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六
神一樣的轉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甚至剛剛還有幾分得意洋洋的王詩琳也一下子愣在了當場,眼神裡頭全是不敢置信,她眼若銅鈴眼珠子幾乎要跳脫而出,渾身顫抖起來。
貶爲庶人
這對於一個皇子來說是再嚴厲不過的懲罰了吧,一旦貶爲庶人那麼就什麼都沒有,皇位就更加不用想了。
謝淮蘊的神色也沒來得及收回來,之前明明父皇還在那邊誇獎過他這一次祭祖的事情辦得十分的妥帖,雖然他也沒指望過這一次因爲自己辦好了父皇就會立馬將他立爲太子,但怎麼也沒有想到換來的竟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父皇……”謝淮蘊的聲音之中都有幾分顫抖,蕭瑟地道,“父皇莫不是兒臣聽錯了?父皇,兒臣一貫恪盡職守,到底是哪裡做的不對,父皇你就算是想要將十三扶上皇位也無需用這般將兒臣趕盡殺絕吧?!”
“今日會是兒臣,明日不知道會是哪個皇兄或者是皇弟了。父皇,你是真要寒了兒臣們的心不可嗎?”謝淮蘊看向那半闔着眼睛不說話的元熙帝高聲叫道,“父皇,兒臣也是你的兒子啊!”
謝淮蘊這話幾乎是讓其餘衆人猛地抽了一口氣,在他們眼中雖說覺得少了謝淮蘊這麼一個對手也是十分不錯的事情,可他剛剛所說的話也的確有幾分的道理在,如果說父皇真的是爲了十三的上路而開始掃清道路的話,脣亡齒寒,只怕接下來要下手的人也就是他們了,今日謝淮蘊會被清理掉,那麼早晚有一天他們也會像是現在這樣被處理了個乾淨,這麼說來的話,其實今日的謝淮蘊說不定就會是成爲明日的他們,這麼一想之後不少人心中都覺得寒冷至極。
雲姝也不得不說謝淮蘊這人還真是有幾分手段的,就剛剛那輕巧的幾句話就把元熙帝和謝淮隱兩個人安置在了卸磨殺驢的地步上,只怕現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已經恨死了兩人了,生怕會出了問題牽連到自己的身上來,到時候就會成爲下一個人。
元熙帝看了一眼謝淮蘊,“老九,你到現在還不肯認錯麼?”
謝淮蘊心中微微有幾分的心驚,張口卻說不出什麼話來,而元熙帝也沒有在給他說話的機會,那眼神之中滿是徹骨的寒意,像是釘子一樣將他瞬間釘在了原地。
“老九,你以爲朕是真的半點也不曉得你在背後所做的那些個事情的?”元熙帝對着謝淮蘊道,“當年你離開雍都之後,你覺得朕是真的半點也不清楚你的那些個所作所爲?”
“你在背地裡面幹了多少的事情,你放例子錢,錢賀蘭是你的靶子,朝堂之中那些個大臣有幾個沒有被打點過的?錢荷蘭作了多少惡,逼死了多少人,這些個同你也脫不離關係!”元熙帝對着謝淮蘊冷聲道,他對於謝淮蘊也可算是隱忍許久了,原本還以爲這人能夠早晚有一日幡然醒悟,卻不想他還是在權勢的泥沼之中越陷越深,元熙帝早就已經有了幾分收拾他的心思,但又顧念着到底是自己的兒子,有幾分的不忍心,即便是現在還想着要留他性命,卻不想他還能夠將旁人給牽扯進來,忍到現在這種程度,元熙帝也覺得自己再是不能隱忍下去了,再留着他也不知道會鬧出什麼禍端來了。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朕還能夠容忍你一段時日,但老九你的心太大了,你想要的遠遠不止那樣,”元熙帝看着謝淮蘊道,“你最是不該的就是和王家在我大慶的境地之內售賣福壽膏!”
元熙帝的話幾乎是讓謝淮蘊整張臉蒼白無比,就連王詩琳的神色也瞬間面無血色,她多少也還是知道一些這個事情的,也一直都以爲隱瞞的極好,至少不會在現在這個時候被元熙帝直接點破。
“福壽膏是個什麼玩意,朕早就已經和你們說過了吧?”元熙帝的目光掃過有的兒子,之前還同樣有些急切的人現在全都安靜了下來,“老九,朕讓你操持祭祖一事,本就想給你最後的一個體面,讓你對列祖列宗有個交代,現在看來,還是朕對你太過仁慈了,現在你倒是能耐了。”
其他的皇子剛剛內心之中全部都是充斥着憤怒,但現在聽完元熙帝這一番話的時候除了震驚就是震撼了,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竟會是發生這樣的狀況,他們甚至剛剛還在想着父皇這般的殘忍竟是要對他們下手,可他們也不傻,剛剛還能夠覺得可怕,但轉念一想之後真正可怕的人並非是父皇,而是那十分擅長蠱惑人心的謝淮蘊。如果剛剛他們都聽信了老九的話,到時候還不知道是要被他怎麼蠱惑的,要是幹出一些個常人不知道的事情來,那到時候可就是要倒黴到底了!
