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王守仁相處有些日子了,曹牧文越來越放心。王守仁說起作爲一名長官,倒不如說是一名長者導師。曹牧文心中也愈加的適應了他的這種風格,兩人自是愈加的相熟。時間久了,曹牧文也對王守仁作爲一名巡撫的公務有了瞭解。巡撫自是一方大吏,自然府衙要有自己的兵,王守仁的府衙也是有的。王守仁作爲一地大員,若是遇到戰事,自是可以管轄調命轄區內的士兵。但是在沒有戰事之時,隸屬與巡撫衙門的兵士也有一千餘人。
隸屬於南贛巡撫衙門的士兵由王禪王千戶帶領,副千戶是王長,兩人雖是名字相近,又是一姓,曹牧文第一次見還以爲兩人是兄弟,一詢問之下,兩人也是口稱兄弟,曹牧文便真的把他們當爲了兄弟。後來才知道,兩人是把兄弟,這名字相近卻是個巧合,也正是因爲這一點,兩人這才結拜的兄弟。這些士兵平日裡的事情並不多,有自己的軍營,負責巡撫、巡撫衙門的安全保衛,出入儀仗等等職責,其中還包括了看大門,站崗的職責。兩人也是不長與王守仁見面,曹牧文也是一些天日之後才認識得兩人。這隊士兵除了上述的任務,還有輔助守軍守城的任務,曹牧文對於這一點略有不解。之後纔是知道,這也與王守仁現在的情況有原因。
曹牧文每每見得王守仁每天的公務並不是很多。曹牧文便找的王守仁先下時間時,與其聊天中問了一番,這才知曉。原來這王守仁所任的南贛巡撫卻是不同的,贛州自是指的江西,可是先有了江西巡撫,這南贛巡撫其職卻有特殊。這江西南部,地勢偏高,山巒起伏,是一個羣山疊嶂之地。歷史上便是蕃民聚集之地,此地因爲地勢的緣故,種植業自然不甚發達,南贛地區居住雖也有不少漢人,但是種地耕田的卻是少的,多的是植樹種林,打獵捕魚者較多,又因爲山區蕃民被視爲化外之民,朝廷的管轄也少,也懶得管,所以便設得一個南贛巡撫名義上管理。一般地方上的“按察使司、布政使司、都指揮使司”等地方權力部分也由當地的土著頭人擔任,他們向朝廷稱臣,服從朝廷的管理,並且老實繳納賦稅,朝廷也承認他們的頭人地位,這些“世襲”的“三司長官”們既是當地的頭人首領,也是朝廷派到此地,代表朝廷管理此地的官員。此“雙贏”的事情自是樂得美哉。
大明又有管理,巡撫自是可以轄制“三司”的,只不過南贛地區少民衆多,並且久居此地,有着自己的風俗習慣,這個巡撫也是名義上去轄制南贛地區的三個權力部門。實際上,具體的事情早就有當地的頭人們處理,只是每過一段時間,南贛便會發得公函、文案來給王守仁彙報,如此一來,王守仁的公務自然是不多。並且,那些應該“隸屬”與他的屬下也大都在南贛當地任職,自己作爲巡撫卻是待在省治所南昌清閒許多。“彙報”是每月一次,分兩部分,南贛有漢官和番官,兩方並列而治,在處理具體事務上,若是以漢民爲主則是漢官主理,若是以番民爲主,則是當地的番官主理,一來二往之間,漢番兩族間倒是關係融洽。曹牧文了解之後,倒是明白了,這個巡撫看起來官管挺大的,怎麼看着王守仁每天空閒時間這麼多,怎麼有這麼多的時間來研究“心學”,這廂才知道了其中緣由。看來南贛巡撫這個衙門真是個清水衙門,自身本來就無事,也自然沒法子去撈得銀子了。曹牧文估計,這個位置給了王守仁也真是合適,單論別人,除非一些養老的,還沒有幾人願意當着位高權重沒事管的巡撫大人。巡撫大人平日裡無事,府衙裡的兵丁們吃着軍餉皇糧可是不能讓他們歇着,自然要指派別的差事,所以也要會同城中的兵,一起幹些事情。
王守仁雖然身爲巡撫,但是日常生活卻不鋪張浪費。明朝官制,官員達到了一定的品級之後,自然有一定的福利待遇。總的來說,就是自己的消費,由朝廷埋單的;由自己埋單。像是專門給巡撫洗衣做飯的,打掃衛生的,家中的雜役、僕役等人,這些和巡撫的公事無關,自然是要自己報銷,朝廷也不能管你管得太好。而像是書辦、筆吏以及侍從、護衛等一系列有關巡撫人身安全和公事的人員,則就由朝廷負責了,這些人員的餉銀俸祿是由朝廷來發。另外比較特別的是轎伕,這是兩方付賬,AA制,由老爺和朝廷一同負責給他們開工資。曹牧文之前還很是不解,爲什麼着差旅費還分得這麼詳細,後來才知道。因爲這官也是分文武的啊!畢竟武職的官員自己可以騎馬,這樣花費自是少的,而文官卻是需要乘轎,這樣一來,文武的花銷卻是不同,一併報銷朝廷可沒怎麼大方。地方上的這些大員私下裡撈得好處,收取的孝敬可是不少,朝廷也是睜隻眼閉隻眼,畢竟洪武爺那時候貪污幾十兩銀子就扒皮塞草現在卻是萬般不可行了。因爲負責扒皮塞草的“廠衛”們自己也是黑的可以,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怎麼能讓更黑的去管黑的?這麼一來原本黑的也變得更加的黑了。
