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對全州志在必得,但何騰蛟厚此薄彼,安排焦璉等“旁系”野戰,攔阻清軍永州方向的援軍,安排滇師、楚師等“嫡系”攻城。
諸軍心不齊,進攻全州並不順遂。直到五月十五日,何騰蛟始督率諸軍,合攻全州。十九日,何騰蛟力主使用排柵法攻城。
排柵攻城是一種古老的攻城戰術,應用極廣。攻城一方可在城池外圍設立排柵,以避矢石,以防守軍逃竄,以截斷守軍與援軍的聯繫。再集中兵力,從不設排柵的地方進攻城池。
明軍在全州西、北兩個方向設立排柵,專攻東、南兩門。守排柵者爲楚師,也是何騰蛟最嫡系的部隊,卻如同兒戲。清軍破柵而出,各軍驚駭,差點潰敗。
何騰蛟親自督陣,焦璉斷清軍退路,胡一青與清軍力戰,才穩住局勢。
五月二十四日,永州清軍大舉來犯,試圖增援全州守軍。守軍亦派出鈀手,試圖與援軍取得聯繫。焦璉用丹初之計,用連枷棒大敗清軍鈀手。
清廣西巡撫李懋祖束手無策,把兵馬全部收縮進全州城內。
二十六日,何騰蛟督率滇師、楚師,在宜章伯盧鼎、保昌侯曹志建的增援下,經“八戰五攻”,終於攻破全州,生擒李懋祖,總兵尤世忠率十三個騎兵僥倖逃往永州。
何騰蛟下令斬殺李懋祖,將其首級傳送桂林、南寧。
尤世忠退守永州,派人威脅何騰蛟不得進攻永州,否則將“辱妻戮子、挖掘親屍”。
原來,何騰蛟是貴州五開衛人,出身軍戶。五開衛與黎平同城,故世人也認爲他是黎平人。
南明安國公劉承胤,綽號“劉鐵棍”,與何騰蛟是兒女親家。劉承胤投降滿清後,清廷對他頗爲猜忌,逼迫劉承胤襲取黎平,擒何騰蛟家屬以便要挾。
何騰蛟作書迴應:“爲天下者不顧其家,爲名節者不顧其身,且騰蛟負性硜拙,各奉其事,各爲其主,各存其體耳”、“欲挾吾順不能也。”
攻下全州後,何騰蛟躊躇滿志,積極排兵佈陣,準備進攻永州。
不久,明軍內部生變。
這天,丹初正在營中與方以智議事,商量籌糧之策。從永安至全州,輾轉七八百里,糧草轉運非常困難。出征之前,丹初預想的是,此戰最多持續兩個月。沒想到,至今已經足足三個多月。
一將無能,累死千軍。何騰蛟馭下無能,遇事猶豫,組織反攻不力。諸軍不和,反攻全州、永州進展緩慢。
這也給明軍造成了沉重的後勤負擔。丹初地位不高,對此亦無辦法,暫時還得跟着何騰蛟煎熬。
軍中乏食,難以支撐永州之戰。丹初與方以智商量,打算在全州附近買糧,另外發兵打擊山賊,以解燃眉之急。
忽然,後勤參謀曹煜騎快馬闖入標營,見到丹初又氣又恨,臉漲得通紅,說道:“大帥,請屏去左右,我有大事報告。”
曹煜是老三隊的哨長,陝北老卒,爲人老成持重,會計算錢糧,被丹初委以重任,負責軍中後勤工作。
丹初一驚,屏去左右,卻笑道:“老曹,什麼事這麼急?”
曹煜氣急敗壞地說道:“馮之驥帶兵搶劫我軍糧食,輜重隊上前阻攔,一名伍長、兩名輜重兵被殺,另有十二名民夫被殺。”
“什麼?”丹初怒不可逷,起身問道:“丟了多少糧草?”
