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雲並沒有怎麼用心聽剪瞳的抱怨,她還在回想蘇木當時的話語,那樣的開頭很難讓人想到求親,不過若是他上來就對自己大加褒獎,想來自己也是會覺得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吧。說到底是她自己可笑的自尊,不甘心爲人踐踏,所以纔會在事情尚未來臨的時候,就已經人爲的設定了對方的想法,比戰場上那些枕戈待旦的士兵還要如履薄冰,生怕一個疏忽就讓王妃涉險。
關於蘇木,描雲從未想過會有這樣親密的關係,她總是想着自己一生孤寂,連家仇都忘得乾乾淨淨又何必在意是否有人陪伴?陪在剪瞳身邊她是高興的,只是她很少隨着剪瞳進宮,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就想要手刃仇人,好在剪瞳也不能瞞她,給皇帝用了什麼藥,描雲也是一清二楚,這種非人的折磨要比一刀斃命來的更加痛快。
她試探的看向上官文,卻收到對方肯定的眼神,又想起王妃剛纔說出的話,想來此刻王爺很是頭疼吧,想到這裡,不免寬慰剪瞳幾句,“王妃無需憂心,不是還沒見到夏侯夫人嗎?見到再說便是了。”
“也是,師父那麼趕時髦的人,說不定就是一段老少戀的人間佳話,這樣的話,師孃或許很性福也不一定啊!橫豎我先填飽肚子再說,這些珍稀藥材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湊齊的。”
“這裡可是夏侯家,府中住着不少江湖中人,想來藥材的供給也不會少,你想要什麼東西,只管讓府中的管家去準備就是了。何況前幾日你不是說想要給師父重新調配一下藥方嗎?你這樣吝嗇的人想來也不會自己掏錢吧,這裡是師父的地盤,羊毛出在羊身上,還不趁着這個機會好好打劫一番?”
“那倒也是,知我者小文也。”剪瞳非一般的掠過描雲眼前,下一秒就打開了食盒,糕點的清香襲來,上官文素來是知道她的口味的,若不是每樣都嘗過,也不敢給她端到面前來。
上官文不由得暗忖:師兄,這是你自己做出來的開門揖盜,可不是我上杆子要求的,既然你這般慷慨大方,索性我也就順手推舟了。“你先在這裡好好吃着,我去看看師父跟大師他們怎麼樣了,方纔看着師父似是沒有受傷,我知道你不曾親自檢查過,也是不會放心的,索性替你走上一遭,大師好像受了點皮外傷,我正好去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王爺,今日韋小姐……”猶豫了一下,描雲才皺着眉開口,文字獄的事情就算是朝中的人也未必知道的那麼清楚,何況情隨事遷,連她自己都不曾過多的關注,爲何別人會上心呢?眼見着韋雙說的頭頭是道,她心中的疑惑越發解不開,加上讓人驚愕的下聯,怎麼看都像是個身負深仇大恨的人。
用手勢打斷了描雲的話,上官文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細節,從前只以爲她的自卑來自於商人之女,如今看來怕是整個人的身份都另有蹊蹺,他分明已經派人查探過對方的虛實,爲何還會出現這樣的
紕漏?如果當真有什麼難言之隱還好,如果是別人安插進來的探子,怕是以後也不會安生。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問韋雙要一句實話,倘若有半點隱瞞,絕不會手下留情。
“本王知道,你無需擔心這個,本王跟王妃說蘇木的事情也是當真的,你如果有心還是早些考慮一下,你跟其他的暗衛不同,出身上本是一點兒都不差的,王妃與我怎忍心看你虛度光陰,自是要爲人正妻纔好。蘇木到底跟着我多年,身邊怕是在沒有這樣周到的人了,你跟着他,自是不差的。”
“遑論從前如何,到底今日是暗衛,雖說心中很不願承認,可蘇木於我來說到底還是高攀了。王府的管家娶一個官家小姐尚不覺得有一點不登對,這裡面的鴻溝王爺不曾親自跨越過,又怎麼知道難上加難呢?再者,王爺賈家的姻親是衛家,百家姓千差萬別,我原是也想不到的,不過如今見到了她,想起這名字,也覺得有些相識的地方。”
遭遇過滅族的家族如果能僥倖留下倖存者,爲了不讓後人忘記祖宗,都會在諧音或者偏旁上選擇一個作爲新的姓氏,這些都是約定俗成的,上官文自然清楚。描雲與蘇木的事情,還是順其自然,橫豎外人說什麼也是幫不上忙的,只看兩人的造化便好了。“倘若當真那樣,你想如何?”
