,百里三乎很是詫異,“哥,是不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這屋子,有人進來過了?”
解了身上的斗篷,繁複的花紋竟在這黑漆漆的夜晚散發着溫和的柔光,他在坐塌上坐下,才平淡的說道:“有種脂粉的味道。”
“脂粉,也就是說有人趁着咱們不在,過來打探了?還是個女的,咱們這裡沒什麼人伺候着,看起來應該是敵非友啊。我就說這個安王府不怎麼安全,這麼說今晚的事情,不是衝着他們去的,反而是衝着咱們來的?還好老哥你有先見之明,一早就在你的屋子裡面設下了陣法,把可能暴露身份的東西都藏得好好的,想來那個人也是跟無頭蒼蠅一樣的亂轉,最後一無所獲的回去了。”
從水缸中舀了水,隨意的倒進壺裡,灑出來的水浸透了斗篷,也渾不在意。百里三乎體貼的爲兄長燒着水,好在出去的時間不長,爐子也沒滅,這屋中還是有些熱氣的。
百里三歸撫了撫自己義髻,輕而易舉的取下,入眼處又是一頭柔亮的藍色長髮,他取下頭上纏繞的髮帶,整整齊齊的放在一邊,“弄巧成拙,我卻不知你在慶幸什麼。”
“怎麼不慶幸?凡是可能暴露咱們身份的東西,都被你藏在陣法之中,別人偷不走搶不到的,還不是好事一樁嗎?哥,你怎麼反而像是憂心忡忡的?”
“用了陣法,這本身就是就是自曝其短。來人的目的不是殺人越貨,也並非是樑上君子,怕是隻想知道咱們的身份,今夜她見識過我的陣法,又可以從別處打探到我蒙着眼罩,咱們的身份已經被旁人看穿,還有什麼值得開心的?聞人小姐跟幾位前輩在加上府中的侍衛與暗衛,費盡心思,浴血奮戰,竟被我一個疏失弄得徒勞無功,你說,我如何能不憂心忡忡。”
撥弄着茶案上的六君子,百里三乎有些詫異,原來有些事情越是想瞞住,就越是瞞不住。“啊?怎麼會這樣?那也一定不是哥的錯,只能怪敵人太過狡猾!再說了,就算知道了咱們的身份又能怎麼樣,我就不相信這時候他們皇室的人還能有心思對付咱們。百里家無論是在江湖上還是朝野中都有一定的地位,纔不像他們聞人家一樣出世,想要連根拔起,根本是白日做夢。無論這個人是誰,咱們找出來,直接把人撕了不就結了,看她還怎麼傳消息。”
“安王府的人豈是可以隨便動的?誠然如你所說,百里家的基業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毀去的,可咱們的身份一旦暴露,對方就會想要尋根問底,一向與皇族少有往來的百里家爲何會突然到了安王府,不是不登三寶殿,但凡不是愚不可及的,都會覺得其中必有大問題。再者,過不了幾日,夏侯公子
也會來,如此一來,聞人小姐的身份怕是藏不住了。”
百里三乎可一點不擔心剪瞳的身份藏不住,要是公開了才最好,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百里家跟聞人家一早就訂了親,他若是想要跟上官文爭一爭,也算是有所憑據,要不然自己憑什麼橫插一槓。“藏不住就藏不住唄,你以爲她自己在乎嗎?我看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倒像是昭告天下也無所謂了,連她自己不也說了嗎,是安王妃的時候也有不少人要除掉她,要是聞人小姐,想除掉她的人怕是更多,橫豎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她對此也不過付之一笑,哥你就寬心吧。”
百里三歸一挑眉,嘴角含着淡雅的笑,並不是這寬慰的話語起了多少作用,只是他敏感的心突然察覺到一些旁的事情,華美的長袍懶懶的鋪開,他輕撫自己的長髮,言語中多了一些試探,“你的態度較上午似是有所不同。”
“有什麼不同?不過是覺得沒比較跟個小女子計較,好男不跟女鬥嘛!”
從袖管中取出一個火舌子,把頭一拔,隨意的往外一扔,房間中所有的蠟燭都被悉數點燃,黑暗的房間一下子明亮起來,反而讓人睜不開眼。“呵……你若是當真動了心,爹自會幫你爭取,橫豎咱們的婚約在前,總不會讓你在安王爺面前落了下風。”
百里三乎當真是佩服老哥的本事,目光隨着火舌子流轉,應接不暇,突如其來的光明愣是刺得他眼睛生疼。就算他睜着眼盯着一個個燭臺,也不敢這麼玩兒啊,這招他要是學了,也不知道百里家要付出多少學費。待到他好不容易適應了光亮,又死乞白賴的爬到百里三歸面前,免不了習慣性的勾肩搭背,他揶揄道:“哥,你這招練得時候燒了咱們家多少房子?”
