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早些的時候正在自己的臥房中研究着安王府的典籍,你別說,小文這孩子,還真是有不少的孤本,就算是仿本,也都是距今有些年頭的難得之物。正當他陶醉在書海之中時,王府外面傳來了震耳欲聾的歌聲,還沒聽清楚歌詞的時候,他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感覺此事跟自己那個半吊子徒弟脫不了關係。
待到那聲音來的更清楚一些,白素的臉都僵了,這孩子是什麼時候算計好的,爲什麼開藥房都不跟自己說一聲?不過他們簡簡單單的出門去,這會兒怎麼是浩浩蕩蕩回門兒的呢?這歌詞唱的什麼來着?
待到他重新聽了遍歌詞,不由得幽幽一嘆,對於剪瞳的折騰能力還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不過爲了不讓雞犬不寧變成了雞犬不留,他還是決定淡定的忍了這一次,當然,是到目前爲止忍了。他取了個紫砂小茶壺,直接把茶水往自己口中傾倒,還喃喃自語的說道:“彪悍護衛塗藥膏,變色胭脂療效好,哪來的護衛?這孩子又開始扯皮了。”
好不容易等到聲音消停了,他聽到院中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剛想揶揄幾聲,卻又覺得不像是剪瞳來了,於是擡頭一看,視線卻是模糊了很多,來人已經出現在門口,他竟還是看不真切,只能試探的問道:“嵐悠嗎?”
快步走上前去,握着他的手,“爹,您的眼睛是否當真有事?我去央求師妹可好?”
“瞎說,若是你師妹能治得好,還輪得着你去央求嗎?眼睛不好也分很多種的,爲父就是老了,她能治得了病,還能治得了命嗎?你爹我啊,跟閻王熟着呢,他才捨不得早早的把我弄過去,可別人他都是按照時辰抓的啊,只好先把我這雙眼睛收走了。”
夏侯嵐悠露齒一笑,顯得坦蕩又直率,再大的人,在父母面前終究是個孩子,他雖說跟白素不長見面,可通信卻是常事。此刻見了白素,他也像是撒嬌一般抱着白素的肩膀,動情的說道:“爹還當我是個小孩子,竟說這樣的玩笑話唬着我。若是當真只有的眼睛的問題,他日我去找雙眼睛,讓師妹爲爹換了不就好了?”
“你可千萬別這麼說,人活着都想要活的原汁原味,我豈會要別人的東西?再說了,你師妹的性子,你可能瞭解不深,你這話若是說在她的面前,不知道會爲了爲父做出多少殺孽來。對了,你可是見着你師妹了?”
夏侯嵐悠自嘲的一嘆,抿了抿脣,都不知道該用什麼去形容他方纔的見聞,“可不是見着了嗎?方纔的陣勢那麼大,爹也一定聽到了吧?我真是對爹佩服的五體投地,那樣的師妹,爹你是如何教出來的?簡直是匪夷所思。”
一見他像是霜打的茄子,白素不免發笑,這世上只要認識剪瞳的,還有沒在她身上吃過虧的人嗎?看來就算是自己的兒子,都不能倖免了。“你這是怎麼了?方纔我聽着外面唱的起勁兒,還說有什麼護衛的,該不是你的隨從吧?”
從白素的身邊起身,他又是江湖上那個有口皆碑的少俠,起身走到門口,對着院子外面喊了一聲:“你們進來吧,給我爹瞧瞧。”
白素揉了揉眼睛,想把眼睛上並不真切的霧揉開,直覺告訴他一定不能錯過剪瞳的好戲,可無奈自己的身子不怎麼爭氣,看到的依舊是模糊的影子,不過大約在臉的部位,好像確實有什麼不對。白素試探的問道:“你們這臉,恩?”
夏侯家的隨從也都是江湖出身,沒那麼多等級森嚴的地方,他們一個個站在白素面前,眼神悲慼又哀婉,“家主啊,您說您自己不幹家主了也就罷了,怎麼還弄出一個小禍害跟我們過不去啊!您看看我我這張臉,說是小姐賞下來的傷藥您信嗎?”
