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兵從來不認爲那是一次特別的相遇。
儘管因爲那次相遇, 改變了之後許多的事物;就連修兵人生也一樣。
“爲什麼!?”抓住眼前死神的衣領,修兵幾乎是在咆哮,“朱司波家的人究竟做了什麼, 要受到這樣的對待!?”
“檜佐木副隊長, 就算您貴爲九番隊的副隊長, 也不得對中央46室的決定存有任何異議。”侍奉着中央46室的死神甩開了修兵的手, “朱司波家的人被消除在籍, 這朱司波家的大宅被廢棄也是理所應當的,往日中央46室一直念在各位與朱司波家甚妥纔將期限壓後直至今日,對於這個決定, 各位應當心懷感激纔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理取鬧。”
黑色的死霸裝在夏天的風中獵獵鼓舞, 站在朱司波家廊檐上的四人表情各不相同。
一人沉默, 任散落的黑髮被風揉亂, 一人微笑,眼裡滿是嘲諷, 還有一人焦急地想要說服中央46室派來的死神。
“請等一下……!”
“今後,請各位隊長與副隊長謹言慎行。”打斷伊鶴,向後退了一步的死神朝着白哉與銀的方向禮貌性的鞠了一躬,“中央46室的命令我已經傳達給各位了,今日過後, 廢棄的朱司波家大宅將不允許任何‘無關係’的人進入, 還請各位銘記在心。那麼, 告辭了。”
“哎呀哎呀~”銀輕笑, “沒有辦法, 我先走了~”
“……你不在乎不能再到這裡來祭拜了嗎?”修兵問。
“在乎又怎樣~?”銀從修兵身邊走過,銀髮在夕陽中染上了血色。
“你這個人……!!”一把抓住就要離開的銀的衣領, 修兵用力的搖晃着滿臉笑意的銀,“你究竟知不知道這裡就要被廢棄了啊!?”
“有形之物遲早都會毀壞的,不是麼?”銀冷笑着反問。
“你還有沒有屬於人的感情!?”憤怒的搖晃着銀,修兵剋制不住迸發出殺意與怒氣,“那傢伙和她哥哥是怎樣對你的你都不記得了嗎!?無情無義的傢伙!!”
“無情麼?算是吧!”銀笑,揮開修兵的手,大步流星的向門外走去。
“……”像是看了一場無關緊要的鬧劇,白哉轉身向另一邊離去。
面對着白哉的背影,修兵握緊了拳。
“……市丸銀無情,而你,朽木白哉,你根本沒有心。”
“……”頭也不回的離開,白哉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
看着背對着自己的修兵,伊鶴忍不住出聲:“檜佐木大哥……”
“對不起,吉良,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回頭苦笑,修兵坐到了廊上,將帶來的一罐好酒放到了伊鶴的面前。“就我們兩個來爲那傢伙還有那傢伙的哥哥來喝一杯吧!!”
“是。”伊鶴笑着點頭。
“來這裡拜祭那傢伙還有她的哥哥。這是最後一次了。”
清亮的酒液倒入深紅的酒盞,夏天風中的乾草味混合了酒香,蟬鳴此起彼伏,朱司波家的庭院裡,植物花朵們肆意的生長着,然後無聲地凋落。
夏天的月還是那麼的美。
擡起酒盞一飲而盡,修兵擡頭看着天空,“對不起啊,這是最後一次了。”
“檜佐木大哥?”伊鶴淺酌一口,疑惑的看向修兵。
“我在對那傢伙和她哥哥、藤丸大哥道歉,”修兵再度仰頭,將盞中的酒液飲盡,接着又倒了一盞酒灑到了身前的地上。“對不起,以後不能來拜祭你們了。”
“對不起,沒能守護你們重要的家。”
酒香四溢,像是被地面上殘存的熱力蒸騰起來一般。
“因爲是‘失蹤’,所以連墓碑都不能擁有,但是至少,可以有一個地方等待着你們的靈魂歸來,然而……”
在已經當上護廷十三隊副隊長的現在,自己依然還是那麼的弱小。弱小到連想守護那傢伙與她的家人留下來的唯一事物都無法做到。
“對不起,我太弱小了……”
數十年前親眼目睹那傢伙戰鬥的身影,那光一樣耀眼、火一般熱烈的靈壓與強勁斬擊、輕捷的瞬步,哪怕是現在的自己都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的。
“檜佐木大哥……”伊鶴學着修兵的樣子仰頭將酒液吞入喉中;酒液甜辣,伊鶴忍不住紅了眼眶、咳嗽連連,卻是再斟再飲。
酒是好東西。酒能讓人忘卻許多事情,儘管只是一瞬而已。
“那傢伙……其實酒力很弱,酒品也不好。” 看着酒盞中晃動不已的月亮,修兵垂下了眼,“有一次我和藤丸大哥喝酒被那傢伙逮了個正着,結果藤丸大哥把那傢伙也拉來喝酒……”
“那傢伙只喝了兩杯便醉了,接着開始胡鬧。”想到當年的情景,修兵輕笑了一下。
“真是一點大人樣都沒有的人啊——明明在教授我們白打的時候嚴厲的可以稱作‘鬼之教官’……”
『不對!錯了!那樣的不是白打!那只是單純蠻力而已!』
『和戰鬥形態沒有關係!要記住,無論怎樣的戰局,怎樣的戰況,過於依賴斬魄刀的行爲都是錯誤的!』
『腰放低一些!這樣會被敵人找到空隙的!』
纖細的身影永遠在戰鬥的第一線上,揮舞着沉重而巨大的斬魄刀,以漂亮的瞬步步法勢如破竹的突入敵羣之中。
雖然從未在那傢伙的面前提起過,但在修兵的心裡,已將她當作了值得尊敬的前輩。
“我們死神死了之後有可能會再度輪迴,也有可能四散爲靈子,再也沒有輪迴的機會;”修兵看着幾點流螢落在了庭院裡已經快乾枯的空響上,很快又翩舞而去。“不知道那傢伙和她的哥哥、藤丸大哥會變成什麼樣子……”
“鬆梨姐姐、”像是還是不習慣這樣稱呼記憶中的“ねーねー”,伊鶴一頓,“她……大概會和藤丸哥哥一起輪迴轉生吧……?”