“如何會燒房子?”
“怎麼不能燒?你就那麼隨便一扔,你看這屋子裡面,紗帳啊,牀幔啊,幔簾啊,再加上這些刷了漆的桌椅板凳什麼的,都是易燃易爆品,萬一一個沒扔準,說不定你自己就喪生火海了。不過,我這不是咒你啊,我怎麼敢咒你呢!我就是陳述一個事實,以後咱可以不玩這麼驚險刺激的,我還沒做好火海逃生的準備。我知道你肯定事先都摸好了這些個燭臺的位置,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是?還好今日是我在這裡,若是旁人,萬一有個意外……”
百里三乎喋喋不休,百里三歸卻一言不發,由着這個絮絮叨叨羅羅嗦嗦的弟弟說完,這輩子從長輩那裡他沒聽過什麼嘮叨,他做的事情從來都只會博得他們的讚譽,可這並不意味着就沒人嘮叨他,這個偉大的工程早就被百里三乎承包了,事無鉅細,到處都是無邊無際的碎碎念,要不是百里三歸可以自動走神,怕是這會兒耳朵都要起繭了。
“哥,你別走神啊!”百里三乎見老哥那副平靜樣子,就知道又是神遊天外了,“這種事情跟你我息
息相關的,防火防盜,先防的就是火,哥,你記住嗎?屋裡都是易燃易爆品,你下次可千萬不能這麼作了。”
被百里三乎纏的緊,百里三歸也是頗爲無奈,若是夏侯公子能早些來,跟聞人小姐一同去到珏山,而後他去了祭壇把解藥取出來,許是三乎就能換一個人這麼唸了。好不容易分神想些別的事情,居然還被那人拽回來好好聽着,真是無可奈何啊!
“三乎,我竟覺得是你想多了。”
“如何是我想多了?分明是你過於自信!”
微微搖了搖頭,百里三歸平日裡不怎麼說玩笑話,總溫文爾雅的書生模樣,從不會取旁人,可總也有第一回,這不就被百里三乎撞上了嗎?“這些年我掌管百里家不少事情,也算是審視過不少的產業,也見過不少百里家的東西,卻已有一樣我心知肚明。對家中這些人而言,百里家的易燃易爆品只有三乎你啊!”
叮!百里三乎做夢也想不到這話是從老哥嘴裡說出來的,飛身向前,眼明手快抓了百里三歸的衣領,另一隻手扯着那張臉就使勁掀,口中還唸唸有詞,“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何方神聖,居然敢易容成我哥來騙我!一定是我哥被我念的煩了,出去找個地方避着了,我一定要知道你是那隻猴子請來的救兵!”
百里三歸此刻更是有苦說不出,有生以來第一次說了句認真的玩笑話,沒收穫到預想的效果也就罷了,居然還起了這樣的反作用,幽默感這種東西,果真是不該屬於他的。
好不容易百里三歸才能從牙縫中擠出這麼一句話,“三乎,不要鬧,再鬧就用金鐘罩把你彈開。”
眼見着對方的臉被自己掐的通紅,鮮明的指印就映在無暇的面容之上,一點易容的痕跡都看不出來,百里三乎也深覺奇怪,一把掀了百里三歸的眼罩,正撞上一對淡藍色眼眸,“有本事你就彈開我啊!切,做不到吧,那是我們百里家獨傳絕學,做不到吧?現在的易容都做的這麼栩栩如生了,是不是有什麼易容丹之類的東西,手感真的不錯。這眼睛是怎麼做到的呢?”
百里三歸忍無可忍,到底還是催動內力用金鐘罩把百里三乎彈開,順勢揉了揉自己微腫的臉,三乎下手未免也太狠了些,看來一會兒還要弄些藥膏抹上才行。
百里三乎直到墜地也沒想明白,他的智商只要遇到自己老哥的事情就歸於鴨蛋狀態,揉了揉自己抽疼的胳膊肘,後知後覺的盯着百里三歸,尷尬的揉了揉自己的頭髮,卻保持着躺在地上裝死的狀態,“原來你不是贗品啊!”
淡藍色的眸子掃過百里三乎的臉,又立刻把眼罩蒙上去,他還沒有通過考驗,這雙眼睛不能長久的暴露在光明之下,“如假包換。”
“那我說你是假的,你給我換個真的吧。”
“此刻我倒寧願自己是贗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