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出京
朱祁鎮登基以來,對錦衣衛進行了多少次督促。但是而今的錦衣衛最擅長的事情,依舊是殺人,或者再加上一項,就是抄家。
很多精細的事情,做得很勉強,比如說埋暗樁。反而金英的很多手段比較細膩,最少在南疆,越南,舊港,還有馬六甲,等等地方都有一個雖然簡陋,但是能運作的情報網。朱祁鎮對海上的情報,不少都是金英的東廠報上來的。
說實話,朱祁鎮早就不在乎一條兩條人命了。
只是而今大明與瓦刺之間,是一步步走向決戰。朱祁鎮也需要準備,瓦刺也需要準備。
所以,雖然被瓦刺算計了很丟人,但是朱祁鎮也沒有失去理智,有一時之怒而壞了自己的準備良久的計劃。
所以,巴法罕如果是一普通人,朱祁鎮根本不過問一句,但是他是瓦刺副使,就要注意方式方法了。
只是朱祁鎮也沒有想到,馬順這一次玩得很細膩,說道:“陛下,臣拷問巴法罕的時候,很是小心,巴法罕身上決計沒有一次外傷。任那家的仵作也看不出端倪。”
馬順在心中補了一句,暗道:“能看出來的人,也知道這是錦衣衛的手法,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朱祁鎮說道:“不錯。”
朱祁鎮正想辦法給馬順善後了,比如給這個副使栽個髒,管牢裡幾天,反正牢中的生存環境,疾病而死,太正常了。
而且朱祁鎮覺得,他不想與也先撕破臉,也先估計也不想與他撕破臉,只要不是太過分,雙方都會有默契的。
不過,錦衣衛這一次做得倒是很到位。朱祁鎮也就放心了。
隨即朱祁鎮嚴肅起來了,說道:“紫禁城乃是朕腹心之地,居然有瓦刺的耳目,這決計不行,王大伴,這一件事情,你親自來抓,不惜一切代價,給挖地三尺,也要將這個給挖出來。”
“否則,今後宮中的事情,王大伴就不用操心了。”
王振一聽了,立即撲到在地面之上,說道:“請陛下放心。”
不管怎麼說,王振乃是太監第一人。宮中的事情,很多都是王振總掌的,出了事情,朱祁鎮豈能不找他。
朱祁鎮說道:“快去做事吧,朕從河北迴來之前,要知道結果。”
“是。”兩人齊聲答道。
這一件事情,並沒有攔住朱祁鎮的腳步,甚至加快了朱祁鎮的腳步,畢竟紫禁城之中的調查,難免雞飛狗跳的。
或者有某些人有別的心思,朱祁鎮正要出去,回來之後,再順便調整一下防衛。
只是朱祁鎮並沒有看見,王振眼中那正在燃燒的火焰。
本來是簡簡單單調查瓦刺奸細的事情,反而掀起了渲染大波。
三月初,朱祁鎮命皇后監國,朝廷事務又內閣處置,大事飛馬報行在所在。小事自行處置。
朱祁鎮雖然沒有說王振,但是王振這一段時間在皇后身前聽用,爲皇后解答奏摺的問題。
而後,朱祁鎮帶了萬餘京軍,都是軍中精銳,威遠伯方瑾與郭登,毛銳等護衛聖駕南下。
可以說,朱祁鎮將徵南軍中的精銳將領都帶上了,這也是對這些將領的安危,表示皇帝對他們的信任。
兀良哈之戰,他們一根毛都沒有撈上。反而看着成國公他們加官進爵,難免有下跌眼紅。
略加安撫而已。
朱祁鎮順着盧溝新河東去。
這一條堤壩已經用了幾年了,已經染上了一些歲月的痕跡。朱祁鎮召見他當初見過的老人們,只是當年的老人卻有不少已經不在了。
不過,聽他們說,這幾年雖然屢有蝗旱,但是靠着盧溝河反而都有收成,日子不比從前,但是還過得去。
