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什麼都沒了,也便是隻有這麼一個女兒跟在自己的身邊,當初她說會陪在自己的身邊如今也的確是依着她說出口的話來做的,如今她這般說也便是她心中這般想着的。
雲姝起了身到了萬淑慧身邊坐了下來掏出了帕子給萬淑慧擦了眼淚,等萬淑慧止了哭,她這才方道:“母親便是老老實實同女兒說一句,咱們母女兩人也沒有什麼話是見外不見外的,今日這屋子裡頭的事兒也傳不到外頭去。母親你到底對柳伯伯所說的事兒是真的半點意思也無還是心中稍稍有幾分漣漪的?”
萬淑慧見雲姝這般看着自己,她也曉得今日這事兒也得說個清楚,而且今日不說往後也可能是要說清楚的,今日柳博益是在她的面前說了那一句話,但指不定哪一日還是會說,她早晚還是要定下一個主意來的。
“我……”萬淑慧那一張臉紅得幾乎是要滴血一般,她擡眼看了看雲姝,又低下了頭,良久之後這才又擡了頭道:“也不是沒有想過的……”
真不是沒有想過的。
萬淑慧雖是被柳博益那一番話嚇了一大跳,一時之間的確有可能是驚慌失措,但這驚慌之後便多數是胡思亂想,想着以前,想着如今,但腦海之中卻不知道爲何卻也是想過若是同柳博益在一起會是如何,若當年自己所嫁的人是他,會不會,會不會就會是另外一個模樣,之前所發生的那些個事情大抵不會出現在自己的身上。這話要不是當着自己女兒,萬淑慧是絕不會說出口的,叫人聽到只怕還以爲她品行不端在這裡想男人。
雲姝也可算是瞭解萬淑慧的想法,她這身子雖是隻有12歲,但靈魂都差不多同萬淑慧一個歲數了,她沒穿越好歹也是一個高級知識分子,跳過級留過學,所經歷的可是要比萬淑慧這般出嫁前在閨房出嫁後在後院的女人要見識得多的多,換成現代的女人,面對那種雲弘渣男,最該做的事情就是掌握財政,讓他光溜溜的出門,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站起來努力尋找第二春去了。而自家母親,她可不能對着她說出這種聽起來極其可能驚世駭俗的話來,免得到時候她又縮回了自己的烏龜殼之中,還得徐徐善誘方成。
“母親可要聽女兒一聽?”雲姝道。
萬淑慧點了點頭。
雲姝想了一想道:“柳伯伯的確是個不錯的人,先不說他在官場上是如何,只說他這人,我唯一看中的便是在他夫人去了那麼多年,他府上沒有夫人也罷了,姨娘同通房丫頭也是沒有一個的。且不說他在男女之事上是真乾淨還是裝乾淨,哪怕是真要裝,能夠一裝十多年也可算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再者,柳伯伯的雙親已經不在了,母親要是真過去,後院裡頭你是正經夫人,上頭也沒有什麼能夠壓着你的人,這往後的日子也無需看着旁人的臉色,許柳家還有旁的親戚長輩,但到底不住在柳家,也沒什麼關係了。三來,柳伯伯只有一個兒子。雖說後母難爲,柳少爺已經長大了,無須你帶着,左右不做過什麼事情也不用被旁人戳着脊樑骨說後母如何,他的婚事多半也是柳伯伯做主,也可算是省事。”
“再者,那雲侯爺不見得是一個省油的燈,當初母親同我在公堂之上讓他沒了臉面,如今這風潮還沒有散去,他顧念着自己自是不會再鬧出點什麼事情來將風浪推一把,但這往後的日子裡頭,他要是真做點什麼,咱們也攔不住。這些都罷了,女兒最怕的不是他來對付咱們,母親如今又孕,他現在是不要孩子,這往後的日子或是等母親生了之後他便是要來搶了孩子,擺着好聽的一個認祖歸宗的名義,咱們到時候怎麼攔也便是個問題。柳家先人做過帝師,柳伯伯也是高官厚祿,也能震懾到雲侯爺,不過母親也不用擔心這個,就算沒有柳伯伯,女兒還能另尋靠山,侯門再高也擰不過皇家。”
