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上官文悠悠轉醒,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死裡逃生,就覺得被一陣清雅純粹的桃花香包圍,腦中迴盪的東西方纔那句“我要他”,忍不住勾起單薄的脣角,功夫不負有心人,這話總算從她的口中說出來了。
“姑……姑娘……”錯愕的皇帝無法接受這樣的鉅變,不過轉瞬之間,牀榻上的安王連同他的被褥都一同跟着女子消失掉,這該是多麼俊秀的功夫啊!他忍氣吞聲,只爲了留住這個女子幫着他開出能夠益壽延年的方子,結果不過轉瞬之間,自己的希望便灰飛煙滅連點渣渣都不剩下?
猶自愣神的上官御問着身後一頭霧水的公公,“方纔她說了什麼?”
“那姑娘指着安王說,她要安王。”
手中的瑪瑙珠墜地,清脆的聲響後,四分五裂,那顫抖的雙手還在扶手上流連,機會便這樣在指縫中溜走了?“怎麼會這樣?她的意思是要做安王妃嗎?”若當真是安王妃,總要回來舉行儀式的,成了他的妃子,自己日後想要讓她診脈,定然不是一件難事。
事到如今,上官御還是在做着他的春秋大夢,絕對不會相信自己的“用心良苦”換來的是這樣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結局。
“回陛下的話,她的意思……似乎是要讓安王入贅。”總管太監一身綢緞,上面繁複的花紋令人眼花繚亂,此刻他貓着身子,怯懦的聲音似是預知了主人的命運顫抖的厲害,可他又不能不回,跟在皇帝身邊的人都活不過一年,他呆了三年已經算是命長了。
上官御憤怒的拍着扶手,脣上的鬍鬚氣的不住抖動,因爲憤怒而抖動的雙腿幾乎讓他難以站立,安王入贅沒了後自然不會跟他搶皇位,這本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可一想到自己長命百歲的大夢就此夭折,他又無論如何都不能開懷,“大膽!”
且不說滿朝文武是否會允許安王入贅,就算允了,他的眼睛又不瞎,這女子的裝束分明應該是出身世家,世家與皇族勾連,也足夠讓他如坐鍼氈的,怎麼人越是老了,事情就越發繁重了呢?上官御越來越感覺自己力不從心,可上天就像是跟他對着幹一樣,讓他前半生用盡了所有的運氣,老年只能走黴運。
上官文的臥室跪了一地的人,無論是上官御身邊的,還是安王府本來的,都被皇帝暴怒的舉動弄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蘇木到底是見過世面的,剪瞳姑娘今日做了那麼多的鋪墊,皇上早就說了君無戲言,此刻斷然不會打自己的臉,下令追殺什麼的,看着身邊畏畏縮縮的下人們,他忍不住輕輕搖搖頭,果然上位者還是有優勢的,王爺的計劃還好不曾向這些人透露過。
可蘇木也並非如他表現的一樣從容,他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爲何未來王妃會把王爺搶走,跟白先生對好的計劃裡面可沒有這段啊!現如今皇帝命不長久,幾位皇子明爭暗鬥
,正是王爺大展宏圖的好時候,何況王爺也還沒來得及做部署,怎麼就突然被拎走了呢?
蘇木的視線掃過衣架上掛着的淺綠色衣衫,忍不住皺了皺眉,王妃未免太捉急了些,連件衣服都不曾給王爺帶上,只穿着一身褻衣,這跟沒穿衣服也沒啥區別了,唉,王爺啊,從前你被劫的是財,今天被劫的應該是色吧。蘇木在心中悲天憫人的感慨了一番,又恢復成一副奴顏婢膝的樣子。
果然不作死就不會死。
上官御厚厚的嘴脣上絳紫色越發深了些,不住抖動的身體連話都說不出來,可自己的話一早就說出去了,覆水難收,自己如今想要收回來這話也是來不及了。閉上渾濁的雙眼,上官御終於平息住自己噴薄而出的怒火,“管家何在?”
“奴才蘇木,聽從陛下吩咐。”蘇木恭恭敬敬的應着。
他面露冷色,掃了一眼跪着的蘇木,奸詐的一笑,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好好打點這王府,無論他們去到哪裡,總歸也是要回來的。朕會跟一干重臣商議安王的事情,就算是入贅,可畢竟是個王爺,多幾個人陪伴也是應該,正好今年選的秀女還有幾個不錯的,過些日子,便送來安王府吧。”
皇帝的打算早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蘇木不過區區一個管家,就算想要推拒,也全無立場,即便如此,還是想要爲自家主子爭取一點自由,“陛下,王爺終究是王府的主人,此事是否太過草率了一些?何況即便王爺病症得以除去,他的性情也有些……陛下知道的,只怕會委屈了那些秀女。”
“哼,蘇管家操心不少啊,咳咳”,劇烈的咳嗽差點把他一身老骨架咳散,勉強喝了一杯茶水之後,終於又接着說道:“也是了,主子愚笨一點,要是還沒個操心的奴才,這王府怕是要如一團亂麻了。秀女的事情,自然不必你操心,是不會辱沒你家王爺的,至於對她們是否公平,大臣的兒女還有自己選擇的機會嗎?”
