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楊溥奏對
“不。”太皇太后說道:“楊士奇無錯。只是年老體衰,不堪政務,致仕而已。”
朱祁鎮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朕明白。”
太皇太后這個處理方式,朱祁鎮也承認,這是最好的。
所謂之將相不辱,其實就是對朝廷頂級的人物,在政治上的保全。否則一查,大明皇帝身邊的人都是這樣那樣的壞人。
那麼皇帝是怎麼樣的人。
所以,這一件上在政治上的定性,只能是楊士奇爲國效力,疏於理家,以至於家有逆子,卻不知道。下面的借了楊士奇的名聲而已。
所以楊士奇的兒子,該怎麼明正典刑,就明正典刑。楊士奇是無罪的。
至於楊士奇致仕,是因爲年老多病,七十多歲的人了,也該致仕了。
兩者之間,決計沒有關係。
至於真有關係,還是假沒有關係,該知道都知道,不該知道的都不知道。
而且楊士奇而今是被楊溥抓住的把柄,但是楊士奇近二十年的首輔,是白當的嗎?楊溥能幹掉楊士奇,他能幹掉楊士奇黨羽學生嗎?
曹鼐,于謙,郭進,等等,以及滿朝半江西的江西鄉黨。
楊溥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給楊士奇保全體面,也是對楊士奇餘黨安撫,否則楊士奇重懲下面的人很難不受影響,對朱祁鎮想要儘快恢復正常,卻是有些困難的。
朱祁鎮打通了太皇太后的關節。
他回到乾清宮之後,獨自坐了好一陣子,才傳令道:“召見楊溥。”
這個命令一傳出來,大部分人都知道一件事情,變天了,楊士奇的時代結束了。
朝廷之上百官的心思,如何變動,先不去管。
朱祁鎮屏退左右,與楊溥奏對。
朱祁鎮將心中所有不良情緒,都打發一邊,不管是楊溥蓄謀已久也好,是楊溥有逼宮之嫌也好。
而今局面已經成爲定局了。
楊溥代替楊士奇成爲內閣首輔,已經是做好的辦法了。
朱祁鎮與楊溥之間合作,一時間也結束不了。所以朱祁鎮對楊溥就要有足夠的尊重,任何不良情緒,都不利於朝廷運作。
朱祁鎮吸取了之前的教訓。
如果一直以來,對楊士奇畢恭畢敬,推崇備至。楊溥敢不敢對楊士奇下手,也是一個疑問。
既然朱祁鎮不想再換一個首輔。
那麼就不會向楊溥表現出任何負面情緒,即便朱祁鎮心中滿心的不舒服。
朱祁鎮也不打含糊,直接說道:“首輔年老多病,在家養病,而今內閣的事務,卻需要你多擔待一些了。”
楊溥哪裡聽不懂朱祁鎮的言外之意,楊士奇估計會一直養病,養到致仕。楊溥說道:“臣定然不負陛下信任。”
朱祁鎮說道:“眼前這一件事情,該如此處置?”
楊溥說道:“不如令首輔休假數月好生養病即可。”
朱祁鎮說道:“如此滿朝沸騰之意,就能平息嗎?”
楊溥說道:“臣以爲陛下希望而今衆意平息下去嗎?”
朱祁鎮說道:“先生之意?”