雲姝也不是有意同萬淑慧說這些的,那柳博益她也觀察了幾日,如今她這母親身無長物且名聲也不能算太好聽,這無利可圖就連她那舅舅舅媽都落井下石的情況下他還願意這樣殷勤地上門來,每一次說話的時候也都是十分真誠,就算是再壞也不會壞到哪裡去的。而且,她是真覺得柳博益不錯,身居高位,上無高堂,有房有車有祖產,新世紀加油好男兒首選,唯一缺點就是帶了個兒子,不過想想她娘也帶了她這個拖油瓶也可算是半斤對八兩了。
雲姝也是考慮過以後的,如今她孃的肚子還不顯懷,即便是要到臨盆的時候也還有大半年的時間,這半年裡頭也足夠她做一些個事情來保全自己母親的肚子裡頭的孩子,現在的她們是平頭老百姓,身後若是沒有什麼背景自是抵不過當官的。而且雲姝也曉得雲弘這人絕不是什麼可以嚥下這一口氣的人,必定會是在某些時候等着她。她這唯一要找的也便是一個靠山,如果她母親嫁給了柳博益,孩子生下來姓柳,也算是柳家的孩子,就算雲弘想要作怪,他也要顧及着柳博益的官位和柳家的地位。當然,最初雲姝在考慮到孩子的事情的時候還未曾見過柳博益,所以她考慮的就是晉王,當日也就是因爲這個理由爲晉王出謀劃策了一回,便是指望着往後能夠搭上晉王搭上皇家這條線,好保全了這孩子。
萬淑慧細細想了一想,驚覺出了一身汗,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這一點卻不想自己的女兒卻早就已經想到了這裡去。萬淑慧這一想之後就更加心酸了,即便是雲姝再能幹,這到底也不過就是一個孩子而已,旁人家的孩子這個年紀便是好吃好喝地供着,而她這個女兒卻要考慮這麼多,不僅僅是要爲生計考慮,甚至還要爲她肚子裡頭的孩子做了打算,這叫她一個當母親的,真真是無地自容了起來。
“但女兒這也不過就是提了一提,並非要母親真的要應下來不可,重點還是母親自己願不願意。”雲姝看着萬淑慧道,“母親如今還年輕,凡事也是要顧念着自己纔好,遇上好的人,不能因爲顧慮這個顧慮那個的白白錯過,往後即便可惜也不能奈何了。萬事隨心即可,哪怕是走錯了路子,還有女兒在後頭兜着,母親不必畏懼!”
萬淑慧曉得雲姝的意思,柳博益的確是個好的,若是這件事情叫旁人曉得她如今這般的情況他還是願意娶了自己當正妻,若是叫她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大哥嫂子聽見指不定按着她的頭都是要她點頭應了的,再者,萬淑慧想到自己的母親苗氏,雖說大哥大嫂委實混賬了一些,但母親是對她極其好的,也一直爲她的事情傷神着,偶爾她回去看了一眼苗氏的時候,苗氏也不免的有幾分噓籲,尤其是在曉得她同雲姝都決定留下孩子之後,那神情之中也有了幾分擔憂,甚至還偷偷地塞給了她十兩銀子。
萬淑慧哪裡不曉得在在自己大嫂當家這些年雖是沒有剋扣了自家母親的吃食,但這銀錢卻是半點也不沾她的手的,想來也便是她一直留着用來應急的。如今卻是給了她,盼着她能夠多照應自己一些,若是自己母親曉得如今柳大哥同她所說的,多半也是會爲她覺得高興的吧?
萬淑慧這般想着,這思緒也便沒有剛剛那樣的凌亂了,只是還是有些猶豫不決,“你柳伯伯只是以爲我是打從雲家和離出來,若是曉得如今我這肚子……”萬淑慧頓了一頓,她這才續說,“若是他曉得,今日那些個話大抵也是不會說的了。”
雲姝也大致猜到了萬淑慧會這樣說的,她笑了一笑道,“母親是在說這個事情,既是這個事情,咱們也不如問問柳伯伯,我來問。若是柳伯伯曉得母親有了孩子也是要生下來之後全然便是當做之前的事情沒說過,那也證明柳伯伯也就是一個正常不過的男人,這心眼也沒有那般的大,也便是不適合母親的,這事從此之後咱們就不再提了,往後柳伯伯也不會再上門來,即便是上了門來,我這也不會再讓他進門的。”
“但,”雲姝這話峰一轉,“若是柳伯伯還明知道會是這樣的情況下半點也不芥蒂還是那般的心思,母親如何?”