“朕早就已經命令不許福壽膏在我大慶的國土上是出售,但現在老九你的所作所爲,朕如今還在你就敢於做出這種事情,那改日朕要是不在了,還不知道你要做出什麼事情來呢!”元熙帝道,聲音之中有着勃然的怒氣,“是不是他日還能做出當年的‘四王之亂’也未必吧!你怪朕貶責你爲庶人,心存怨恨,那你可知道你的所作所爲禍害了多少的大慶百姓?!同高麗太子合謀,你可真是夠出息的!”
元熙帝的話幾乎是讓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如果剛剛那些個話屬實的話那貶爲庶人真心已是元熙帝最後能夠給予的仁慈了,要是真要追究起來的話,別說貶爲庶人了,就算是凌遲處死那也是個輕的。
謝淮蘊那臉色青白一片,幾乎不敢去看其他人的臉色,更是不甘示弱地回:“父皇所說的這些不過就是空口白牙而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兒臣絕對沒有做過這些事情!”
元熙帝看着還十分堅持的謝淮蘊,他的面色更加的蒼白,那臉色上明明白白地說着——不見棺材不落淚這幾個字。
“淮蘊,見好就收吧,現在認錯還來得及。”一直靜默在一旁的謝瑾嫿看着謝淮蘊道,那眼神之中還帶了幾分的悲憫,“別逼着走到了最後不能挽留的地步不可。”
“哈哈,七姐,你果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謝淮蘊冷笑了一聲看向謝瑾嫿道,“七姐不是一直都看中十三的麼,現在十三的地位不是十分的穩妥麼,怎麼,七姐還要趕盡殺絕不成?這麼些年的監國之策,看來也是讓七姐也明白了不少呢,只怕這往後還是有七姐不少的好處吧?畢竟小十三可算是從小就養在七姐的身邊,小十三也可算是命不錯……”
“啪!”謝瑾嫿想也不想地就上前給了謝淮蘊狠狠一巴掌,她也一直都在剋制着自己的脾氣,直到現在這一刻的時候她也已經算是忍耐夠了,“淮蘊,你說夠了嗎?”
謝瑾嫿覺得這些年謝淮蘊真心是變得厲害了,早些年的時候,這小子也還算是個人樣,但現在卻發現他整個人都扭曲的厲害,自己的錯處半點也不追尋,卻把錯誤全部都推到別人的身上,這樣的人又能夠走多遠還能夠做些什麼呢!
元熙帝看着謝淮蘊,他原本是真心想給自己這個兒子留點顏面在的,但現在看來,這最後的一點遮羞布只怕也不能保全了。
“這皇位,不管是誰上位,老九,朕都可以答覆你一句,這皇位不可能會是你的。”元熙帝看着謝淮蘊,聲調冰冷,“朕又怎麼可能會讓一個身上流着前朝血脈的人登上皇位的。”
謝淮蘊整個人宛若墜入寒夜之中。
他突然想到多年之前自己突然從如日中天的受寵位子上跌落到了凡塵之中,哪怕是他回到雍都兢兢業業的情況下也還是半點都沒有得到自己父皇的認同,原來真正的原因一直都在這裡!
“父皇……”
元熙帝看着謝淮蘊,“你的母妃是前朝瑞王的遺孤。”
前朝傾覆的時候,整個皇室遺留下來的也沒有幾人,皇室男子差不多都命隕其中,皇室遺孤大多都已經命隕,也就只有當初那瑞王倒是有個子嗣下落不明,當時先帝也沒有太過在意,也曾經找尋過,後來在聽聞那也不過就是一個女嬰之後也就沒有當做一回事,只是對於前朝餘孽的清理倒是十分的注重,等到他從先帝的手上繼承了皇位之後也沒在意過這麼一回事,如果不是處於意外得知的話,他也沒有想到當初的那個前朝遺孤竟會進了皇宮。
當他知道這些之後,元熙帝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藉着由頭將謝淮蘊的母妃打入了冷宮之中,悄悄地將人給處置了,對於謝淮蘊這個兒子,元熙帝到底還是沒能忍心將他給一併處理了,所以所做的也就只是將他當是手上經手的事情找了人接手,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這個兒子,元熙帝乾脆也就沒有對他再做別的,不冷不熱的態度擺在那裡而已。
這是元熙帝所能想到最好的對待自己這個兒子的方式,甚至也已經計算好了,只要這個兒子能夠安分守己,那麼往後他也不介意讓他成爲一個閒王,但現在看來,他有心要放過這個兒子一把,卻不想他並不滿足這一點。
“老九,要不是今日你這般的咄咄逼人,朕原本是想要將這個秘密帶進陵墓的。”元熙帝長嘆了一口氣,聲音之中有一種‘果真如此’的意味,“老九,現在你還覺得朕待你有什麼不公允的?怕是你自己也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這幾年你也沒有少幹出一些個同前朝的餘孽勾結在一處的事情吧?”
