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項羽的一瞬間,我下意識的撲倒的地上,讓滿地的積雪將我牢牢的覆住,只露出了兩隻眼觀察對岸的情況。
他披着件暗紫色的袍子,模樣清減了許多,臉上依稀應出些憔悴和低落,墨色的長髮一半梳進發冠,另一半懶散的散在了肩上。左手握着佩劍雙手環胸,那神情看着不像是來打仗的,倒像是淡茶飯後,提個燭火出來溜食的。
我隔着袍子捏了把雪在手裡,覺得腦子有點暈,思緒運轉的也不大靈光,大抵是被項羽這模樣嚇到了。他在我記憶裡頭何曾這樣過,平日裡頭即便是擁着對世事漠不關心的懶散,也能散出他獨有的一番認真韻味在裡頭。可如今他拖着這番病態的,連手中握着的佩劍,都好似失了往日的鋒利。
我撩了把被淺風吹的紛亂的長髮,那風突然興致高漲吹的愈發起勁,帶着樹梢上的積雪噴涌而來,險些將我一股腦的埋起來。我自覺再爬下去,大概是要被永遠的埋在地下,末了還沒個碑來讓人祭奠。再次撩了把被風雪吹的稀亂的長髮,顫悠悠的抓着小棗馬的蹄子將自己往上撐了撐,卻仍然是保持貓着腰的姿勢。
我覺着我沒有必要躲他,可我心裡頭就是想躲着他,這什麼道理。這幾年發生的事無論怎麼看我都算是個受害人,而害我的人,正攜着憔悴的面容在河對岸站着。於理,我恨他,現在即便是拿着那紫玉簪子跑到他面前狠狠一摔,再將我會的罵人的話籠統的衝着他煩一頓,也是我應該做的。於情,我心底裡頭仍存着對他的一番情誼,且不說那愛情是不是該消磨殆盡了,即衝着我愛了他這麼久,那份執着和不甘願我也放不下。
我抓着衣襟深吸了一口氣,被那混在噴涌而來的風裡頭的梅花香薰了個正着,激出兩個刁鑽的噴嚏。打完噴嚏我就懵了,這回鐵定是要被發現了。可我貓着腰細聽了很久,也沒見着有什麼喊我的,或是喊是誰在哪兒的聲音,我從懷裡掏出個百帕子捂着臉擡頭瞟了一眼。這一瞟不要急,硬生生被項伯看了個正着。他正一席白袍儒衫,領着劉邦的軍隊,堵住了項羽的去路。
他來了?他什麼時候來的?不是說了擇日出發嘛?攜領軍隊還能跑的這麼快?
我拉着小棗馬俯下身來,擋住了我裹着白狐裘已經變成灰狐裘的身影,雖然我覺着這小棗馬顏色豔麗更容易被發現,可我現在急需個大物件擋擋我發虛的心境。
項羽往前走了兩步,將環在胸前的手負到背後,亦將佩劍貼背而立,像是在告訴項伯,自己不會同他動手。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否?”
“不過如此。”他的聲音裡添了些滄桑,若是說從前他給人的感覺想參天的古林,那如今他像是孤零零長在平原上的一顆巨樹。若是說他以前的聲音溫像噴薄而出的地氣,渾厚而悠遠,那如今他的聲音像是刻在竹簡上的小篆,看似圓和卻字字深刻頗有風骨。
“我告訴她了。”
項羽一頓,抿着嘴角,語聲淺淡:“那很好。”
項伯拔高了個音,“你覺得很好?”
“她很好,那自然很好。”
……他們說的是什麼?我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告訴他,告訴誰,告訴了什麼?說的是我?還是那個一直沒出面的虞姬?想來大約是虞姬,因爲我的現況委實算不上好,連較好也算不上,那積雪厚的沒過了我的膝蓋,我兩條腿像是插在了冰裡頭,凍的連動一下腳趾頭都不行,再凍一會,大約就可以冷藏到明年開春,再拿出來用了。若是我這樣的情況還算得上‘好’,那應該沒有什麼事不好的了。
審覈:admin 時間:05 15 2015 6:06PM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