萬淑慧心中有感,她琢磨着再怎麼好的一個男人到底還是有不能容忍的事情,萬淑慧覺得只要是柳博益曉得她懷着孩子也打算將孩子生了下來,這樣也斷然不肯再說那種話了,他若是這般還願意娶了她,那她……那她……
“若這般他還願意如往常一般待我,”萬淑慧咬了咬牙,到底還是說不出“我嫁”兩字,只覺得這般應承下來有幾分孟浪,她想了一想之後說出了六個字,“我且考量考量。”
這六個字就像是耗盡了萬淑慧全身力氣一般,也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雲姝說的不錯,她既是已從雲家出來,這往後已經是同雲家沒有半點的關係,她做什麼只要隨着自己的心思便成,而且她的心中也像是梗着一口氣一般,只覺得雲弘可以納妾可以另娶,她都已經同他和離了也沒有必要爲他守什麼節了,反正那人爲了心婦把那樣的髒水朝着她頭上扣着,還有什麼情分可言,較真地說柳大哥要比他雲弘可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雲姝看着萬淑慧那姿態也已經沒有之前那般的牴觸,甚至眉目之中還有幾分憋着一口氣的感覺,她心中大約也能夠明白萬淑慧現在心中所想的是什麼。
“好了母親,咱們先吃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你現在可不經餓。”雲姝說着便是給萬淑慧夾菜,要她好好吃。
萬淑慧點了點頭,雖認認真真地吃了飯,但實質上這一頓晚飯下來之後卻還是吃的有些食不知味的,雲姝默默地將一切都看在眼中,只是嘴上不說罷了,心中也還是有着自己的打算,這件事最好是得着緊着辦了,柳博益那邊乾脆地問問清楚,到底成不成另說,事情一拖要是真不成也別讓自己母親惦記着。
等雲姝她們吃完了晚飯,章媽媽她們五人也已經吃好了,進來收拾了飯菜之後,雲姝同萬淑慧說了一會話之後纔回了自己的房間裡頭去。
雲姝回了房之後便是提筆寫了一個帖子,給了最是細心的錦瑟,交給她明日遞給柳御史家去。
錦瑟連連應了,仔細地將帖子收拾妥帖了之後有去做了自己的針線活,這針線活做了一段之後,這略略停下了手來問道:“小姐,咱們做的這些個小玩意能賣出去嘛?”
錦瑟看着自己手上所做的布偶,這段時日來她們四個丫鬟時常縫製着這些個布偶,偶爾就連章媽媽也是會來搭一把手的。但錦瑟看着那些個布偶,這雍都百姓家裡頭也有不少的當了母親的人給自家孩子做一些個小布偶,但哪裡是像她家小姐這般精細的,這棉布做的布偶用的是上好的棉布,裡頭塞着了棉花和羽絨,摸上去蓬軟,還有更是奢侈的用了一些皮毛來做了,雖說如今已經過了冬天,這皮毛料子也沒有冬日裡頭賣得那樣的金貴,但到底也比尋常的要金貴的多了,而且這雖是做了兔子,熊一類的,但依着自家小姐給的圖樣做出來的這看着倒是都能夠認出來,但總是覺得有些怪模怪樣的。
她們倒是覺得這縫製的針線活倒是不難的,但就是怕自家小姐投了那麼多錢下去收不回來是要怎麼是好,而且前兩日小姐尋了人送了不少的羊奶來,又找木工做了不少的怪東西,在廚房好一通搗鼓之後又將那些個東西給放置了,鋪子裡頭又在修繕着,處處都是要錢,這些個東西要是賣不出去,那可……
雲姝看着錦瑟那有些擔憂的模樣,她拿了錦瑟給做的一隻兔子抱在懷中,這兔子是用白兔毛拼貼而成的,裡頭塞得又是綿軟的東西,抱着便是覺得舒服的很。這兔毛一類的,有些是她同城外那些個獵戶手上買來的。城外有一些個打獵爲生的漢子,尋常打了什麼好獵物便是會來買賣,只是送進店裡頭的總是要被剋扣一道,雲姝便是直接從那些個獵戶手上收了來,也依了說往後要是有也便是會再要,而有些是城中那些個店裡面買來的,冬日一過,這皮毛生意自是不如以前,再者雲姝買的也不是頂尖的好東西,而是稍稍有一些個次品折價賣了的,那有了瑕疵做成衣衫的自是賣不上錢,但對於雲姝來說,她是做成玩偶來着,也就沒有那麼在意,毛皮料子的店家見她要那些個瑕疵品,自是開心,甚至還比市價低了三成全讓雲姝給買了。
雲姝將兔子抱在懷中,笑道:“錦瑟姐姐你說這小東西可不可愛?你說一個姑娘家家的抱在懷中好不好看?!”