謝淮蘊看着元熙帝,原本還有幾分緊張的心在現在元熙帝將這些事情全部說出來了之後,他倒是沒有想象之中的那樣的慌張了,至少畏懼感也已經沒有像是剛剛那樣的強烈了,他倒是平靜了下來,一雙眸子古井無波。
倒是其餘人都一臉震驚的模樣,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驚天秘聞,尤其是那些個皇子一個一個全變了臉色,他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樣的事情,之前在謝淮蘊受寵的時候可沒少想過總有一天這個小子會憑藉着父皇的喜愛而登頂,當初他一下子從位高權重摔下來的時候可有不少的人拍掌歡呼暗爽不已,原本都還在揣測着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情纔會得了這樣的懲戒,現在發現,原來事情遠遠是要比他們所想的要複雜的多,半點也不像是他們之前所想的那樣的簡單。
是啊,一個身上流着前朝皇室血脈的人就算是謝家的人那也不是明君的選擇,他上位那算是個什麼意思,前朝血脈不盡,還是他們謝家的骨血?這樣的人父皇流着一條性命留了他當一個閒王也已算是十分的客氣!
按着他們的想法,父皇果真是個仁慈的,老九做了這麼多危害大慶的事情來父皇竟還是想着留了老九一命,這其中的恩情可是比過了小十三,想當初小十三出征之前還得簽下了軍令狀,要是不得勝歸來還得軍法處置,現在一想對比老九,父皇更加寵幸的人到底也還是老九纔對。
“父皇,現在您是已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時候了嘛嗎?”謝淮蘊道,他的聲音之中帶着幾分嘲諷更是帶着憤怒,“父皇,您的意思,相信大家都已經十分的明瞭了。”
謝淮蘊知道現在自己不能低頭,一旦低頭的話那他就輸了。
元熙帝看着謝淮蘊,自己這個兒子果真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哪怕是將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挑明瞭,卻也還是能夠做到這依舊不認的程度,能夠做到這樣睜眼說瞎話的,也是極少數的人了。
“老九你住口!”老大當場就吼了出來,老大現在也已經三十多了,府上孩子倒是生了一堆,奈何是個平庸的,甚至這骨血之中也沒出一個能夠讓元熙帝能夠刮目相看的,所以早早地就已經熄了爭奪皇位的意思,在朝堂上汲汲營利着也不過就是爲了等到他日父皇一去,他這身爲大皇子的能夠過的好一些。
“老九,別說旁的事情,單說這福壽膏的事情父皇早就已經三申五令不許出現在我大慶的國土之上,你做出那些個事情就已經十分十惡不赦了,現在父皇還念在情意上全了你,你還唧唧歪歪個什麼勁兒!”大皇子那話也說的十足的難聽了,意思謝淮蘊現在還不見好就收,也暗示着謝淮蘊這般的狼子野心到現在還半點沒有認錯的意思倒不如干脆秉公辦理算了,心中也在想着老九這人心機深沉的厲害,剛剛差一點就把他們一羣人全部連帶捆綁在一起了。
雖說小十三那混蛋摳門起來也的確挺不是個東西的,但老大還是覺得論人性,到底還是小十三甩了老九幾條街,而且小十三這人脾性還算可以,至少是個能容得了人得,老九這人可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王詩琳早就已經被現在這種情況給嚇到了,尤其是在聽到元熙帝說謝淮蘊身上又的是前朝血脈的時候又同前朝餘孽有聯繫的時候,她更是畏懼的厲害,這罪名要是較真起來那可是謀逆啊,謀逆罪那可是要誅九族的啊!
王詩琳一想到這一點他的腿就一軟,癱軟在了地上對於後頭謝淮蘊和大皇子之間的爭論也完全聽不到了,滿腦子都是謝淮蘊身上有着前朝的骨血這一事,這事兒現在攤開在面上說出了口,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一乾二淨的,那往後連遮掩都遮掩不過去,這同她所想的和父親所想的完全不一樣!
