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卯之花從病室裡走了出來, 伊鶴、修兵、藤丸還有亂菊都一起擁上前去。“卯之花隊長!”
“鬆梨沒事,不過你們要過一會兒才能進去看她。”卯之花對急切的衆人笑笑,隨後轉頭對藤丸道:“藤丸君, 我想要單獨和你談談, 可以嗎?”
“啊, 是的。”藤丸立刻上前跟着卯之花離開。
走廊盡頭的轉角處, 卯之花壓低了聲線, “藤丸君,你知道鬆梨使用熾水鏡的事吧?”
沉痛的低下頭,藤丸雙拳緊握, “……是的。”
“爲什麼你不阻止鬆梨呢?你不可能不知道使用熾水鏡的後果……!”卯之花的話讓藤丸搖頭,“我阻止不了, 因爲那是鬆梨的願望。”
“只要是那孩子的願望, 你就全部聽之任之嗎?”卯之花皺眉, “哪怕那孩子會死?”
藤丸閉上了眼,“……是的。我希望鬆梨快樂, 希望鬆梨幸福,所以——我不會阻止鬆梨。”
卯之花嘆息了一聲,“看來我是無法說服你了。”
“對不起。”藤丸輕聲道歉。
“不用對我道歉。”卯之花正視着和鬆梨一樣的天空色眸子,“比起道歉來,我更希望你能守護好鬆梨。”
“是。”藤丸鄭重其事的點頭。
是的, 會守護的。拼上性命也會守護的。因爲那是這天地間自己最重要的人。
走廊另一邊的病房內, 一身白色衣物, 披着米色外套的鬆梨對自己房間內環繞住自己的衆人輕鬆地笑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只是最近出勤太頻繁, 有點困而已~”
“真的不要緊嗎?鬆梨。”亂菊坐到了牀邊,伸手去試鬆梨額頭的溫度。
“嗯, 真的~”鬆梨眯眼微笑,感覺鬆梨體溫正常的亂菊這才放下了心來,“真是的,不要讓我們擔心啊!”
“對不起對不起~”鬆梨對亂菊笑笑,又看向旁邊明顯鬆了一口氣的修兵和伊鶴,“對不起,我一定嚇到你們了吧?造成了大騷動,對不起啊!”
“鬆梨姐姐沒事就好!”伊鶴眯起了祖母綠的眼。與此同時修兵走到了鬆梨的牀邊,毫不客氣的用大掌拍了拍鬆梨的頭,“是啊,多虧了你,這次真的是造成了大騷動,好好的反省吧,你這傢伙。”
冬獅郎打趣的對修兵道,“檜佐木,我要說的話全被你說了。”
“對不起對不起……”鬆梨雙手合十,一疊聲的道歉。
“嘛,道歉就不必了,現在有什麼想做的事嗎?”修兵問,“比如說吃飯、喝水什麼的。”
站在門口的白哉看着眼前的這一幕,轉身欲走之際卻聽到了鬆梨的聲音。
“我……想回朱司波家。”
鬆梨微微頓了一下,“我已經在這裡睡了不少時間,所以就算是提前一刻也好,我想盡快回朱司波家。”
“雖然我知道朱司波家晚一刻回去也不會跑掉,但我就是忍不住想快些回去……”鬆梨頗不好意思的說着,“很奇怪吧……?”
“沒有那樣的事。”伊鶴大步上前,“鬆梨姐姐想回家是很普通的反應!”
“啊哈哈,謝謝,伊鶴。”鬆梨微笑,撐起身體想要下牀,卻在赤足踏上冰涼的地板時一陣頭暈。
“不要勉強。”修兵和亂菊扶住了鬆梨。扶着鬆梨,修兵道:“回朱司波家的事還是等問過了卯之花隊長以後再做決定不遲。”
“對不起啊。”抓着牀沿,鬆梨苦笑。“說這種任性的話果然會讓大家困擾吧?”
“我送您回去!”出人意料的,伊鶴走到鬆梨面前,背對着鬆梨蹲了下來。
“伊鶴……?”“我會把鬆梨姐姐送到家的!”伊鶴轉頭,認真道。
“伊鶴……”鬆梨蹙眉而笑,扶着牀沿向前一步走到了伊鶴身後。
看着伊鶴背起鬆梨,修兵無可奈何的嘆息,“……真是拿你們沒辦法。”
“呀呀~吉良真是長大了呢~”亂菊掩嘴笑得奸詐,“明明以前都是鬆梨抱着你的~”
“亂菊小姐!!”伊鶴頓時紅了臉,抗議的看向亂菊。
“哈哈哈~”亂菊愈發花枝亂顫的笑着。
“松本,”冬獅郎頭痛的按住了自己的額角,“你就不能改改這種惡作劇的毛病嗎?”
聽到冬獅郎的話,亂菊馬上轉移了惡作劇的目標,“嘿嘿嘿~什麼時候我們家隊長才能這樣把我背起來呢~?”
“……”嘴角抽搐了兩下,冬獅郎不再理會亂菊,徑直跟上揹着鬆梨去找卯之花的伊鶴。
“可以的話,白哉君也一起來,好嗎?”
