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更好的法子?”張大人傻了。
趙瑗意味深長地“唔”了一聲。
不僅這場酸雨要在西伯利亞寒流到來之前停止,甚至是這場戰爭,也必須在寒流到來之前結束。一旦西伯利亞寒流到來,連綿不斷的北風就會將空氣中的二氧化硫向南方吹,這個後果,根本不是她所能承擔得了的。
還有一件更要命的事情是,一旦西伯利亞寒流到來,也就意味着正式進入了冬天。河水封凍,大雪紛飛。冰封的大河無法行船,而寒冬臘月中行軍打仗,同樣是大忌。
張大人撓撓頭,帶着一臉的疑惑走了。
趙瑗收拾了一些硫磺和牛筋,繼續開始熬製她的明膠。本身就不是化學系出來的,這種活計對她來世,實在是一個老大的難題。但這個年代沒有塑膠也沒有什麼對抗強酸的化合物,如果要將硫酸隨身帶着,非得使用蛋白質不可。
蛋白質會在強酸中變硬,卻不會損毀。
這也是趙瑗選擇這些“明膠”的原因所在。
她想讓宋軍,去潑金人一臉的硫酸。
之所以不繼續使用酸雨,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酸雨的酸性還是太弱了。
雖然的確能夠在金兵鎧甲上起一層鐵疙瘩,卻沒辦法在短時間內腐蝕掉整具盔甲。要形成最有利的心理威懾,還是得讓宋軍直接去潑硫酸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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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金營,已經是一片愁雲慘淡。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他們丟掉了大半個涿州,直到現在還在被宋軍壓着打。這支宋軍實在太詭異了,從來沒有正面交火,似乎除了逃跑就只會戲弄人。但是天公不作美,下了一場能夠淋壞盔甲的秋雨;即便明知道宋軍弱小,他們也根本不敢放開手去打。
曾經有人說,這場雨必定和宋軍有關,第二天就被人砍了腦袋。
金兵潰退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金帝完顏吳乞買的耳朵裡。
他驚得直接從龍椅上掉下來了。
但畢竟是跟着阿骨打上過戰場的梟雄,就算心中再怎麼震驚,也依舊一臉鎮定地從地上爬起來,撣撣衣角的灰,開始調兵遣將。
還沒等他簽發調令,壞消息接二連三地從南邊傳了過來。
完顏宗望暴斃。
完顏宗弼“被殺”。
東路軍潰逃。
中路軍不聽調遣,竟然將第一批宋俘送了回去。
留守涿州的金將,詐降宋軍……
吳乞買開始瘋了一般地簽發調令,將涿州附近留守的人馬全部南調,死死壓在涿州被境線上,嚴令務必要將那股宋軍一口吃掉。
令金人高興的是,自從正式遞交降書之後,宋軍的攻勢就緩和下來了。
所以沒過多久,金兵的人馬開始在涿州北部大量集結。這相當要命。因爲,他們將周圍三四個州,譬如燕州、薊州、顒州、易州的兵馬幾乎盡數調了過來,合成了一個大口子,要將宋軍一口吃掉。
金人像是輸紅了眼的賭徒,要在這場戰爭中博得最後的先機。
宋軍看起來異常惶恐,最近半個月,天天龜縮在涿州南境燒田。
唯一感到高興的,只有那位愈發神鬼莫測的柔福帝姬。那位帝姬每天必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燒高香祈禱金兵壓境涿州。
因爲涿州集結的人馬越多,燕州就越空虛;燕州越空虛,西軍的壓力就越輕。
她始終記着臨走前宗澤對她說過的話:拖住金兵,越久越好。
只有將金人的火力全數吸引到自己身上,西軍纔有機會抄水道,奇襲燕州。
趙瑗算盤打得很精。
只要宋軍一直使用這種形如鬼魅的打法,金人就決計不敢抽兵回調。甚至在最壞的情況下,原本倉皇北退的那一支金國東路軍,會由南往北,與涿州的金兵合圍宋軍,堵上最後一個缺口。
這是她爲金兵設計的最後一個、也是最好的一個選擇。
但是,一旦金兵合圍,孤身北上佯攻的這一支宋軍,立刻就會變成送入虎口的綿羊。東、北、西三個方向分別是薊州、燕州、易州的金兵,往南是倉皇北退的兀朮親兵。即便是插上翅膀,也難以掙脫這鐵桶一般的圍困之局。
雖然趙瑗有空間,但在兩軍交戰的時候,她頂多只能救下三五十個人。
也正因爲如此,宋軍“逃命”的本事,也變得尤爲重要。
只要他們能撐到冬天,也就是每年西伯利亞寒流襲捲中原大.地的時候,趙瑗就有足夠的把握,讓這支被牢牢鉗入虎口的宋軍,順利脫困而出。
好棋手總是會想到三四步之後的棋局。
毫無疑問,趙瑗在這一點上,做得非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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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營。
篝火照亮了每一個金將的臉,也將他們的表情清清楚楚地照了出來。羞辱,前所未有的羞辱。
一向積弱的宋軍,什麼時候也能壓着金兵打了!?