錦瑟看着雲姝抱着那怪模怪樣的兔子在手中,那兔子通體的白,又用黑色絲線繡了眉眼,還有用紅色絲線繡的腮紅,身子是用粉紅色棉布做的,上頭還繡了一些個簡單的花樣,細緻的很。可別說,這看的時候倒是不怎麼樣,但自家小姐抱在懷中的時候真是要多可愛有多可愛。錦瑟想也不想地點了點頭,真真是覺得可愛極了。
“孩子就是喜歡個稀奇勁兒的,這麼可愛的東西,有錢人家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瞧見還不得稀罕死,只怕到時候賣還賣不過來,你們且放心着做吧。”雲姝道,她可是一點也不擔憂會做了什麼賠本買賣,要知道在現代的時候多少姑娘家的不稀罕這種玩意,多少男孩子爲了博女孩子一笑抱着那一人高的玩具熊示愛的,她就不相信在古代這些個小丫頭片子能不喜歡這些個東西!“要是真賣不出去,小姐我就自己收着玩兒,你們要喜歡,往後嫁妝裡頭給添置幾個。”
錦瑟被雲姝這一番話給逗趣了,“小姐就會在這裡說這些個逗趣,如今這也做了不少個了,就等着小姐開了鋪子來賣了。”她這般說着也定下了心思安安心心地
雲姝也笑了一笑,點了點頭,她自是知道東西做了就要賣,她這鋪子買的是不少,但也總不可能等全部的鋪子都裝修妥當了之後再來談開店的事兒,而且就算是全部鋪子都裝修妥當,三十多家近四十家的鋪子,她拿什麼東西去開,總不能賣一樣東西就開了個七八家的鋪子吧,這可不符合經濟效益。這段日子來,整修妥當的也有五六家鋪子,雲姝便是讓工匠們去整修那三間酒樓去了,等弄完了酒樓再回頭給整治幾家鋪子也就差不多了,到時候可以再做打算。而這五六家鋪子裡頭要賣些什麼,雲姝多少也有了幾分打算了,這幾日來也已經有了打算,也正在着實做着,只是如今這擋在前頭的事情是換成了萬淑慧和柳博益的那點事。
這雲姝這邊在惦念着柳博益的時候,柳博益也在惦念着雲姝她們這兒,當然這惦念的人不是雲姝而是萬淑慧。
柳博益只覺得有些懊惱,但這懊惱的並非是自己看上了萬淑慧這事,萬淑慧同他的情分是多年前都在的,而且柳博益也覺得這麼多年下來她真真是半點都沒改變的,也還是那般的與人和善,看上她也可算是自己的一件幸事,也不是懊惱自己將隱藏在心中的情誼這樣一下子說出口,他中意她,這點心思每時每刻都在他的心中翻涌着甚至越涌越烈,但他就是懊惱自己就算是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沒有尋一個好的時機慢慢道出來,今日這猛然一說,這沒有得了什麼回答也就算了,還把人生生地嚇跑了……
柳博益想着萬淑慧當時那臉一白想也不想地跑進內堂,在外庁裡頭等了良久也沒有見她再出來,也曉得是驚到了,“早知道就應當慢慢來,一把年紀了倒是心急了……”
柳博益喃喃着,也不知道是在感慨還是在自責,這般說着的時候卻是聽到院子外頭有了幾分凌亂的腳步聲,柳博益微微一怔,一下子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抽了出來,板了一張臉走出了書房。
剛剛走出自己書房,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兒子柳雲軒被管家和書童柳燁攙扶着步履蹣跚地朝着自己的房間而去,這身上沾染了一身的酒氣,哪怕是柳博益站在書房門口都能夠聞到自己那兒子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濃濃酒味。
“給我站住!”柳博益呵斥了一聲,在他這一聲呵斥之下管家和書童便是停了下來轉過了身子面對着略有幾分薄怒的柳博益,而兩人攙扶着的柳雲軒一臉通紅,明顯已經是喝高了。
“混賬東西!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許你再去喝酒,你爲何不聽!”柳博益氣極,自己這個兒子從小也便是耳聰目明念得好書,但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等到十四歲之後這原本還算是乖順的性子便是改了,這如今雖還是在太學裡頭,但這下了學之後便是不見人影,時常像是現在這般喝得醉醺醺的回來,今日想來又是不知道同哪些個狐朋狗友去喝酒了,又是這般喝得一通醉地回來了。
柳雲軒雖是有幾分喝高了,但這神智之中卻還是有幾分清明的,他由着管家和書童柳燁攙扶着,朝着自家父親露出了一個不以爲意的笑來:“父親,這男兒郎不喝酒哪裡像是一個男兒郎,你整日要將我拘在府中看書習字的,我這也便是悶得慌。”
“悶得慌你便是去吃酒?!”柳博益怒目橫眉,“去年的科考你也不願去,爲父也便是隨了你,只當你年紀尚幼即便是爲官也不曉得爲官之道,便是讓你再磨礪三年,可你這般下去只怕是舉孝廉都是沒個名目!”