如果早就知道謝淮蘊身上還有前朝的血脈,她會如何?現在王家已是到了末路,能夠仰仗着的也就只有謝淮蘊一人而已,王詩琳雖很想放下王家的事情一點也不管不顧的,可到底也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存在,要是齊王垮了,那麼王家的傾覆也不過就是瞬間的事情了,而且王詩琳看元熙帝那意思也已有了對着王家下手的跡象了。
齊王還能夠因爲其中還有陛下的一半的骨血而被放了一命,可他們王家說的好聽一點也是同皇室是姻親,可認真地算起來,那還是他們自己王家給自己臉上貼金所有的說辭,王詩琳對自己父親和兄長所做的那點事情也不是完全沒有耳聞的,一旦元熙帝開始清理他們王家的時候只怕那就真的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大皇兄何必這麼快就落井下石,父皇既是認定兒臣有罪,那至少也要有人證和物證吧,若是什麼都沒有,父皇,這些個罪名兒臣是半點也不認的、”謝淮蘊看向元熙帝冷笑,原來所謂的父子之情到底也還是敵不過那些個所謂的,在父皇的眼中看到的就是他身上那一半的前朝骨血,而沒有看到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也正是因爲如此,謝淮蘊覺得自己或許也還是能夠狠下心來了。
身上有着前朝的血脈那又如何,這不過是證明他纔是衆望所歸!王家的事情他是半點也沒有插手的,要將這件事情強硬地安到自己的頭上來也沒什麼證據,和錢賀蘭之間的那點事情,謝淮蘊自認是做的十分的乾淨利落應該不至於是給人抓到什麼把柄,再說了父皇現在也一直都按兵不動只怕也是因爲受傷的證據壓根不能夠證明他什麼,否則依着父皇的性子還能夠容忍自己到現在?只怕早就已經開始動手收拾自己了吧!
想到這一點之後,謝淮蘊心中更是沒有半點的着急之色了,最多就是同王家撇清了關係,父皇既是能夠查到‘福壽膏’的事情,那麼王家的事情也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王家看來已是一步死棋了,反正王家現在對他的作用也不大,就算是成爲了死棋他也沒有什麼失望的,重要的事現在父皇口中所說的那些個事情半點也不能同他沾染上關係,這纔是現在的他應當要做的。
“老九,”元熙帝看着他,“見好就收對你來說不是一個壞事。”
謝淮隱冷哼道:“兒臣不服!”
他不服,明明那麼近在尺咫的位子卻沒有他的份,這對於他來說這是多麼不公平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服氣!
“那行,”元熙帝沉吟了一聲道,“那朕就讓你服!”
話已至此,該說的該做的元熙帝也已是做到的了,接下來的既然是不服那麼就要將這一身的反骨給掰正了,他又怎能夠容得人再掀起一片風雨,現在的大慶最是需要的就是一個安寧的日子,絕對不能出現這等蟲蠹之輩藉着東風便張狂。
元熙帝看了謝瑾嫿一眼,謝瑾嫿面沉如水,卻也還是微微點了點頭,她這一動作便使得外頭的人有了動作,很快地一個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走了進來,背脊挺拔,臉上還有幾分風塵僕僕的模樣,但那一張臉卻是讓那些個皇子臉上全是震驚的神色,甚至還有不少人臉色蒼白無比,一臉見鬼的模樣。
事實上眼前這人讓人覺得和見鬼也沒有什麼差別了,除了臉上那眼角到下巴橫貫了半張臉的傷疤外,這人生生就是那已經死去的戶部尚書尹仲,而事實上這人也的確是尹仲,他進門之後就朝着元熙帝跪口稱:“微臣尹仲見過陛下。”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些個皇子臉上從上到下都寫着這樣的一句話,明明已經下葬快三個月的人怎麼就又活生生地站在了他們的面前?而且看父皇和皇姐的神情似乎也早就已經明瞭的模樣。
雲姝雖也是有幾分的意外,但很快也就釋然了,當日尹仲的屍骸送回到雍都來的時候,她也去弔唁過,也曉得當初靈柩之中的尹仲是面目全非,據聞當時身邊的手下來說,也只是憑藉着衣衫才識別了。
她雖是期望過尹仲依舊還在,可現在真的親眼瞧見尹仲的時候,心中不免地還有幾分陛下果真是在下着一盤棋的感覺,而他們則是棋盤上那些個棋子,順着元熙帝的心思擺放在應該擺放的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