蘇木忍不住蹙眉,依舊磕頭謝恩,“陛下說的是,奴才替王爺謝恩了。只是卻不知諸位小姐按照什麼身份入府?”
“呵呵,這倒也不必太過鋪張,橫豎還不知道你家王爺是娶妻還是入贅,現下只按照通房侍妾的樣子來便是了。王府的事情,想來應該用不着朕來安排,蘇管家心中自是有數的。朕這就回宮了,若是你家主子送信回來,記得告知朕一聲。”
擦了擦一頭的熱汗,蘇木再次跪下磕頭,“奴才明白,恭送陛下。”
送走皇帝的蘇木在椅子上放空,砸破了腦袋他也想不明白,未來王妃到底是爲什麼要搶走王爺,要是真的喜歡,直接在王府中住下不就得了?也不知道王爺現在是怎麼樣了,剛剛似乎是聽到了什麼聲響,許是當時已經醒了也或未可知。
三皇子那裡還等着王爺的消息,
自己當真是無所適從了,那日白先生說有剪瞳姑娘的地方就會出人意表,決計不會按照他們的計劃來,果真是經驗之談啊。
此刻的剪瞳倒是樂的屁顛屁顛的,也不管白素張着足以塞下雞蛋的“血盆大口”,徑直把包的嚴嚴實實的上官文塞進車裡,然後一路高歌,唱着小曲便回了山上。白素臉上佈滿黑線,只覺得身邊躺了一個文文弱弱的良家婦女,而自己教出來的那個就是姦淫擄掠無惡不作的土匪頭目。
剪瞳啊,爲什麼把這人擄到山上你這麼開森呢?能跟師父解釋一下嗎?
鬼門關中走了一遭,就算上官文底子再好,也有些羸弱,他迷茫的雙眸水光湛湛,似在五里霧中,混沌一片,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白素遞過來抵制瘴氣的藥,他不假思索的服下,像是一個任人擺佈的木偶,乖巧的讓白素膽戰心驚。
奪過了他的右手,把脈之後總算鬆了口氣,還以爲這人被剪瞳治傻了,原來只是沒睡好而已,好嫌棄的扔了上官文的手,他可不想給剪瞳找一個傻子夫君,還是個正常人就好。
翡翠錦被纏纏繞繞,身穿褻衣的上官文經歷過剪瞳一場暴虐的治療已經是衣衫不整,又被她橫衝直撞的奪回山上,情況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正是炎熱的夏季,汗如雨下,薄薄的褻衣緊身貼在皮膚之上,本該是旖旎風光,可惜是對着心如止水的白素。
“嘖嘖嘖,叫你算計她,現在把自己算計了吧?”落井下石的慾望讓白素終於憋不住發聲,“你當時跟我說的時候,就和你說了不靠譜,可惜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瞧瞧自己身上這樣子,跟啥也沒穿有什麼區別,堂堂的王爺竟然混到以色侍人,還真是悲催。”
聽他這般說話,也知道自己這時候再裝昏迷也沒什麼大用了。終於眷戀的眨眨眼,一瞬便恢復了清明,只是那漂亮的桃花眼俏皮的眨了眨,沒有絲毫羞怯,不曾重整衣冠,反而將被汗水打溼的褻衣又往下拉了幾分,對着一臉錯愕的白素綻顏一笑,媚眼如絲,涼薄的脣角彎起,似是有着驚心動魄的美豔,“白先生,奴家這樣您可歡喜?”
彼時正行在半山腰,前路崎嶇,已經無法再乘坐驢車,剪瞳回頭掀開簾幕時,入眼便是這樣的情形。
奸詐的上官文一見到剪瞳便換了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急匆匆的攏起自己半解的衣服,撅着委屈的脣線,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中寫不盡的忍辱負重,看的剪瞳善心大發,忍不住白了一眼呆若木雞的白素,替上官文整了整被子,在白素大呼冤枉的伴樂中抱着他飛檐走壁的回到了竹屋之中。
半山腰上,白素嘆息着摸了摸毛驢的頭,白色的衣襬無風自動,世風日下啊,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還沒卸磨就想着殺驢了呢?此刻,對面的驢感到了來自這個世界深深的惡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