柳雲軒聽到“科考”二字的時候,他的眉眼之中暗淡的神色更甚,嘲道:“父親你身爲御史大夫,兒子有這般本事的爹,仰仗着您的光,科考孝廉哪裡是不能上的……”
“你——”柳博益還要再訓斥幾句,管家柳賢也曉得剛剛自家少爺那一番話是惹怒了老爺,再由着這般下去只怕這不單單只是訓斥還得捱了家法不止,他急忙勸道:“老爺老爺,少爺也便是醉得狠了說的胡話,你莫要當真。燁兒你還不趕緊着將少爺攙扶回屋裡頭去叫廚房裡頭煮點醒酒的湯水過來!”
柳燁沉聲應是,扶着柳雲軒急忙朝着柳雲軒的院子而去,就怕下一瞬自家老爺便是要說出要打罰的話來了。
柳博益瞪着自家那憨厚地朝着自己笑着的管家,上揚着的怒氣這發作不是不發作也不是,半晌之後也便是隻能按壓下來朝着柳賢冷冷地哼道:“你便是這般慣着吧,每次你這般護着,這小子也便是越發的不知事起來!”
柳賢被柳博益訓斥了兩句,這也不惱怒,他道:“老爺,少爺也不是誠心的,只是老爺事多,少爺身邊也就是隻有我們這些個老奴伺候着,連個年紀相近的兄弟說個話也沒有,不過就是喝了點酒而已,也便是沒有算作出了什麼大事,老爺何必這般嚴厲免得傷了父子情分!”
柳博益看了自家管家一眼道:“人說慈母多敗兒,我看你這瓷管家也是要鬧出個敗兒來的!”
柳賢:“就是夫人去的早,少爺普出生夫人便是去了,老爺那時又要上任,帶不得這般年幼的少爺只能是留在府中,也虧得等老爺回了雍都的時候少爺都已經認字了,父子之間也多少有了點生分。老爺這些年一直未娶也便是不想有人虧待了少爺,再等少爺長大了一些成了家立了爺,定是會懂得老爺的良苦用心的,老爺又何必總是同少爺置氣,再者,老爺罰了少爺這心中難道就不難受?”