“二十車,米大概有八十石,黑豆大概有一百二十石,煤炭約四十石。”
明朝一石約爲一百五十斤,八十石就是一萬兩千斤,夠永安軍三日之食了。黑豆更不必說,爲戰馬所必需。
永安軍本就缺糧,這次進攻全州,本指望能繳獲些糧食。沒想到,何騰蛟壓根就沒讓焦璉參與攻城。滇師、楚師戰鬥力不如桂師,搶戰利品卻毫不含糊,不肯拿出丁點兒分潤友軍。
馮之驥搶了糧食,永安軍糧食更加緊缺,消息傳出去,必將動搖軍心。
“他孃的,”丹初破口大罵,說道:“欺負到老子頭上了。傳我的令,全軍戒備,標營立即集合!”
“大帥不可!”方以智連忙制止道:“大帥集合標營,可是要向馮之驥興師問罪?”
“自然是的。”
禍起蕭牆,方以智連忙說道:“馮之驥本就桀驁不馴,又想改換門庭,正與督師走得親近。大帥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可魯莽行軍,更不可輕動兵戈!”
每臨大事有靜氣!忍!丹初心中默唸片刻,還是壓不住心頭的怒火。
他終於明白了,爲什麼焦璉如此仇視郝永忠?還不是因爲郝永忠、馮之驥此輩桀驁不馴?他們平時就敢搶同袍的糧食,敢殺同袍的士卒,戰時還能指望他們爲你兩肋插刀?
丹初強忍怒氣,問道:“密之兄,依你看,我們該怎麼辦?”
方以智畢竟快四十了,經歷坎坷,老成持重許多,說道:“大帥應該去找新興侯,請新興侯主持公道。此外,不妨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藉機返回永安。”
丹初看了下曹煜,曹煜亦點了點頭。他只好作罷,騎馬求見焦璉。
“嗯,”焦璉聞報,卻是一臉的無所謂,說道:“這事我聽說了。”
丹初上前一步,說道:“爵帥,我軍缺糧,馮之驥搶劫糧食,殺我士卒民夫十五人,必須嚴懲不貸。”
焦璉從虎皮大椅上站了起來,目光如炬,透露出不可質疑的神情,說道:“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自有處置之法。”
丹初不甘,看焦璉無動於衷,略一醞釀,說道:“馮之驥桀驁不馴,又有改換門庭之意。他今日敢劫我的輜重,明日就敢劫爵帥的輜重,今日敢殺我的兵,明日就敢殺爵帥的兵……”
“不要說了,”焦璉面露怒氣,說道:“什麼你的兵,我的兵的,都是我的兵。你本就與馮之驥不和,但他資歷比你老,頗有戰功,你不可借題發揮,更不可興師問罪。你先回去,安撫好部衆。此事由我處理,你不得再與馮之驥接觸,更不可尋釁滋事。”
丹初不服,說道:“爵帥,如今軍糧實在緊缺,馮之驥此舉,悖逆軍紀,實在欺人太甚……”
“不要說了,”焦璉真的動怒了,說道:“不止你永安軍被劫了,連我的督標右協都被馮之驥劫了。我尚不急,你急什麼!”
丹初一驚,說道:“馮之驥他活得不耐煩了,竟敢劫爵帥的親軍!”
“你放心,”焦璉壓低聲音,說道:“我已有處置之法。你靜悄悄的回去,假裝沒事一樣,派個輜重小官到馮之驥營中理論,不可大肆聲張,不可打草驚蛇。”
丹初凜然一驚,看來,焦璉要動手處置馮之驥了。只是,馮之驥也算是員驍將,在幾次桂林之戰中表現勇猛,最近又傍上了何騰蛟。
對付這種毒蛇,不可掉以輕心。否則,若一不小心,反被他毒到,可就不妙了。
丹初倒生出了許多期待感,想看看焦璉能用什麼法子制服馮之驥。身爲武將,若是不能駕馭屬下,還統什麼軍,打什麼仗?
還是要加強學習啊,還是要儘快掌握馭下之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