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瞳聽着父子倆一言一語的說話,心想着血脈至親之間也用得着說話說得這麼引經據典的嗎?她與白素之間的相處太過隨和簡單,實在難以想象這種對付老爹比對付外人還艱難的日子,不禁腹誹道:百里三歸你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跟你爹說個話都說得這麼文縐縐的是要那樣,這是個四歲孩子該有的反應嗎?你到底是文曲星轉世紫微星投胎還是掃把星駕臨啊,本以爲你那張臉是後期形成的面癱,沒想到是天生的秀逗。
數落了人家無數遍,末了纔想起來陣法這東西她不熟悉,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個讀心術之類的,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心裡這麼說他,該是不會讓自己出去了吧?算了,反正那傢伙估計從來就沒跟任何人愉快的玩耍過,他這種人應該一直被當做別人家的孩子標準模板,摧殘了無數幼齡兒童的三觀之後,繼續自己非人類的生活方式,既然已經萬劫不復了,有空自己找個機會推他一把好了。
剪瞳已經從對話中理出來重要的訊息,現在年輕時候的百里家主把什麼事情都交代完了,還留着小三歸在玉樹面前許願,說起這個,她總算來了興致,心想着這樹也不是許願樹啊,沒看見掛着什麼紅布條的,不過這也無所謂,你們都能將就着,我也就忍了。你個四歲的娃娃要是對着玉樹許願說“希望世界和平”,她寧可撞得頭破血流也要把勉強這堵破牆給弄開然後把三歸揍一頓,毛線世界和平,我頭一個就讓你過的不太平!
她到現在還不能確定這到底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情,還是被百里三歸杜撰的幻境,理智告訴她在這個陣法中一定點着什麼用迷惑效用的香料,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自己已經被牢牢的困在這三分地上,就算是想要去找,也只是有心無力了。適當的妥協是爲了以後更好的爆發,她正翹首以待等着幼齡的百里三歸把那個願望說出來,要麼在自己的沉默中爆發,要麼就在自己的沉默中把對方推向滅亡,剪瞳的做事風格就是這麼任性。
從腰上取了一個深藍色的錦囊,裡面放着一團小小的白絲線,他用匕首在樹幹中劃了一道,把四線埋入其中,溫和的聲音太過稚嫩,卻帶着十二萬分的誠摯,“希望聞人、百里、夏侯三大世家歸於平庸,不求富甲天下權傾朝野,只願現世安穩。”
四歲的孩子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放在世上的任何一個人身上,剪瞳都是一個字也不信的,哪怕是上官文在這個年齡也不會有如海一般的深沉,可百里三歸或許會的。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剪瞳才驀然發覺,其實在被她恣意揮霍的歲月中,真正高不可攀的唯有百里三歸一人而已,因爲他從未像一個人一樣活着,他不愛慕世上的生物,也不憐惜自己的命運,他承受着三乎的頑劣,也掌握着百里家的命運,可世上竟沒有一個人一件事能夠讓那個人真正的驚慌失措,他是天生的貴族,就算沒有皇族沒有世家沒有諸侯也沒有將軍,他百里三歸都會成爲這世上最後的貴族,當真無人可以替代。
誰會不爲自
己這樣的出身感到驕傲呢?就算是沒心沒肺沒概念的剪瞳,也會偶爾想起自己的身世是那般的高大上而有些竊喜,雖然是個光桿司令,不過好在聞人家的地位還在,有着這麼一張王牌,日後胡作非爲的時候也能少受點責難。
可他呢?他厭惡着自己身世,他並不願意單純爲了一份傳承而讓自己家族陷入這樣的被動之中,剪瞳想世上大概真的有這麼一棵樹吧,只是他無法告訴自己這樹到底在什麼地方,這是他身爲繼承人的自覺,那麼他把自己引到這樣的一個陣中,目的是什麼呢?
被割裂的玉樹留下鮮嫩的汁液,當百里三歸把絲線放入之後,又馬上癒合,它像是一個冰封的罐子,貯藏着百里家的夢想,那冰寒的溫度讓人冷的發抖,可剪瞳分明在小孩子的身上讀到了頑強與決絕。到底是怎樣的環境,才能錘鍊出這樣一個孩子呢?
眨眼的功夫,脣紅齒白的小孩兒隨着自己面前的透明牆一同消失不見,這一切都像是剪瞳一個人的杜撰,沒有任何的證據可以輔助,就算是拿出去散播,怕也只是歸到了鬼神之說中。
肆虐的寒風已經收斂,可溫度還是懾人的極寒,模糊的來人踏着冰面的腳步聲分外明顯,他飛揚的藍色斗篷在風雪中起舞,筆直的身子立在剪瞳的面前,輕啓沒有一點血色的脣,說道:“跟我來吧。”
那是百里三歸,爲何設陣也要把自己放進去呢?剪瞳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問他破陣的方法,鑽心刺骨的冰冷讓她飛快運轉的大腦有好幾個瞬間的斷片,這人到底是真的百里三歸還是假的?來這裡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她受夠了這樣溫和的陣法,與其這麼虛耗着,還不如當初在愛蓮舍的大打出手要痛快許多,就算是鮮衣怒馬被挫的衣衫襤褸,也好過這樣沉悶又枯燥的等候,難道這個陣法要的就是耐心嗎?