柳博益長嘆了一聲,也不再言語什麼,只得打發了柳賢回去歇下了,而自己則是回了房之中噓吁了良久方纔睡下。
翌日,等到柳博益從朝堂上回來,這方纔換了一身的便服柳賢便是拿進來了一個拜帖,柳博益接了細細一看,這面色之中多少有了幾分喜色,上頭那娟秀的小楷邀着他今日未時一刻的時候過府一敘有要事相商,而這落款卻是萬淑慧的名諱。
柳博益原本心中還在念着這件事情,想到萬淑慧願意見他,他這心中又怎麼能夠不高興,但這高興了一下之後,他這心中便是有幾分隱憂,這過府一敘要事相商,這商的到底是什麼事,柳博益心中還是真沒有底,若是萬淑慧能應了他的之前所說的話,他自是高興的,但若是不應下的話……
一想到這裡,柳博益這心中原本那一點高興也慢慢地冷了下去,到最後的時候竟是有幾分踟躕了起來,雖是心中踟躕,柳博益還是在未時一刻的時候到了華清街如今萬淑慧的住處。
門口流珠和依蘭兩個丫頭早就已經等着了,見到柳博益到的時候,自是迎着笑將他迎了進去。
到了大廳之中,這端坐在一旁的卻不是柳博益心中所想的萬淑慧而是雲姝,她端坐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柳博益走了進來。
柳博益這慢慢走進大廳,瞧着雲姝那臉上的笑意的時候,他這心中打了一個突,雲姝這丫頭他曉得是不能夠只將她當做十二歲未及笄的孩子來看待的,這丫頭聰慧的厲害,甚至柳博益覺得自己剛剛這一路進來的時候,竟還是有幾分被審視的味道。
“柳伯伯請坐,”雲姝起身相迎,將柳博益請到了自己對面的上座,兩人便是這樣分庁而坐。
等到柳博益一落了座之後,錦瑟便是端了熱燙的茶水和茶點放置在了柳博益手邊的小几上,雲姝微微頷首,朝着錦瑟道了一句:“錦瑟姐姐且下去吧,我有話要同柳伯伯單獨要說,一會若是要什麼便會出聲,不用你們伺候着。”
錦瑟應了一聲是,也便是退了下去,這廳堂上也便是隻有云姝和柳博益兩人,柳博益端着茶默默地用茶蓋撥着浮在上頭的茶葉,心中有幾分忐忑。
而在他忐忑到高點的時候,雲姝便是緩緩地開了口:“聽我娘說,柳伯伯你想娶她?”
柳博益手一抖,熱燙的茶漫了出來,燙到了手上,而柳博益渾然未決,只是看着雲姝,一時之間難以開口,只覺得自己這一張老臉便有點遮不住躁得很。
“今日我請柳伯伯來,要說的也正是這件事情,”雲姝盯着柳博益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不、同、意!”
雲姝那一句話說出口之後,柳博益的神色更差,幾乎瞬間從緋紅變成了蒼白,他的手微微一抖,那一盞茶就一下子落在了地上,瓷杯粉碎,茶湯灑了一地也浸染了甚至還溼了他的鞋面,衣襬,但柳博益卻是渾然未覺。
雲姝像是沒有見到柳博益那震驚的模樣一般,她徑自說着:“在家從夫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也可算是大慶自古以來的規矩。我母親同那人和離,如今這身邊也便是隻有我一人,雖沒有夫死,但實質上同夫死也沒有什麼不同了,雖說是要從子,但我也是母親所出的,如今這府上由我來當家,我母親的那些個事情自是要我來定了主意,我這般說,柳伯伯應該是沒有什麼異議的吧?”
柳博益整個人魂不守舍的,聽着雲姝那些個話也多少有些渾渾噩噩的,只是含含糊糊地點了點頭。
“柳伯伯可願知我緣何不同意這樁事?”雲姝看着柳博益,淡淡地開了口。
柳博益心中已是亂成一團了,但聽到雲姝這般問的時候他還是開了口,乾巴巴地擰出了兩個字:“爲何?”
“人言可畏。”雲姝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母親沒有做錯什麼事情都能夠被那人尋了亂七八糟的罪名,若是如今我母親嫁於你,只怕這外頭的人不知道要如何說我母親,再者,柳伯伯要娶了我母親,家中的親眷可是能答應的?雖說柳伯伯上無高堂,卻是有一個已經出嫁了的妹子還有一個已經十六歲的兒子,旁家裡頭也有親眷許還會有長輩,若是叫這些人曉得柳伯伯所做下的決定,他們可是能夠認同?”
“若是柳伯伯要娶的是尋常人家的未曾出嫁過的人許他們還不會反對,但我母親,在尋常人眼中那到底是嫁過人生過孩子如今還帶着我,若是嫁給一個普通人家的,倒也沒什麼打緊的,但柳伯伯你不一樣,你位高權重,是御史大夫。旁人怎會不說什麼。許對於柳伯伯而言那些個閒言碎語是沒有什麼的,但對於女子來說這些卻是能夠逼死個人的。我這般說,柳伯伯可懂得?”
