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月橫趴在馬上, 頭朝下,腦袋因爲充血變得通紅。周曠珩趕馬很快,從山上下來顛簸無比, 到了城外平原上, 狂奔了沒幾步, 雲月突然吐了……她擡起手拉住周曠珩衣襟, 藉着力擡起了上半身。
周曠珩勒住馬, 停了下來,他一動不動,看着雲月緩緩立起上半身, 然後滑下了馬。
雲月下了馬,腳下無力, 跌坐在了地上。
“你裝暈?”周曠珩微眯着眼, 逼視着雲月。
雲月動作一僵, 她仰頭皺眉看着周曠珩,聲音虛浮:“本姑娘一人做事一人當, 你把我怎樣都可以。我不許你侮辱我哥!”
周曠珩眉頭一皺,又露出可怕的眼神,兇而不狠,無形的威嚴有如實質般漫延。從他的眼裡,雲月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一千種死法。她收斂了氣焰, 甚至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
“上馬。”周曠珩嘴裡吐出兩個字。
雲月一下爬起來, 顫聲道:“我自己走。”說完邁開腿走了兩步, 膝蓋上傳來錐心的痛, 她頓了頓, 咬咬牙繼續走。
周曠珩打馬上前,一把將她撈了上來, 他一隻手繞過她拉繮繩,一隻手緊緊環着她的腰,雲月一動他就環得越緊。直到她的後背緊緊貼着他的胸膛,她終於不動了。
馬跑得很快,周曠珩的心跳也很快。他呼出的氣息沉穩有力,噴在雲月耳際。雲月臉紅心跳,完全不能正常思考,她閉上眼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卻只是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和體溫。她咬着脣,翻着白眼,在心裡唾罵了自己千百遍。
回到王府,周曠珩握着雲月的手腕,從大門一路把她拽到了荀院書房。
拖到書案邊,周曠珩把她從身後拉過來一放,雲月一個身形不穩,撞到了書案才站穩。她仰頭瞪着他,腮幫子氣鼓鼓的,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而對面周曠珩面色陰沉,眼睛微微眯着,神情駭人。她的那點兒氣勢在他眼裡視若無睹。
“跪下。”
“我不!”
雲月這次竟然沒有主動屈服。
周曠珩眸色一寒,喊道:“黑虎,給本王把宣蘭院一衆人……”
“周曠珩!”雲月直呼其名打斷他,“你要打要罰衝我來,別動我身邊的人!”
“給本王跪下。”周曠珩很高,他俯視着雲月,一字一頓說出這句話。
“除了用身份來壓我,你還會什麼?有本事你休了我啊!”雲月仰頭看着他,氣勢不改。
周曠珩死死看着她,眼眸深處似有黑色漩渦聚起。
雲月有點後悔說了最後一句話,她稍微軟了語氣說:“本來我還有些愧疚,可你把我哥打成那樣,我還生氣了呢。”
周曠珩看着她,胸膛因憤怒而大幅度起伏,他沉聲問:“於你而言,本王和雲起,誰更重要?”
雲月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當然是我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
“那你把本王置於何地?”周曠珩的語氣愈見低沉。
雲月轉開頭,語氣冷硬:“你是南邑王,我自然是敬重你的。”
“看着本王!”周曠珩突然衝雲月大聲吼道。
雲月嚇了一跳,她猛地擡起頭,看向周曠珩,他的臉色很可怕。雲月覺得壓抑得呼吸困難,可她這次不打算再忍。她昂起頭,定定看着他。
“我嫁到南邑來,不求有個愛我疼我的夫君,也不求誰能幫我救雲家。除了自由,我別無所求。你南邑王要什麼有什麼,我從未乾涉你,可你娶了我晾着我也就算了,你還要管着我,你到底幾個意思?!”雲月眼眸水亮,看着身前的人,心裡又是委屈又是怨憤,可是她面前的人看不到別的。