“是嗎?”修兵笑了一下,“也是啊。那傢伙和哥哥的感情很好。”
些許流雲遮住了明亮的圓月,在修兵的臉上投下了暗影,“但是,我一點都不希望那傢伙再次轉生。”
“……哈?”
“再次輪迴也就是說那傢伙有朝一日還會再回到這個瀞靈廷吧?”修兵閉上了眼,熱辣的酒液順着喉頭滑入腹中。
“瀞靈廷……再也沒有讓那傢伙回來的地方了。”
“……”伊鶴抿了抿脣,祖母綠的眼裡憂鬱更盛。“……就算是那樣,我也希望鬆梨姐姐能夠回來。”
“活着雖然痛苦,可許多事還有轉機,要是死了的話……就什麼都沒有了。”伊鶴低頭認真的道。
“是啊,”修兵轉頭對伊鶴道歉:“抱歉,吉良。我說了奇怪的話。”
“不,沒有的事!”伊鶴慌忙搖手,“我、我也只是那麼希望而已……沒有考慮鬆梨姐姐的感受,擅自的、那麼希望而已……”
重重一拍伊鶴的肩,成功的讓伊鶴的表情由沉痛與悲哀變爲錯愕,修兵爲伊鶴的酒盞倒滿醇香的酒液。
“吉良,你這傢伙啊,真的是個好傢伙。”“哎?”
修兵將整個酒罐提了起來,逼向伊鶴,“來!喝吧!”“唔、唔唔唔……!!”
灌醉了伊鶴,灌醉了自己,修兵躺在朱司波家的廊檐上,直到第一縷朝陽冉冉升起。
想要像那傢伙一樣爲了守護重要的事物而揮劍,以自我的意志來決定力量使用的方向,即使象徵着自己靈魂形態的斬魄刀是不祥不吉的“風死”。
六番隊曾經的隊長六車拳西是修兵之所以想成爲死神的理由,強大、富有魄力而又穩重,是修兵從幼年時便憧憬的死神。
而同爲死神的那傢伙讓修兵知道死神並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死神們也會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強大並不只是斬殺敵人的力量,更是能夠用來守護重要事物的能力。
“嗝~……”打了個酒嗝,伊鶴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吶、檜佐木大哥……你說、你說那兩個人怎麼會變成那樣呢……?”
“一個、一個像一潭死水……另一個、嗝……根本不知道在想什麼……”
“……人總是會變的。”“是、是嗎?”
伊鶴一臉茫然的笑了,接着重又倒回走廊的地板上,“我沒有變啊!從來、嗝、都沒有變!”
看着睡過去的伊鶴,修兵苦笑,“你只是不知道自己變了。”
其實,修兵是知道的——市丸銀並不是無情,朽木白哉也不是無心。那兩個人只不過是將自己的真心掩埋了起來,如此而已。
誰能責備誰呢?對於那傢伙的事,沒有人有說話的立場。
假裝遺忘或是深沉的執着不過是每個人擅自的行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考慮;儘管這一切對於已消失的那傢伙來說毫無意義。
物是人非。
倘若“失蹤”的那傢伙還會回到瀞靈廷,面對改變的衆人,她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呢?
——明明什麼錯事都沒有做,其他人對待她的態度卻完全變了。
“不回來或許會比較幸福……”
嘴上這麼說着,心裡卻想着“那傢伙回來的時候會需要一個像往常那樣對待她的人吧?”
修兵自嘲的笑了。
“我是個無能的人,我守護不了你歸來的家;也無法不去改變,但至少……”
“我能努力像過去那樣,像對待普通人那樣,對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