柳博益曉得雲姝這番顧慮也對,說的也在理,但柳博益想了一想之後,堅定地開了口:“若我堅定了要怎麼做,旁人說些什麼同我有什麼關係,這雍都城裡頭的閒言碎語還少的?!這種事情只要我們自己認準了旁人再說什麼也沒什麼用。”
柳博益這開了口一說之後他的心緒也變得越發的認真堅定起來,“我雖是個做官的,但上頭官位比我大的也不是沒有的,有丞相有大將軍再上頭還有那些個王爺皇子的,但說白了也不過就是一個人罷了,我中意你母親,我雖是不曉得淑慧妹子同姝兒你是怎麼說的,但我所說的那些個話卻是一丁點也不作假的。我便是要娶你母親,當着你母親的面我這般說,如今當着你的面的時候我也這般說,我下定了決心要娶了她,不管是誰來說那些個反對的話我都不會應了的。至於姝兒你,往後我也會是將你當做親生女兒來看待的,必定不會叫人欺負了你去,往後旁的那些個貴女所有的,我自也不會短缺了你。”
雲姝聽着柳博益說出這種話來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堅定到了極點,她心中默默地爲柳博益這一番話所喝彩,但這面上卻還是完全無動於衷,她打斷了柳博益的激動,聲音輕輕的,沒有歡喜也沒有任何的動搖,她微微嘆了一口氣道:“柳伯伯說的都挺好,我也無什麼話可說。但,我還是不能答應的。”
柳博益滿腔的熱情瞬間冷了下來,他看着雲姝,他已經是這般說了,這又是爲何?“莫不是你信不過柳伯伯?怕柳伯伯我說話不算話?”
雲姝緩緩搖了搖頭,“我是信得過柳伯伯的,我同母親遭逢鉅變,這上門來喂二來關切着我們的人除了外祖母外便是隻有柳伯伯一人了,柳伯伯是真心關心我們的,姝兒都是盡在心中往後若是有機會定是要好好報答柳伯伯的。姝兒剛剛聽柳伯伯所說的話,心中也有幾分高興,柳伯伯所說的話自是不會騙了姝兒去的,姝兒也便是想着若是姝兒是柳伯伯的女兒這也可算是天底下最叫人高興不過的事情了。只是……只是姝兒是真的不能答應這事,我母親也是不能答應的。”
柳博益困惑無比,雲姝這丫頭已經是說到了這個份上,她沒有什麼不同意的,但爲什麼卻還是不肯點了這個頭,“爲何”兩個字就卡在他的喉嚨口,但不等他問出口,雲姝倒是自己將柳博益的那點疑惑說出了口:“我母親有孕的。”
柳博益怔了怔,有了幾分意外。
“母親體弱,在有我之前曾經不小心落了一個孩子,在我四歲那年原本也是有一個孩子的,卻還是不知爲何落了胎,從此之後也便是再也沒有過,身子骨也有幾分弱。如今我母親有孕,大夫也說過了,要母親好好將養着,若是再落了只怕我母親往後再也不會有孩子了,若是用藥打掉,只怕到時候去掉的不僅僅是那腹中的一團肉還有我母親的一條命。”雲姝說着的時候這神情之中有幾分的不忍,萬淑慧在雲家落了兩個孩子的事情還是章媽媽後頭同她說的,雲姝覺得雖說她母親的確是有些弱,但也還不至於到那種地步,後宅裡頭的那些個腌臢事情也不算少,而且雲姝也覺得萬淑慧不是府上那幾個姨娘的對手,指不定其中還有不少的貓膩,這落胎的事情指不定還有別的什麼。“柳伯伯你想要娶了我母親,是打算娶了回去讓我母親爲你生兒育女還是如何?如果是生兒育女,伯伯你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也沒有了那必須要傳承香火的事兒了,但若是要,往後我母親再沒有子嗣到時候又要如何呢?倒不如像是現在這般,什麼都不改變,至少還能夠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般好好說說話見個面。”
就從剛剛她同柳博益對話開始,雲姝就已經開始在觀察着柳博益的神情,看着他從震驚到激動,這其中的情感也都是十分清清楚楚的,也就是說柳博益是真心的想要娶了萬淑慧進門的,現在她將萬淑慧的情況說給柳博益聽,這也可算是最後對柳博益的考驗了,就看柳博益最後是怎麼選擇了。
雲姝的聲音輕輕的,有點遲疑有些猶豫更多的是擔憂,“柳伯伯,我母親有孕,這孩子是誰的你也清楚,這樣,你還願意娶嗎?”