“……啊。”看到因被背起而與自己視線齊平的鬆梨,白哉脫口而出肯定的答案。
聞言,鬆梨輕輕的笑了,“謝謝,白哉君。”
走到病室門口看到伊鶴揹着鬆梨的樣子時,藤丸的腦海在一瞬間冒出許多念頭。
“藤丸,我想回家。”看着哥哥向自己走來,伊鶴背上的鬆梨這麼說。
“啊,我們回家吧。”藤丸爽朗的笑着輕撫妹妹的頭頂。
“可是烈姐姐那邊還沒有打過招呼……”“我已經猜到了,所以提前在烈姐那裡得到了首肯。”藤丸對妹妹眨了眨眼,“回家吧。”
“嗯!”鬆梨高興的點頭。
鬆梨沒有什麼東西可帶離四番隊,於是當一羣人走出四番隊的治療中心時手上都空空的。
“真不愧是藤丸大哥,可以準確的猜到鬆梨姐姐的想法!”伊鶴揹着鬆梨,和藤丸並肩走着。
“因爲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啊。”藤丸笑。
另一邊,鬆梨還在道歉,“對不起,邀請大家吃飯的計劃泡湯了,還留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在白哉君的家。”
“那種小事別在意、別在意~”亂菊揮了揮手,“反正總是會有人處理的~”
“你安心休息就可以了。”走在藤丸身後的修兵肯定了亂菊的話。
想到因藍染的事而一蹶不振,精神緊繃、情緒紊亂,連身體都垮了下去的桃,冬獅郎道:“身體是一切的本錢,要勉強也要有那個資本才行。”
“嗯……是呢。謝謝,修兵、亂菊,還有小白也是。”
“所以都說了是‘日番谷隊長’!!”冬獅郎忍不住額角爆出青筋。
“休息吧,養一養精神。”撫過妹妹的眼睛,藤丸順手爲妹妹拉了拉下滑的外套。
“嗯……”鬆梨的臉頰貼在伊鶴的背上,搭在伊鶴肩上的手換成了環住伊鶴頸項的姿勢。
在鬆梨的記憶裡,一個月前的伊鶴還是那個有着讓鬆梨愛不釋手的粉嫩臉頰、會眨着寶石般溫潤的眼、以軟噥噥的聲音喊自己“ねーねー”的可愛孩子;伊鶴會有這樣寬大的背,有力的臂膀是鬆梨從來沒有想過的。
閉上眼,可以聽到伊鶴平穩的心跳聲。熟悉的白檀香混合了伊鶴身上的味道,讓人安心。
(伊鶴……連我的重量都可以輕易的負擔了呢……)
鬆梨將臉埋進了伊鶴的背上,嘆息似的喃喃:“伊鶴是大人了……”
“嗯?鬆梨姐姐,你剛纔說了什麼?”沒有聽清鬆梨話語的伊鶴轉頭問到。
“沒有,什麼都沒有。”鬆梨微笑着擡頭。
“……?”
就像是年老的父母在一夜之間發現兒女們每一個人都能獨當一面,不再需要自己的幫忙;而自己可以爲周圍的人做的事,再也沒有了。
鬆梨爲自己的這個發現感到欣慰的同時也覺得悲哀——不被人需要的人是沒有存在的價值的。
夕陽的餘溫漸漸散去,薄暗漸漸籠罩了整個屍魂界,通往朱司波家大宅的小道在夜晚更顯冷清與詭異。
月光中,鬼屋一樣矗立在黑暗之中,破爛不堪的大宅裡像是承受了太多的風雨。屋頂洞開,牆壁裂紋滿布,扶欄參差斷裂,地板凹陷,庭院裡滿是半人高的雜草亂木,這就是現在的朱司波家。
被藤丸從伊鶴背上扶下的鬆梨看着眼前的景象,全身都在顫抖。
無言的把妹妹擁入懷中,藤丸用手將鬆梨的頭按向自己的胸膛。
“……”誰都沒有說話。安慰在這個時候是虛僞的,鼓勵在這個時候只是僞善。
地獄蝶就在這死水一般沉重凝滯的氣氛中翩然而來,落在了衆人的指尖肩頭。
【青流門附近出現歪面反應,請求緊急增援!!】
“這個時候出現歪面反應?又是旅禍嗎……?”修兵皺眉,收到地獄蝶的通信就證明事關重大,而青流門是四門裡離朱司波家最遠的門,不能再耽誤時間,必須要儘快趕過去。
“檜佐木大哥!”伊鶴和修兵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不能放着不管,走吧,松本!”“是的!隊長!”亂菊和冬獅郎默契的做好出擊準備。
“……”默然的把視線從鬆梨和藤丸的身上移開,銀白風華紗輕揚之中白哉轉過了身。
“鬆梨,你乖乖的待在這裡,”藤丸雙手扶着妹妹的肩頭,“我很快就回來,知道了嗎?”
“嗯。”鬆梨聽話的點頭,清楚渾身無力,連虎濤丸都無法始結的自己就算去了也只會是一個累贅。
“藤丸大哥!”伊鶴輕呼。
“我去去就來!”“嗯。”
鬆梨目送着哥哥轉身與伊鶴、修兵等人一起消失在黑暗中,轉身面對幾乎可說是廢墟的朱司波家。
“這樣可以算是‘回來’了嗎……?”邁步走進荒蕪的庭院,鬆梨自嘲的苦笑。
一百年前,庭院的池塘邊上空響聲中,芙蓉花在燦爛的盛放;一百年前,廊上剛上過新漆,地板與扶手皆光潔如新;一百年前,自己與藤丸房間門口繫着同大家一起買來的風鈴。
一百年後,池塘乾枯,荒草滿目;一百年後,斷壁殘垣,骯髒不堪;一百年後,觸目之處竟是連處完整的地方都沒有。
黑暗中,鬆梨淚痕滿面。
輕輕拉開殘破的房門,皎潔的讓人討厭的月光中,一襲白衣帶着暗影出現在了鬆梨的眼前。
“哦呀……”微微上挑的關西腔一如既往。
比女性更爲潔白的皮膚,因笑而眯起的細目,仿若月光所凝的銀髮。
嘴角帶笑,那人轉身面向鬆梨。
“歡迎回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