金帝完顏吳乞買的籤文和令箭被將軍們揣摩了一遍又一遍,羊皮地圖幾乎已經被揉爛了。雖然四皇子宗弼身隕、東路軍逃散的名聲不太好,但東路軍的地理位置實在太妙了。
如今這支宋軍尚在涿州,而且只佔據了涿州南境的一半。向東,是薊州;向北,是涿州北境和燕州;向西,是易州,全部都有金兵駐守。而四皇子兀朮的東路軍,已經從黃河北岸一路北上,距離燕雲不過數百里之遙。
太完美了。
只要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完成合圍,這支宋軍,就算插上了翅膀也難飛!
篝火旁的每個人都興奮地直冒汗,大塊大塊地嚼着羊肉,在羊皮地圖上畫了一道又一道線條。太完美了,真是太完美了,簡直就是天神恩賜的合圍之局,這支宋軍非死即殘!
“他們似乎比一般的宋軍要強。”一位金將說道,“我們需要調遣更多人手麼?”
“燕州的人已經有大半調到了燕州、涿州交界的邊境線上,你們還想怎麼樣?”另一位金將粗聲粗氣的吼叫,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
“算了兄弟。”有人拍拍他的肩,“西邊的易州本就是宋人的地盤,調的人多了,很難彈壓住那些日夜想着造.反的傢伙;東邊的薊州路途遙遠,一旦出事,很難回救。所以,只能讓燕州的兄弟多擔待啦!”
燕州來的金將從鼻孔裡嗤嗤一聲:“我絕不過兩州邊境線。”
“當然啦……嘿,兄弟,燕州處在燕雲十六州的最中央,往北就是咱們的老家,你害怕宋人突襲不成?就算宋人想打燕州,最快也要從涿州借道……唔……”他怎麼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這支宋軍貿然北上的真相?
所有的將領神色都凝重起來。
涿州是進入燕州的最短一條路。如果宋軍當真拿下了燕州,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一定要在涿州合圍,把這些傢伙徹底幹掉!”一個人狠狠地咬着羊肉,狠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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潑硫酸是個技術活。
尤其是當兩軍交戰的時候,如何潑對方一臉硫酸,殺掉兩個人之後順利逃跑,是一門極其高深的學問。
盛裝硫酸的袋子已經被趙瑗試驗出來了。雖然它難看得就像一坨那啥,硬邦邦的簡直毫無美感,但是勝在可以大批量生產,還可以完全將這種高腐蝕性的強酸隔絕在內,已經變成了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的利器。
最妙的是,無論趙瑗下令焚燒多少硫磺,空氣中二氧化硫的含量始終不高,降下的酸雨也是酸性極弱。這種隨身攜帶的硫酸,潑一袋子上去,毀容是輕的,將對方連人帶馬帶盔甲一起燒個大洞,纔是硫酸最正確的使用方法。
原本趙瑗是打算讓每個宋軍配備一個硫酸袋子的。
可是一直有那麼幾個人,即便在做好了全身防護措施之後,依舊對這種能夠“燒掉”鐵甲的強酸畏之如虎,連碰也不敢去碰,趙瑗也只得作罷,把他們留下來殺野豬取豬皮熬製明膠。
張大人看着一羣嗷嗷叫着衝上前線的狼崽子們,幽幽嘆息一聲:“您這是養了一羣血修羅啊……”
趙瑗反問他:“張大人能想出更好的禦敵之策麼?”
張大人繼續幽幽嘆息:“老夫無能啊……”
趙瑗幾乎一腳踹在他身上,最後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這個極不淑女的舉動。
張大人繼續仰頭望蒼天,幽幽嘆息:“罷了,誰讓老夫喜歡妖魔鬼怪呢?先頭是金人,再是帝姬您……這羣魔亂舞的世道哇……”
趙瑗沒忍住,一隻纖直的小腳踹到了他的——沒中。踹到一半的時候,被趙瑗硬收回來了。好在大宋女裝下襬極寬,張大人沒察覺到她的異狀。
妖魔鬼怪什麼的……“先頭您不是說,我得過神仙指點麼?”
“那是……先前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