柳博益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站在哪裡良久都沒有說話,而他的沉默也便是讓大廳之中越發的寂靜。關於這個問題的回答,雲姝心中也完全沒有一個底,這事也不能夠按照常理來推斷,所以也只能看柳博益的反應,不管做什麼反應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砰”
柳博益一拳捶在小几上眉目之中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他那眸子也像是被怒火染紅了一般,他低吼:“雲弘那混賬東西,他怎可以這般做!”
柳博益對於萬淑慧的事情也沒有知曉的那般的清楚,隱約也便是隻知道她原本是要被休棄出府後來經雲姝那般一鬧騰之後這才和離了出來,詳細的他也沒有多作打聽,所以如今也便是他剛剛曉得萬淑慧是有着身子同人和離的,這足以見得雲弘這所做下的事情是多麼的叫人難以接受。
雲姝也沒有想到柳博益這所說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句話,她這微微一怔之後,柳博益這是後頭所說的話更是叫她意外:“姝兒,我願意照顧你母親,不僅僅是將你視如己出,即便是你母親腹中所出的孩子我也是會視如己出的!你讓你母親放寬心,切莫做出什麼糊塗事情來,孩子雖說是和雲家有血緣,但這一半流着的也便是你母親的血。”
柳博益的眼神堅定無比,那原本還有些單薄的身子在這一瞬看起來十分的剛毅,有一種莫名的強大。
柳博益看着雲姝那略微吃驚的神色,他想了一想之後稍稍平復了自己剛剛略有些激動的心情,理清了自己的思緒之後纔開了口:“我想娶你母親也便是想要她過的更好罷了,並非是要娶她回去生兒育女,往後有沒有孩子也不打緊的,你和雲軒還有那沒有出生的孩子便是我的親生孩子。柳伯伯年紀不小了,這市面見的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就像是姝兒你剛剛所說的那樣,我若是真的想要娶妻,早些年當雲軒還不曉事的時候就應當娶了,雖說那個時候怕後來的會欺負了我那妻子唯一留下的兒子,但後頭雲軒那孩子漸漸大了,也不是沒有機會的,只是我這一直沒有那麼點意思。我看中淑慧妹子,也不是如今這個時候了,那個時候初識的時候多少便是有了幾分心思,只是我們都是有婚約的人做不得那些個孟浪的事情,淑慧妹子也一直不曉得,直到如今我這才說出了口,想着的是往後的日子裡頭彼此能夠做個伴過些個舒心的日子。你是個聰明的,我也不將你當做孩子來看,今日所說的話也都是認認真真半點不作假的,你母親若是願意嫁給我的,不管是你也好還是她腹中的骨血也好,我都是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疼愛的,旁人有的絕不會少你們一份。但若是你母親不願意嫁給我,我曉得她這樣的性子大概也是不會再見我了,只是那雲弘性子也並非是個好拿捏的,若是往後有什麼事情也便是到了我這裡,只要是我能夠使得上力的,定是會幫一把,絕不會再叫那人欺壓了你們母女去的。”
柳博益這一番話說的誠懇無比,那面色上的神情也是認認真真得很。
認真地聽着柳博益把話說完,雲姝好一會都是沒有說什麼的,她果真是沒有看過人的,柳博益這人的確是一個正人君子且還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柳博益見雲姝不說話,他這才又道了一句:“今日這些個話也是我心底話,姝兒你且將這些話說與你母親聽了,這到底要如何,也便是由了她去。在我心中,她還是那些年留在我心中的溫柔女子。”
“不必了,”雲姝笑道,她朝着身後那一副雕花木質屏風後頭道了一聲,“母親,柳伯伯方纔那些個話你也聽了個仔細去,如今是如何,也便是你來說一句話吧!”
柳薄益楞了一楞,旋即便是反應了過來,他走了過來,將那木質屏風朝着一旁推了去,只見在這屏風後頭的一方凳子上坐着萬淑慧,而她如今已經是泣不成聲了,那一張臉也已哭得滿是淚痕。
“淑慧。”柳博益低聲喚了一聲。
萬淑慧擡頭看了柳博益一眼,那眼淚落得更兇,聲音之中也因爲哭泣而有些喑啞,卻帶着幾分激動,“我許你,我許你了……”
柳博益聽到萬淑慧這般一說,他也跟着露出了喜悅的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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