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汗呆呆地望着前方的戰場,沒錯,蒙古勇士們全部陣亡了,蒙古人敗了!
他多麼希望,勇士們不是赴死,而是詐死,冷不丁地從地面躍起,趁着天命軍的士兵愣神的時候,將這些可惡的漢人一個個砍了。
可是,他失望了!
天命軍先是射殺傷兵,然後直接拔出腰刀,將尚有氣息的蒙古勇士一個個砍了腦袋。
林丹汗猶如在珠峰吃冰棍,頓時從外涼到內。
如果說剛纔他尚有一些幻想,這一刻幻想破滅了,被砍了腦袋的勇士們,絕對無法再次站立起來。
娜木鐘知道林丹汗境況不好,忙小聲道:“大汗……”
“嗯?”林丹汗像是從夢魘醒來,不知何時,汗水早已浸透了胸衣。
“大汗,我們失敗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娜木鐘也是心如刀絞,“決鬥”的和議,是她與李自成達成的,如今落得這樣的局面,她也難辭其咎。
“失敗了?”林丹汗迴應着娜木鐘,又像是喃喃自語,驀地,他的雙目突起,爆射出兇狠的光芒,“不可能,蒙古是勇士是不可能敗給漢人的!”
“大汗,”娜木鐘也感覺整個身子軟綿綿的,從內心來說,她不想承認這樣的結果,但失敗了是失敗了,勇士們不可能復生,局勢不可能回到原點,“我們的確敗了……”
“不行,讓我成爲漢人的附庸,絕對不可能,我要整兵再戰,不,我現在衝過去,我還有數千騎兵,只要渡過了擦那河,可以給勇士們復仇,順便拿下卡當城……”
“大汗,如果能拿下卡當城,我們早拿下了,”娜木鐘的聲音忽地提高了八度,“難道大汗沒有看到,勇士們全部戰死,但他們在死亡之前,卻未能射出一支箭矢……依妾身估量,天命軍並沒有傷亡!”
“沒有傷亡?”林丹汗頓時泄了精氣,他腦袋一縮,唯恐漢人的子彈向他射來,“娜木鐘,你是說,漢人不傷一兵一卒,殺了我的五百勇士?”
這怎麼可能?即便是面對女真人最兇殘的騎兵,蒙古的勇士也並非沒有還手之力,即便戰事不利,也能咬下對方几口肉來,難道漢人……這天命軍……
“大汗,妾身也不願出現這樣的結局,”娜木鐘難過得幾乎要落下淚來,心已經將卑鄙無恥的李自成罵了百遍,“可是勇士們沒有放箭,沒有拔刀,在天命軍面前,他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林丹汗已經看到這個結果了,只是內心不肯承認而已,如今從娜木鐘的口說出來,頓時令他毛骨悚然,“漢人何時有了如此犀利的火器?他們的戰鬥力真的如此恐懼嗎?”如果漢人都是若此,蒙古人以後還如何縱橫漢地?
“大汗,事實是如此,”娜木鐘想起了那個虛情假意的傢伙,此刻正在卡當城偷笑吧?“當日達成協議的時候,李自成原本是要雙方各出五千士兵決鬥,若是如此……大汗,認輸吧……”
“認輸?絕不可能!”林丹汗強撐着自己的身子,眼因發怒而冒出火來,“我還有數千士兵,剛纔只是決鬥,真正的戰場,我是不會輸的。”
正在這時,遠處來了一名騎兵,隔着擦那河,大聲喊道:“我家大都督讓我知會蒙古的林丹汗,參加決鬥的蒙古士兵,已經全部戰死,依照約定,林丹汗必須向我家大都督俯首!”
“讓我俯首?你是吃錯藥了!”林丹汗大怒,朝那士兵喝道:“回去告訴李自成,有種的戰場再見分曉,否則,你讓他洗乾淨脖子,等着挨宰!”
那士兵呆了一呆,默然片刻,隨即道:“林丹汗這是要撕毀先前的約定嗎?”
“還不快滾,你等着入擦那河餵魚吧!”林丹汗拔出身後的弓箭,搭弓弦,箭尖指向對面的天命軍士兵。
那士兵見情勢不妙,慌忙調轉馬頭,一溜煙逃了。
林丹汗哈哈大笑,他終於鬥贏了天命軍,雖然只是一小卒,但心還是十分痛快,膽子也壯了些,“勇士們,隨我出擊,踏平卡當城!”他一抖馬繮,要搶着渡河。
娜木鐘卻是雙腿一夾馬腹,向他靠了過去,雙手死死抓住林丹漢的馬繮,“大汗,我們的糧食只能支撐一日了,如果與李自成交惡,先前所有的約定都會作廢,那我們的勇士得捱餓……”
蒙古人要斷糧了,這是林丹汗的軟肋,否則他絕不會主動與漢人和議。
聽到娜木鐘的提醒,他不覺呆了一呆,勒緊馬繮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鬆弛下來。
但這樣向李自成稱臣,他有萬般的不甘。
他是全蒙古人的大汗,身流淌着黃金家族的血脈,成吉思汗的榮耀,絕對不能自己的身褪色,長生天和佛祖,都會照耀着蒙古人。
即便在戰場不能打敗漢人,他也可以退回草原,以蒙古騎兵的迅疾,漢人根本鞭長莫及!