楊溥說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登基七年,親政兩年。然滿朝文武,大多卻是先帝所留。陛下簡任之人,少之又少,這就是而今朝廷脫出陛下掌控的原因所在。”
朱祁鎮心中一動,這讓朱祁鎮心中有一些驚醒。
朱祁鎮一直按照太皇太后的教誨來,一切以穩定爲要。
幾乎沒有怎麼幹涉過朝廷任免,朱祁鎮施政要點,是在推行自己的政策,而不是在人事之上奪權。
當然了,這也與朱祁鎮夾帶裡面沒有人才有關係。
但凡,有資格擔任大明朝廷尚書級別的官員,最少也是也宣德年間的進士吧,這些人朱祁鎮並不能說不信任,但要是多信任,那就是有假了。
不過,而今與之前不同了。
他已經在內閣之中安插了王直,拉攏了曹鼐,但是六部尚書之中,卻沒有人,也不是一個辦法。
如果他下層官員之中,有足夠的親信,決計不會讓人在御前會議上給打了一個突然襲擊。
朱祁鎮隨即又想楊溥爲什麼這麼說。難道是爲了打擊楊士奇的黨羽。
朱祁鎮不想讓這爭鬥加劇,他縱然有些心頭。卻也搖搖頭,說道:“朕說了,首輔之事到此爲止。”
楊溥說道:“陛下以爲臣是何等人?是挾私報復之輩嗎?臣之所做所爲,就是爲了陛下,陛下欲治理直隸水利,耗資千萬之重,而今可以依靠內庫,但是內庫之銀用多少,臣雖然不知道,但是想來也支撐不了直隸治理。”
“即便陛下設海關,但是臣估計三五年之內,海關總賦稅每年能抵上鹽稅就不錯了。但是供應治水之事,也是有些難。”
“有一人,陛下不得不換,就是戶部尚書劉中敷。”
“臣知道劉中敷乃是靖難功臣,仁宗守北平之時,他就在仁宗麾下效力,但是陛下所缺錢糧,不從戶部出,從何處出?”
“劉中敷不過守戶之犬,使其看倉儲,減消耗,逐鼠輩尚可,想讓他佐陛下立不世之業,卻是難了。”
“兵部柴車,垂垂老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能病死任上,陛下登基以來,清軍御史從來沒有收回來,但是結果按在。”
“正統三年,天下衛所空額一百二十萬,而今是增是減陛下知道嗎?”
“不得其人,則事必不成。”
“陛下還以爲臣是挾私報復嗎?”
朱祁鎮心中輕輕一嘆,不得不承認楊溥說的有道理。
從朱祁鎮登基以來,一直穩定的人才梯隊,唯一一次大變動,還是楊榮身死之後,內閣擴充。
其中或有因爲一兩人的變動,但是大多都沒有變。
朱祁鎮想要做大事,這些人未必是合適的。
朱祁鎮心中緩緩思索要不要在人事上進行大變動的同時,更看重的是楊溥的態度。
一直以來,楊士奇一直是給朱祁鎮拉繮繩,踩剎車的人。
朱祁鎮的計劃,到了楊士奇那邊,楊士奇總要打一個折扣。而今楊溥似乎並不反對,表現的很支持朱祁鎮大有作爲。
朱祁鎮說道:“朕親政以來,不過做了兩件事情,一個是大治直隸水利,另外一個就是征討麓川。”
“而今直隸水利,僅僅開一個頭,而麓川戰事雖然平息,但是雲南的烽火,估計也要維持好幾年,甚至南疆恐怕非大明所有。”
“先生覺得朕所做所爲如何?”
楊溥心中一動,對這個問題,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了,說道:“陛下雖然親政日短,但是卻深得治政之要,我大明立都北京,糧食皆從漕運而來,乃朝廷一大弊端,是祖宗留給陛下的事情。”
“陛下不畏艱險,力排衆意,秉愛民之心,即便耗盡內庫,也要解救百姓苦難,臣感激莫名。真聖君在上。”
“麓川之事,乃是永樂之後弊政累積而至,陛下選定保定侯徵麓川,不出半年而定,慧眼識人,古之明君不過如此。”
“封親藩以廣地,又以瓦刺在北,大軍不可久懸雲南,當斷則斷。臣佩服之極。各種決斷,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
“即便太祖在世也不過如此。”
朱祁鎮聽得都有一點臉紅了。
其中有多少是無可奈可,只能由之任之,有多少事情,與他的本意相違背,只有朱祁鎮自己知道了。
在楊溥的吹噓之下,似乎他朱祁鎮已經遠邁三皇,勝過五帝了。
朱祁鎮固然知道,楊溥其實在表態,表態他支持朱祁鎮一切政策。但是心中依然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