“還能如何?王爺難道忘了我們的身份嗎?一個是暗衛之身,一個是商人之女,就算是真的有什麼血脈相連的關係,誰還能保護誰呢?若是有一方是達官權貴,許是還想着提攜一樣,可如今這樣,難道是要攀比一下誰的處境更加淒涼嗎?何況我已經不再是知州賈文秀的女兒了,我只是王府中一個品階高一點的侍女而已。”
描雲慘淡的口氣讓上官文也跟着壓抑起來,古往今來的文字獄數不勝數,大多都是冤案,可就算是冤情,又有幾人能夠平反昭雪呢?就算是三皇子即位,想來也不會貿然推翻自己父皇判定的案子,這是爲人子女可憐的孝道,哪怕明知道是錯的,也不得不遵從。平凡無望,索性就當做小人物生活吧,反言之,即便有望,也不過是立一個祠堂的事情,九族之內無人在世,留着她們孤苦無依的又做什麼呢?“本王瞭解了,你先陪着王妃,本王出去一趟,如果有什麼事情,直接讓下人找管家就是了。”
“是,恭送王爺。”
先去探望了一下白素的情況,除了內力還是一點兒沒有之外,身上倒是沒受什麼傷,他本訝異爲何此刻師孃沒有陪着,後來聽人說,師孃早早的來過了,見他沒有大事,現下正在西苑的小廚房中親自熬湯,也算是放了一顆心。好在師孃不是那樣蠻橫無理的人,若是此刻真的對剪瞳頗有微詞,他們也是活該要承受的。
寂源要比白素狼狽許多,他慣用的招式中鮮有殺招,多以懷柔爲主,殺傷力不大,自保也不那麼容易,身上有幾處傷口,好在都都不大又處理的及時,此刻也沒有
什麼值得擔憂的,大夫已經開了藥,只看着晚些時候是否發燒,等着重新調配一下便好。
終是到了要去找韋雙的時候,他先去了客房,發現人不在,想着或許還是在照顧着百里三乎,便往那裡走去,他絕對想不到,不過是一進一出加上跟韋雙談話的時間,夏侯府的人對他的態度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韋小姐,本王有話要問你。”脫去了虛僞的客套,對於韋雙,上官文沒必要表現的多平易近人,簡潔明快的拿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然後儘快做出最合適的決定,這樣就很好。
“參見王爺。”下位者的自覺就在於要不斷的猜上位者的心思,卻永遠不要在對方說出來之前揭穿,韋雙自然知道今日自己的破綻很多,此刻正恭敬的跪在地上,一板一眼的等着上官文的下文。
“六殺,怎麼解釋?”
“今日韋雙所說的話,真假參半,王爺或許不能留意過賈家的姻親,我本姓衛,只是因爲九族之禍不能不改了姓氏而已,王爺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派人去查一下,韋雙所言絕不會有半分虛假。”
“你留在王府的目的是希望本王幫你翻案嗎?”
“韋雙沒有那麼天真,留在王府不過是爲了自己的心而已。橫豎今日那個刺客也說了,大概我也不需要隱瞞什麼,這樣堂而皇之的說出來,未免有種不知廉恥的感覺,可他已經這樣,我還能指望什麼呢?小人從未想過要真的擁有什麼,只是覺得有些人連仰望都是一種奢望,竊喜着一時一刻的得到,懊惱着日復一日的失去,但現在的我怕是連這樣的資格都沒有了。王爺若是仁慈,請由着我在這裡守上一會兒。”
深嘆一聲,世上的癡男怨女爲何這般的多,還是同樣的執迷不悟,他上官文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想來也受了不少的折磨,可看看眼前的人,他從前所厭惡的出身,正是此刻他最大的優勢,若非如此,他豈會給予剪瞳所有她想要的呢?“去吧,本王無意爲難你,再者剪瞳的醫術你還是信得過的,想來要修補這個雖說要花上不小的功夫,不過該是會有個好結果的。”
“王妃的醫術,小人從來都是信得過的,關心二字未知王爺是否想過,一顰一笑關乎於心,就算註定是個美好的結局,可過程中的煎熬比那些快樂更加疼痛,有誰的幸福不曾沾染過淚跟血呢?王爺,王妃才華橫溢,可韋雙只是個小女子,在無法預知的未來到來之前,韋雙想要做的,只是爲自己喜歡的人牽絆。”
“也好,大抵都是這樣吧,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百里二公子能有你這樣的人陪伴,也算是極好的。”
韋雙依舊跪在那裡一動不動,她彎彎的嘴角有些僵硬,眸中含着的眼淚不曾被人發覺,她自己的命數一早就被人批過,剋夫的長相已讓她揹負太多的東西。“命裡福薄,不忍相剋,相濡以沫終是不如相忘於江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