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封滹沱河神
看過三角澱再往西,就是連接白洋澱與三角澱的大清河,兩側也是石堤,也就不說了。
倒是在治理白洋澱上面,與三角澱不同。
于謙純粹是將白洋澱,已經白洋澱附近的窪地,當成了一個泄洪區。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朝廷的資金也是有限的。
只能重點投入。
一路上,朱祁鎮最確實發現。大部分河流都有河堤,不過是土堤,都有石堤。還有在大小河邊,都有取水處。
也有一道道的水渠排開。
只是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幾乎所有的河道水位都很低,根本不可能讓水自然的流入水渠之中,這個時候,就有大大小小的水車了。
有靠風力的,有靠畜力的,但最多最普遍的還是靠人力的。
有木製的鏈條連接,兩個人並排用腳蹬水。晝夜不停,每一天能灌溉數百畝地,因爲水位的高低而有所差異。
至於其餘更多的藉助水力機械就更多。
還有所謂的打井機。就是用槓桿一頭竹竿,竹竿頭上有鐵尖。一頭用大石頭壓制,兩個人坐槓桿之上。
隨着重量的調整,將鐵尖一下一下的砸進土了,就好像是磕頭機一般。將土地鬆開,也就容易挖掘了。
而且河北大部分地下水很淺,除卻極個別地方,也就一兩米,甚至不到一米就出水了。基本上一兩天就能打出一口水井。
也正是這樣的機械,才能在幾年之間,將水井遍佈整個河北,數以萬計。
要知道,在此之前,水井普及根本不普遍,最多是一個村子有一兩口。即便是在清末統計,一個縣的水井數量,也不過而二百多口。
這也是爲什麼日本侵華的地圖,連水井數量都要標註在地圖上的原因。
當然了,這樣打出的井都不是深井,真要遇見大旱年頭,估計這井水的乾涸也逃不過的。
但是而今,河北五河三湖水利系統與田間地頭水井無數水井相互結合,即便身構成一個即便上覆蓋大部分府縣的水利網絡。
這一個放在現代簡直簡陋之極的水利網絡,卻足以承載朱祁鎮太多的想法。
他希望有一天在乘坐馬車從馳道南下,兩側看見的就是後世火車看到,一望無際,幾個小時都不會變幻的莊稼地。
很多人習以爲常,甚至看膩的景色,卻不知道浸透着先輩多少汗水與血水。
朱祁鎮視察過,大清河白洋澱,並沒有多停留。很快就來到了滹沱河。
此刻的滹沱河不見往日咆哮,一道長達一百多裡的石堤,強硬的將滹沱河的走向從東西,變成了南北。
滹沱河匯入寧晉泊之後,更是開出十二條渠,最長的達數百里,灌溉了好幾個縣,覆蓋範圍之大,決計不在鄭國渠這樣青史留名的水利工程之下。
這也是這一次治水成果,除卻三角澱大清河白洋澱灌溉區之外,就是寧晉泊漳河灌溉區,這兩大灌溉區佔據了直隸糧食產量的百分之八十。
至於其餘地方的水利工程都是有的,但是卻不如這兩地了。
而造就這個工程最大的功臣張經,已經去世了。
就死在正統七年汛期之中。
朱祁鎮即便是在宮中也聽過這個張經的故事,特別是張經之死,傳得神乎其神的,已經被百姓神化了。
據說當時,堤壩岌岌可危,眼看不保。百姓慌忙逃竄,張經拔劍,怒斥龍王,躍入水中,再也不見。
沿河幾十裡,都沒有見到張經的屍體。
但是傳言有張經對百姓託夢,言:“滹沱河龍王不聽君令,已爲我誅,從今之後,滹沱河不爲亂也。”
百姓喜歡這個故事,自然兩年之內傳遍河北。甚至京師之中說書人,都喜歡這個底本,更是有各自的加工。演化成不一樣的東西。
朱祁鎮倒是知道張經爲什麼跳河自殺,因爲他手中有張經的遺折。
當年水情兇猛的時候,張經懷抱遺折上堤,歷經數晝夜,但河堤搖搖欲墜,石堤都裂開巴掌寬的口子。
張經用盡了自己所有能想過的辦法,認爲如果這樣還決堤的話,他即便在活下來,也無濟於事,而他已經數次在於謙面前說,與河堤共存亡,食言一次,已經是君子莫大之辱,豈可再乎?