抱歉,這東西她沒有。
“方纔他們說那東西能增強功力,你爲何不服下?”走在前面的人斗篷與衣襬都飛揚,剪瞳收了收步子,不緊不慢的跟上去,擔心那衣服中有什麼玄機。
他們?分明是你們好嗎?百里三歸你用陣法來玩分身術這樣真的好嗎?不糾纏於這種幼稚的手法,剪瞳無所謂的說道:“我的武功不錯啊,本來就少有對手了,幹嘛那麼貪得無厭的,練武這種東西的精妙首先在於自保,然後呢就是要打過一大部分的人,最重要的是遭遇比你厲害的人,你可以跑得過,這三樣我都完成的不錯,所以那個對我沒用。我想着如果以後有人需要的話,可以慷慨大方的捐出去,後來聽說這東西還有毒,索性就還給你吧。”
從腰中取出了那顆“寶石”,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遞還給百里三歸,後者從剪瞳的手指間小心的取出來東西,不曾碰到剪瞳的一根手指頭,接着隨手一扔,那東西就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
“我本以爲你是貪婪的。”
看到剛纔那個細微的動作,剪瞳確認了這就是那個奇特的百里三歸,潔癖已經發展到無法
跟人進行接觸的地步,除了他這世上也沒有幾個人了,她不安的心忽然安定下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飛快的心臟跳動聲終於正在趨緩。“我是啊!但是我知道什麼叫做貪得無厭,我只要把自己的貪婪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讓我身邊的人都可以接受,這不就得了嗎?人都是貪婪的,只不過貪婪的方面並不一樣而已。不過我覺得吧,你可能是不一樣的,我可不是說你不貪,而是說你可能不是人類。”
百里三歸的腳步沒有因爲剪瞳的打趣而停滯,比起武學與五行的造詣,對繼承人的篩選更加看重的是人品,他之所以把貪婪作爲剪瞳的第一關,便是因爲她平日那些駭人聽聞的舉動。如他所願,剪瞳果真是收起來那東西,不過讓他吃驚的是,她沒有服下,還把東西還給了自己。那說話的間隙是他故意設定的,就是想讓剪瞳在短時間內做出決定,其實只要她不曾服下,就已經是過關了,沒想到她居然還能把東西還給自己。
他的臉色沒有一點的變化,可在心中到底還是高看了剪瞳一分,從前他與剪瞳的接觸不深,加之生來好靜,只覺得那人太過吵鬧了一些,怕是跟三乎一樣不好應對。他自認對三乎的包容力可以說天下無敵,可這種包容是有相對性的,只對三乎適用,便是因爲童年時害三乎中毒的愧疚,纔會促成他如今這樣的縱容。不過遇到上官文之後他才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竟有人以此爲樂,更是對上官文佩服的五體投地。
臨行時他忐忑的結果那把囚牛琴,總以爲剪瞳發覺後定是要譏諷自己一番,沒想到她竟說自己是個粗人,琴這種東西只要不彈得丟人便好了,又怎麼會強行霸佔這樣的好琴呢?她喊得超大聲不過是要強調那把琴是自己送給他的,不是安王爺送的。她執着的把東西搶回來,卻從來沒有一個當守財奴的自覺,她喜歡的其實是可以給予的感覺,想來在缺失父母關愛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大抵都是渴望別人對自己的認同吧。思及此,他越發覺得從前對剪瞳的態度有些過於冷漠。
“你很好。”
“恩?”這句話從他嘴裡聽到可算是天下奇聞了,他百里三歸會稱讚自己?不過這句話下面一半不都是發了一張好人卡嗎?你很好,但是……天地良心,她剪瞳真的對百里三歸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啊!
“多謝你的琴。”
撇撇嘴,剪瞳在身後瞪了他一眼,“怎麼又說起這個?你的反射弧打算環繞地球多少圈?這麼下去可不行啊,你身爲繼承人的要有點殺伐決斷的勇氣,你家人還指望着你早作決定呢。若是你真的那麼在意我對你的恩惠,要不然你日後爲我做一件事情可好?我保證不會有損你繼承人的威名,也保證不是什麼出格的事情。”
輕輕頷首,他本就是不想欠人人情,既然聞人葉尋主動提出來,更是再好不過了。“好,我應你。不過眼下,你還是要繼續的。”
“有完沒完啊!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怎麼還有一大波殭屍正在逼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