問起今年的收成,說雖然都旱,但是比往年已經有好轉了,最少去年冬天下雪了,今年還下了幾場雨。
雖然這雨水很小,就好像是貓尿一般,但是也讓莊稼沾沾溼氣。今年的收成應該比往年好。
朱祁鎮又親自巡視了麥田。
農曆三月的麥子,都開始拔節了。
看着綠油油的麥子,竄了上來,朱祁鎮也開心了不少。
雖然這一片麥子如果放在後世,定然認爲,這麥子長大太難看了,又疏又黃又小。畢竟沒有化肥的情況之下,田間肥力不足,即便是種得密集了,也長不上來,所以這麥子間距就比現在大了不少。
這幾年來,朱祁鎮一直堅持春耕。
當然了,朱祁鎮僅僅做做樣子,真正下地的時候少,但是太監們種地的時候,朱祁鎮在一邊看着。
朱祁鎮最少要確保自己,不是農業上的白癡。
畢竟,大明主要人羣是農民,最大產業是農業,掌控這樣一個農業國,對農業沒有基本的概念是萬萬不行的。
別的不說,朱祁鎮就看得出來,這些地最大的問題就是缺肥。畢竟朱祁鎮在宮中種的那些地,可以說集萬千寵愛在一身,太監們爲了在朱祁鎮面前表現,可以說,幾乎將每一個麥苗當成花卉來伺候。
也要朱祁鎮看到了他萬萬沒有想到了,古代農業高產技術,那就是區田法。北方小麥畝產,在兩到三石之間,但是宮中那一塊田居然有五六石之多。
這就是區田法的高明之處。
朱祁鎮當時也震驚,但是後來才知道,這東西漢代就有了,只是太麻煩,太麻煩,太麻煩。
也只有宮中這一塊地,可以不計成做下去而已。
一個壯勞力即便二十四小時在田間,也不能能打理五畝地而已,還要有充分的水源,肥料等等。
尋常百姓根本不能達到了,這也是區田法流傳千餘年,人人都知道他高產,但是幾乎所有朝代都沒有怎麼推行的原因。
這一件事情,給朱祁鎮最大震撼是,農業改革從來不是農業的問題,最少在古代一些高產技術,從來不少。
比如水利工程,在麥熟之前,能多澆一次水,就能多收好些麥子。任何一個農民都知道,但是這正是北方春旱的時候,如何能保證每一畝地,到時候都能澆上一次水。
這就是朱祁鎮所要解決的大問題。
從北京到天津,區區一百多里路,朱祁鎮走了三天,就是視察農業生產,北京周圍大多良田都是勳貴的。這些的田地不足以作爲觀察對象,反而是盧溝河下游,之前屢屢被水淹的地方,卻能提供足夠的樣本。
甚至也給朱祁鎮提供了別的樣本。
比如勳貴擴張田地的速度。
這一片土地在盧溝河沒有治理之前,年年被水,收成很少,幾乎是荒地,而今卻是最受盧溝河水利的地方。
而勳貴們如影隨形,已經有一些勳貴的莊子了。
朱祁鎮也問過,是合法交易。財貨兩訖。沒有任何違規的地方。但是正是因爲一切合法合規,朱祁鎮才更叫憂慮。
不用想就知道,這樣發展下去。
不出幾十年,河北就會從大明的糧倉,變成了勳貴的糧倉。
土地兼併這種中國古代農業國家先天頑疾,第一次被朱祁鎮親眼認識到。讓朱祁鎮不得不想一個問題。
太祖皇帝以幾乎殘酷的手段,將所有田產三千畝以上的富戶摧殘的不行,甚至朱祁鎮記得似乎太祖皇帝都有一個小冊子,將天下所有田產三千畝以上的家族,記錄在案,就放在太祖皇帝手邊。
這樣代價建立起一個完善甲裡制度,小農經濟爲主的龐大帝國。到底能維持多長時間。
別人不知道,朱祁鎮卻看這區區一處土地變更,卻有一種看到歷史的感覺。也看到了如日中天的大明。
正是如日中天,因爲過了中午,太陽就會開始靠近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