故而張經河堤不可挽回的時候,跳進滹沱河之中。
就在張經跳河後,就放晴了。雖然滹沱河堤搖搖欲墜,但是還是堅持下來了。
朱祁鎮也知道,這樣給百姓解釋,百姓不愛聽。
而且百姓已經自發的爲張經建立起廟宇,就是張公祠。
朱祁鎮這一次來,也順便下旨,封張經爲滹沱河河神。命地方有司四時祭祀。以煲忠義。
看過這兩個最大的灌溉區之後,繼續南下就到了漳河流域。
在這裡朱祁鎮看到了決計不一樣的場面,漳河的河水並不爲兩岸所用,朱祁鎮自然要問。
于謙立即說道:“運河北段,用衛河河道。而漳河水流入衛河之中,爲了防止運河水淺,阻塞運道,故而漳河下游不許灌溉,臣也無能爲力。”
朱祁鎮明知道,于謙給漕運體系上眼藥,但是他也不好決斷。
運河與地方爭水,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甚至從漕運體系建立起來之後,就是如此。特別是越往北方越是如此。
因爲越往北,這水就越金貴。
而今朱祁鎮不是剛剛登基的朱祁鎮了,他自然覺得運河問題太大,佔據資源太多了,維持費用都在百萬兩級別了。
但是在朱祁鎮鹽稅改革之前,二千三百萬石糧食,數百兩白銀,再加上各種鐵木等實物稅,全部折銀,大概也就是一千四百萬兩上下。
更不要說,二千三百萬石的糧稅,是每年都手徵收到位的嗎?
朱祁鎮可是太明白,他每年都會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免除一百萬石糧食的糧稅。
從財政角度上來看,漕運體系實在是無法理解。
周忱在江南巡撫的位置上,協助前平江伯陳瑄,完成了漕運一系列改革,按理說他是漕運的支持者,而恰恰相反。
他在戶部尚書位置上不過年餘,就變成了海運的支持者。
無他,兩者成本差距太大了。
其實在永樂年間漕運的花費還不太多,而且很多花費是由地方承擔的,像很多地方勞役的費用,是不會出現在朝廷的賬目之中的。
而且正如於謙所規劃的,即便是河北的水利體系也是需要日常維護的,于謙是將這個義務轉嫁給地方百姓。
因爲與百姓的切身利益相關。百姓也樂意出力。
但是運河卻不一樣了,首先運河違背了水性,運河山東段乃是地勢最高的,幾乎是用船閘一層一層的將船給擡上來的。
這種情況之下,自然用得時間越長,維護所需要的工程量就越大了。
而之前投入越大,主持漕運的官員就越發不能放棄支持,就比如平江伯陳家,是萬萬不能接受廢除漕運的。
因爲廢除漕運,就代表了整個漕運體系都要被裁撤,裁員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都是大難題。
更不要說,運河也是有好處的。最少讓運河沿岸都繁華起來。
各種利益糾葛之下,這問題朱祁鎮幾乎一看就感到棘手之極。
朱祁鎮說道:“而今漕運總兵平江伯陳豫不是先生的老部下,先生且與之相忍爲國吧。”
不過,朱祁鎮卻已經下決定廢除運河了。
蓋因而今運河才運行數十年,與運河相關的利益羣體能量還不大。如果等留給後世,決計是難以動搖。
只是朱祁鎮而今能做的也僅僅是拿一個小本子,將這一件事情記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