王守仁出門自是不喜乘轎,大多數時間,他都會選擇一人換上普通布衣長衫,一人閒庭信步的行到大街上去逛逛,旅行“百姓生活皆是道理”的宗義。有時候,曹牧文也會跟着他去。
時間就是這麼過了幾個月,隨着氣溫的轉暖,願意上街的人愈加的多了,每天太陽升起之時也早了許多,往往很早的時辰,街上便已是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不但是百姓,連諸位官老爺們,自也不會耐着性子呆在衙門官邸裡耗着。南昌自古也是人文風雅之地,滕王閣便是一很好的見證。這個時候,城中諸位達官顯貴,文人騷客們自是按捺不住,一年中飲宴最頻繁的時節便即可開始。王守仁自然也是其中受邀之人,畢竟以他的在南昌官場上的職位,還有文壇上的地位和名聲,這兩項都是卓著的,要請吃飯,自然少不了他。
要說的南昌城中的頭面人物,碼頭上的那些所謂的袍哥大爺們,嚇唬嚇唬升斗小民還是可以,但是遇上了官家就像老鼠見了貓,自是不入流的。商人們也是如此,畢竟士農工商四民之中最爲低下的一等,即便是家財萬貫,也不能在大街上穿絲綢衣服,想穿,只能自己呆在家裡沒事偷着樂。這就好像楚霸王說過的“錦衣夜行”一樣,穿着好衣服,卻沒有人看見,自是不美。這也充分說明了商人地位畢竟是低下的,雖說“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穿衣吃飯雖然不必上述兩項,但是也是生活私事,可是還是要管商人穿什麼,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南昌最尊貴的人物,自然要數寧王朱宸濠了,不過寧王可不是能請到的人物,皇親國戚,自然不算。其他的,便是一衆一省大員了,諸位督道府臺,總兵將軍,三司主官,還有都察院的那些喋喋不休的酸腐文人也少不了。
時間到了五月初五。五月五,端午節,是屈原投江自殺的日子,雖然是個挺悲劇的故事,不過這一天可是個大節日,是要放假喝酒的。聚會自然是必須。
這個時候,天氣也好,氣溫溫暖卻不算炎熱,空氣清新,惠風和暢,令人心曠神怡。王守仁便在五月初一那天,受到了拜帖,打開來一看,是江西巡撫餘符所上的拜帖。上邊便書寫着邀請之言,華詞文雅,迤邐流暢,曹牧文看不太懂,大約就是說,現在的天氣很好,空氣很好,時間很好,大家都很好,所以咱們便在這個“三好”的日子裡胡吃海喝一番,五月五號到我家來,咱們不醉不歸。餘符是江西巡撫,自是這裡的正牌首長,他的邀請自然不能不去,況且也是別人請吃飯。
這幾日來,南昌城中也是愈加繁盛了,一片太平景象。到了五月二日的時候,書辦老爺子在這天就要退休了。之前一月老爺子便告知了王守仁,老爺子畢竟年齡大了,雖然自己還是眼疾手快的,下筆可謂有如神助。王守仁自是不捨,老爺子在府衙裡待得久了,上上下下的人對他很是尊敬的,但是怎奈何老爺子執意要走,說是老家裡來信了,說是自己的大兒子終於給自己添了個孫子。兒子心裡說自己媳婦兒肚子總算爭氣,生了兩個閨女之後,終於生了個帶把的,老爺子看後也是高興不已,本身也有了辭退之心,這日便見了王守仁,將此事說了。雖得王守仁不願意,有意挽留,但是老爺子本身也是個倔老頭子,年紀又長的王守仁,既然執意要如此,王守仁只得應允。老爺子最後會幹到五月四號,之後在家中過個端午節,休息幾天後,大兒子便會親自到南昌城來接老爺子會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