剪瞳的手段白素早就習慣,此刻他倒是不以爲意,“我來問你們,你們是怎麼受的
傷?”
幾個護衛推出來一個領頭的回說:“打的。”
“誰打的?”
“我們自己打的。”
“藥是剪瞳給的,那麼她強迫你們接了嗎?”
“這……倒是沒有。”
白素點點頭,接着問道:“那麼她一定逼着你們塗藥,還不讓你們洗掉對嗎?”
“這個……也沒有。”
“那你們還找我主張什麼啊?是你們自己打的自己,剪瞳從來沒說給你們的是什麼樣的藥,你們自己接的,又是自己塗得,知道了會變色之後,也沒自己洗掉。我知道我曾經是你們的家主,不過這樣不佔理的事情,你讓我怎麼幫你們去說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是護短呢。”
您就是護短啊!不過是護着您的徒弟而已!這一羣護衛覺得自己冤的不能再冤,被白素的三言兩語說完之後,頓時覺得自己就是活該啊,連狀告都無門。這一定是傳說中的飛來橫禍!
支開了護衛,白素又跟着夏侯嵐悠聊了不少家中的事情,一時間幽靜的房中慢慢都是舐犢情深。
等到上官文更衣之後到達書房時,百里三歸已經在等着了。他從容的放下茶杯,不發出一點聲音,又淡定的站起身來,溫潤的嗓音暈開,“王爺來了。”他依舊是穿着藍色的長袍,不過今日是藏藍的,身上不曾有什麼披風,上官文往一旁的架子上一看,果然還是穿着的,他的衣衫看起來並無什麼特別,只是上面繁複的花紋委實太有邊疆色彩。百里家的所在按說不是那麼偏遠的地方啊!
見他今日並不曾戴上義髻,而是由着一頭淡藍色的長髮顯露人前,上官文蹙眉,有些不悅,“百里公子單單憑着腳步聲便能知道是本王嗎?耳力未免太好了些。請坐吧。”
微微一笑,他的長相總是不比其他人出挑,甚至除了淡然以外,找不出什麼鮮明的詞彙來形容,說起話來也頗具君子風度,謙卑恭順,溫和有禮,總是那般與世無爭。“倒也不是單憑耳力。蘇管家一直在書房中照應着,離我又近,王爺一來,他的氣息不自然的一凜,想不猜到也很難了。”
“百里公子竟是這般細心的人。今日我還聽說你能把碎了的水晶盤修補好,果真沒有什麼事情是可以難倒你的。”
保持着方纔的笑容,百里三歸摸了摸腰上的千眼菩提子,“王爺若是感興趣,拿過來看看也是無妨,不過我想王爺盛情相邀,不會是爲了這點小事。”
“聽聞今日百里公子去到了寂源大師那裡。”
“此事正是我想告訴王爺的。那日我回到房中,便察覺到有人進去過,房中多了些香料的味道,因此推測來的人是女子。我本是無心想要去看看大師,不成想遇到了王府中的景小姐,之後便聞到了那種味道。我分辨過她的氣息,並未習武,便支開她的丫鬟,果然那味道便淡了,剩下的話,想來王爺也不需要我說了。”
雖然對方眼睛上蒙着東西看不見,不過心思太過靈巧,上官文不想在這些小事上落人口實,所以還是拱了拱手,“多謝公子提醒,此事本王會慎重的。不成想公子除了內力深厚,耳力極強以外,就連嗅覺也這麼厲害。”
寵辱不驚,百里三歸從不會因爲旁人的讚譽而受寵若驚,也不會因爲他人的菲薄而畏畏縮縮,永遠平靜的面容下不知道是胸有成竹還是跌宕起伏,這種人最是看不透。“熟能生巧罷了。若是王爺無事,三歸便告辭了,一會兒還要收拾東西。”
“百里公子,我聽說公子善於彈琴,對府中一把金絲楠返陽囚牛琴很是有興趣,已經讓人從別院中拿回來了,稍後就送到公子那裡。橫豎剪瞳也只是順手搶來,送給公子纔算是物盡其用,不過公子,這一路怕是不會安穩,本
王的王妃很是直率,天真爛漫,有勞公子多多照應。”
“多謝王爺,三歸自當盡心竭力。”就算是說着這樣的話,也看不出一點恭維跟諂媚,他藏藍色的外袍隨風而動,在陽光下暗紋若隱若現,上官文不知怎麼的就想起頭前蘇木說景月做衣服的事情,感覺有什麼就要呼之欲出,卻又委實抓不出來。