想到草原,林丹汗頓時心一陣刺痛!
蒙古人曾經獨霸草原,萬里無疆,他的先祖更是打得草原的各個部落望風而降,可如今……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女真人在邊陲崛起,如今竟然席捲了草原,他這個成吉思汗的嫡系後裔,竟然被趕出生活了數百年的大草原,淪落到與漢人爭奪那一點可憐的大草灘牧場!
更讓他氣餒的是,現在部落內嚴重缺糧,戰鬥不利,竟然要與漢人和議,甚至要仰仗漢人的鼻息,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丹汗擡眼向前面的戰場一掃,幻想着能出現什麼跡,但眼前的一幕,簡直讓他氣歪鼻子!
天命軍在射殺了蒙古勇士之後,正在戰場聚攏戰馬,連傷馬、死馬的也被割去馬肉。
那可是蒙古人的戰馬,蒙古騎兵耐以縱橫大草原的資本。
如果漢人取得了同樣優良的戰馬,以他們巨大的人口數量,蒙古人還能在這個世生存嗎?不,絕對不能讓漢人得到這些戰馬,哪怕殺了喂狼,也不能留給漢人!
剛剛被娜木鐘澆滅的熊熊怒火與稱雄之心,再一次燃燒起來,並急速在血液擴散開去,林丹汗推開娜木鐘,拔出腰刀,遙遙地指向佛祖,“勇士們,卑鄙的漢人用了卑鄙的手法,殘殺了我們的兄弟,現在我們渡過擦那河,去爲兄弟們報仇……”
左翼大總官塔什海急忙飛馬過來,“大汗,按照事先的約定……”
“去他媽的約定,漢人偷襲了我們的勇士,他們既然用了卑鄙的手段,從現在開始,所有的約定已經不復存在了!”爲了抹黑天命軍,林丹汗決定做一回小人,只要能屠了天命軍,拿下卡當城,這點污衊算不什麼大過。
戰場發生的一切,娜木鐘看得清清楚楚,對於林丹汗的小心眼,她深深地鄙視,自身不正,何以統率整個部衆?若是讓各部頭人知曉,將來何以服衆?
不過,她是林丹汗的大福晉,她的一切,包括生死,都是依附在林丹汗的身,在衆人面前,她是要維護林丹汗臉面的,所以,她選擇低下頭默不作聲。
塔什海果然不相信林丹汗的話,“天明軍偷襲了嗎……我怎麼沒看到?天命軍是如何偷襲的,請大汗明示!”
這不僅是對林丹汗的不信任,更有逼宮的味道,如果林丹汗失去做爲察哈爾部的大汗的資格,自會有人取而代之。
塔什海已經盤算過了,如果林丹汗被拉下大汗的寶座,他唯一的兒子額爾克孔果爾額尚未成年,又無戰功,根本不能服衆,肯定不能勝任察哈爾部新的大汗。
那這個新的大汗……
塔什海並非黃金家族出生,不可能成爲這個新的大汗,不過,他可以擁立額爾克孔果爾額,從而成爲額爾克孔果爾額身邊的紅人,是挾持他也不是沒有可能。
問題是,他能搬倒林丹汗嗎?
林丹汗被屬下懷疑,心十分不滿,但塔什海的責問,正切要害,戰鬥的時候,他們都是隔着擦那河在後方觀測,戰場的情勢一目瞭然。
他支吾片刻,心忽地一悟,“天命軍並沒有等到勇士們靠近,開始射擊,難道不是偷襲?”
“這……”塔什海無語,這也算偷襲?蒙古人作戰,什麼時候讓別人靠近了?哪一次戰鬥,蒙古人不是先放出一陣箭雨?
“塔什海,你這個懦夫、膽小鬼,如果不敢攻擊漢人,你留在後方,”林丹汗像是發怒的狼王,瞪着血紅的雙眼,“勇士們,隨我渡河,用你們的彎刀,割下漢人的頭顱,卡當城內漢人的財物、女人,是我們的了!”
他不由分說,一提馬繮,率先撲向浮橋。
“駕!”娜木鐘沒法,只得緊緊跟了過去。
“駕,駕,駕……”
蒙古騎兵本對卡當城垂涎欲滴,此刻在林丹汗的慫恿下,紛紛打了鴨血似的,都是一帶戰馬,追隨林丹汗而去,塔什海暫時還不敢開罪林丹汗,只得整理本部,也是向浮橋而去。
但擦那河只有三座浮橋,急切之間,大軍無法渡河,於是,林丹汗領着自己的嫡系,率先踏浮橋,他是全蒙古人的大汗,這一次,他決定身先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