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十年的夏季,特別的炎熱,不過在清晨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升起,清涼的空氣籠罩着紫禁城的地磚之上。
讓人感覺分外清爽。
一行百餘人在王振的帶領之下,走在紅牆之間。
爲首的自然是張忠。他身後就是石璟了。石璟身後,就是各家子弟,還有外戚孫家與張家也都在其中。
當然了還有將近三分之一,卻不是勳貴圈子裡面出來的,乃是真正的好手。談不上萬人敵,也是那種能臨陣衝殺,數次陷陣的高手。 Www▪тт kān▪C〇
王振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們在乾清宮之中當差,萬萬要注意體統,你們的活動範圍只有乾清宮,除卻乾清宮之外,任何地方都不準去,尤其是後宮之中,到時候丟了腦袋,牽連家人,不要說,雜家沒有提醒你。”
“‘宮禁森嚴’這四個字,可是用血寫的。”王振說道:“知道,胡美這個名字嗎?不知道的,回去打聽一下,別臨死,還不知道怎麼死。”
這些侍衛每一個人都是相貌堂堂,古代選官對儀表也是有要求了,更不要說在皇帝身邊當差了。
當然了,胡美一案,距離而今也有好幾十年了,乃是洪武年間的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是張忠卻是很明白的。
胡美原名胡廷瑞,避朱元璋諱,改名爲胡美。原來是陳友諒駐守江西的大將,據說朱元璋當時招降胡美的時候,胡美要求不解散他的部衆,朱元璋原本不想答應,也是劉伯溫在後面踢了朱元璋御座一腳,朱元璋才答應下來。
之後,胡美與徐達合兵攻武昌,要轉戰福建,廣東,戰功赫赫,甚至有一女嫁給了朱元璋。
卻因爲胡美的兒子,擅自出入宮廷,有人傳言,與宮中某些人有染,結果胡美一家都被處死。
本來是開國大將,結果連一個名聲都沒有留下來。
後面的侍衛們,本來不是每一個人都是知道胡美的,但是很多勳貴家學淵源與張忠,卻是明白這一點。
氣氛頓時嚴肅起來。
特別是走到了乾清宮之前。他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一百二十個人,分爲兩列,一個個都是穿着錦衣,腰配長刀,衣甲鮮明。
王振進去一會兒,一小太監將他們引進來。
卻見朱祁鎮早已起牀了。一行人立即拜倒在地,說道:“拜見陛下。”
朱祁鎮一揮手說道:“平身。”
王振在一邊指指點點的,小聲將這些人誰是誰,都告訴了朱祁鎮。
朱祁鎮雖然已經看過名單了。只是名單未必與真人能對上號。
朱祁鎮掃了一眼,卻發現這些人雖然站在一起,但有一種涇渭分明之感,這些勳貴子弟,從小都學過進宮的禮儀,都是非常熟悉的。但是有一部分人很明顯表現出禮節上的疏漏。
朱祁鎮立即明白,這一羣人之中,真正能打的也就這幾十個。
朱祁鎮指着其中一個大漢,說道:“你叫上,報上名來。”
這個大漢一開口,就聲如洪鐘,說道:“微臣乃遵化衛百戶張大川。”
朱祁鎮聽了這個名字,與名單上對照,說道:“張大川,朕記得你這個百戶乃是先帝提拔的。”
張大川大聲說道:“正是。宣德三年,臣爲夜不收,與韃子十餘騎,臣擊之,斬首四,其餘皆逃,先帝聞之,特別提拔。其實當時如果不是微臣的馬不好,這十餘名韃子,一個也跑不了。”
朱祁鎮一聽,就知道張輔是用心了。
張大川是敢在野外,以一敵十幾,還能斬首四名,就可以看出他的能力。張大川如此,其他幾十個非勳貴出身的侍衛,大抵也不會太差。
更重要的是,這些人都是宣宗皇帝一手提拔的人。
也就是說,如果宣宗皇帝能活上幾十年,這一批人很可能就是開國功臣,與靖難功臣之後,但宣廟功臣。
這些人對宣宗皇帝的忠心是最大的。繼而也將忠心轉移到他身上了。
朱祁鎮說道:“張統領,石璟與張大川,就當你的副手吧。”
張忠連忙說道:“臣遵旨。”
一百二十名侍衛,分成兩班,日夜守護,張忠因爲父親乃是英國公的緣故,就擔任了侍衛統領一職。
不過朱祁鎮也知道,張忠的身體,估計不可能日夜守護,真正的實權就在他兩個副手身上,一個副手是石璟,也就是未來的駙馬爺。是可以信任的。
另外一個,朱祁鎮選了張大川,就是看他底層出身,與勳貴沒有什麼瓜葛。
如果沒有宣宗皇帝提拔,而今他也不過是一個夜不收而已,看他樣子就知道,他是宣宗皇帝提拔的人,宣德三年到現在,六七年了,還是一個百戶。
就知道他上面沒有人。
朱祁鎮讓張忠安排乾清宮護衛,隨即召見了張忠。
張忠身形有些單薄,但是在朱祁鎮面前,沒有一絲失禮的,朱祁鎮卻看見了張忠鬢角都絲絲見汗了。
雖然已經是夏天了,但是清晨總得來說,還是比較涼爽的。張忠如此,就說明一身戎裝,配刀帶劍的,對張忠來說,卻是一個負擔。
朱祁鎮見狀,心中卻不是滋味。
一來,張輔有大功於國,他的子嗣卻這樣,顯然撐不起英國公府,而英國公府卻是支撐勳貴與文官對抗的支柱。
一旦張輔不在,英國公府後繼無人。誰來對抗文官?
二來,朱祁鎮私下裡,未免沒有一絲歡喜。
張輔作爲武勳第一人,威望很高,資歷很老,戰功赫赫。這樣一個大將軍,即便而今類似於賦閒在家,僅僅是在內閣之中,以被顧問。也不是皇帝可以輕易放心的對象。
如果張輔的兒孫滿堂,個個人才了得,朱祁鎮只會更擔心。
而今主少國疑之時,張輔唯一的兒子是這樣。朱祁鎮對張輔卻更加放心了。想來張輔即便是造反,也不過爲他人做嫁。那又是何必啊?
所以,朱祁鎮對張忠的態度就更好了。
朱祁鎮立即賜座,兩人坐定之後,朱祁鎮將一封奏疏遞給王振,再由王振轉交給了張忠,朱祁鎮說道:“先前內閣報上的,說是棄交趾之罪人,依然在獄中問如何處置。”
“王大伴,也常說,棄交趾乃本朝第一恨事。”
“令尊數次平定交趾,對交趾之事,認識極深,當初棄交趾,舉朝上下,就令尊力否。而今見了張統領,朕就想問一問,交趾之事,到底是怎麼樣的?”
張忠聽了,心中一動。
立即知道該怎麼說了,因爲他從朱祁鎮的語氣之中,就窺出了傾向性。
原因很簡單,張輔一生功業大半在交趾,在交趾一事上,張輔的態度大家都知道,作爲兒子萬萬不會打父親的臉。
“漢唐掩有西域,乃是漢唐之盛,而今西域凋零,已不勝兵,取之無益。故太宗皇帝欲取南洋,成就本朝之盛,這纔是太宗皇帝的本意。”
“而今交趾一失,不出數年,三寶太監之經營,盡喪之,喪交趾,就是喪南洋西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