送走了百里三歸,蘇木回過頭重新進了書房,從下人手中拿走了剛剛沏好的茶,支開了所有人,湊到上官文眼前,“王爺,描雲方纔跟小的說,景小姐那裡確實有點疑問,不過並未她自己發現的,而是錢小姐的丫鬟去告訴她的。也正因爲這個,她並不曾來王爺這裡彙報。在薛大人來王府的那晚,有人看見景小姐身邊的雪墨姑娘往東南的方向去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時辰也差不多了,讓人準備着,在書夢院開席,夏侯公子的隨從你找個地方安置一下,就不要跟我們一同用膳了。”
“是。”蘇木知道一般王府開始都是每人一張小桌子,上面的菜流水的換着,可隨從們一般都是一桌子的菜大家直接動筷,勉強混在一起,兩種人都會吃的不痛快,倒不如分開,各得其樂便好了。“景小姐那裡,王爺打算怎麼辦?”
“三皇子不是要來嗎?等他來了再說。我倒是希望這個景小姐是清清白白的,就算不是那麼清白誤入歧途,至少希望她見了三皇子之後可以改邪歸正,要不然,安王府也是容不下她的。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看她怎麼表現了。對了三皇子來了之後,想辦法把景月的丫鬟給支開了,本王想知道到底哪個丫鬟是個什麼來頭。”
“屬下明白了。”
用完了午膳,上官文安排夏侯嵐悠跟他的隨從去房間小睡了一會兒,又囑咐了蘇木顧好王府中的事情,讓人往三皇子府中送了帖子,他才自己帶着剪瞳入宮給皇帝診脈。
如今的上官御容光煥發,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老態龍鍾行將就木的人,他自是覺得自己的身體好的差不多,不免高看了剪瞳幾分,自然也少不了又讓她去國庫裡面搬了一回。剪瞳雖說知道皇帝是個一肚子壞水兒的,可他送的東西卻都是好東西,這要區分對待,打劫了惡人的東西,就算是做了好事兒了。
她也按照上官文之前的部署,留了一些藥給胡公公,說是可以一個月一診脈了,然後就興高采烈的拉着上官文去國庫裡面搜刮。至於此刻……上官文正躲在馬車裡,免得是那些個走過路過不曾錯過的行人驚爲天人的目光殺死,雖說自來他對剪瞳都是無條件寵溺,不過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他偶爾還是希望剪瞳丟人的時候不要把自己拉上,就比如現在……
剪瞳正獨自騎着一匹西域進貢的汗血寶馬,她左右拿着一個玉琵琶,右手拿着從國庫中翻出來的快板,嬌小的身子不住的馬上扭動,連一個握馬鞭的手都捯飭不出來,還興高采烈的在……丟人……
“我打劫啦打劫啦,我都不知道怎麼去花,嘿,我左手拿個小琵琶,右手把快板打。我打劫啦打劫啦,光馬車就跟了仨,嘿,一個裝人,一個裝物,還有個裝金子啊。我打劫啦打劫啦,騎得是汗血馬,嘿……”
連宮中派出來替剪瞳駕車的公公面上都有些掛不住,王妃從皇宮中拿東西那是奉旨行事,他不敢說什麼,可王妃這麼明目張膽的說自己在宮中打劫就有些讓他無所適從了。
快板這東西,剪瞳是頭一次看見,不過打起來倒是順手,果真是個靈巧的人,可以靈巧的不是地方啊!她的天籟之音從皇宮一直拖延到王府,沿途所有的人都知道安王妃入宮給皇帝診脈,還從國庫裡面搜刮了不少的好東西,那些目光或是豔羨,或是貪婪,或是鄙夷,卻始終沒有一個真的敢去安王府看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