“終於承認你是寂寞難耐了,說本王不疼你不愛你,你就有理由找別的男人了?”周曠珩神情冰涼,聲音冰寒。
雲月聞言一口老血哽住喉頭,她緊皺着眉頭死死瞪着周曠珩,呼吸越來越急促:“我哪裡有別的……”
雲月想辯解,可是周曠珩彷彿吃了火藥,她的話他一句也聽不進去。
“本王就是一輩子不碰你,你也別想找別的男人。本王警告你,本王沒碰你之前,不要給本王戴上綠頭巾!”周曠珩的神色幾近狂亂,與普通人失去了理智沒什麼兩樣。
“你說什麼?!”雲月睜大了眼,不敢相信周曠珩說了這樣的話。
周曠珩眼眶緋紅,他狠狠盯着雲月,一字一字說:“本王提醒你,雲起是你親兄長。”
雲月看着周曠珩,全身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粉白的臉頰氣得緋紅,她深呼吸幾口氣,緊緊閉了閉眼,還是壓不住滿心屈辱感和滿腔怒火。她顫抖着手,從書案上隨手摸起一個東西,看也不看地朝面前的人砸去。
周曠珩沒有躲。
不大的翠玉筆擱打中了他的額頭,然後“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碎了。
書房裡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雲月急促的呼吸聲顯得尤爲清晰。
周曠珩的額頭登時紅了一塊。他一動不動看着雲月,神色暗沉不明。
雲月渾身顫抖不止,這次她沒有求饒,她雙眼定定地看着周曠珩,毫不躲閃。她耳邊是急速的心跳聲,還有血液流動的聲音。
周曠珩向她走了一步,他眼裡風起雲涌,幾乎要把面前發着抖還不肯屈服的小人兒捲進去。
雲月怕到極致反而鎮定了下來,她聲線顫抖,極力保持穩定:“要殺要剮隨你便,這個王妃本小姐不當了!”說完後退一步越過周曠珩便朝外面跑去。
周曠珩沒有攔她,待她腳步聲走遠了,他擡手扶額。傷口一點也不痛,那是哪裡這麼痛呢?
半晌,有急促的腳步走了進來。周曠珩挺直脊背。
“王爺,王妃跑出府了。屬下沒攔住。”王府的侍衛半跪回稟。
周曠珩豁然轉身:“還廢什麼話?追回來!”
“是。統領已經跟上去了。”侍衛領了命便去了。
不久,又有侍衛來回稟說把王妃跟丟了,現在王妃下落不明。
周曠珩臉色極其難看,周身氣場壓抑無比。
侍衛縮了縮脖子,有不祥的預感。
“蠢貨!讓木辛繼續找,傳吳纓和鄭雪城來見本王!”周曠珩說着往外走去。
雲月跑出王府,幾個侍衛跟着她,她覺得心煩,往巷子裡一鑽,沒繞幾下便甩掉了他們。
看着城裡家家戶戶的屋頂冒出了炊煙,她突然眼眶發燙,鼻頭髮酸。
雲月去了仁濟堂,事情暴露了,她至少該給何大夫打聲招呼。
“哎喲,眼看就要痊癒了,怎麼這會兒暴露了!”何大夫痛心疾首。
“周曠珩若是追究你,你推給我就行了。”雲月灰白着臉說。
何大夫這纔想起這姑娘比他肯定慘多了:“王爺把你趕出來了?”
“我自己跑出來的,反正都這樣了,不在乎這點兒了。”雲月耷拉着眉眼。
“唉……”何大夫嘆了口氣,“你還是回去吧,王爺不會將你如何的。”
“我打傷了他……”雲月埋頭,“這次恐怕難逃一頓打了。”
何大夫目瞪口呆,這姑娘能傷到小霸王?他回過神來,雲月已經起身走到了門口。
“王妃可別亂跑啊!”何大夫趕緊攔住她,“就呆在老朽這兒吧。”
“我有地方去。”雲月說,“我過段時間再回王府,您多擔待些,之後我若是還好好的,會補償您的。”
何貴龍嘆了口氣,放走了她。他哪裡會缺銀子花,當初收了雲月的錢,不過是覺得好玩兒罷了。後來見她是王妃,而且那小少爺對她很不一樣,他更覺有趣,這才配合她玩鬧的。
難道這次玩崩了?何大夫撫着白鬍子嘆氣。
三天,南邑王找雲月幾乎找瘋了。
岐城大小客店被輪番查了三次,銀杏居、南來藻時刻有人蹲守,四大城門都派了王府侍衛把守。她不可能出城,但城裡又找不到她。
即使兵臨城下,吳纓也未見過自家王爺亂過。可是這次,王爺連表面上的鎮定都懶得保持了。幾年前在京城發生的那些事,他們以爲王爺沒放在心上,卻不想,若是換了雲月,他方寸大亂。
雲起的焦慮與周曠珩不相上下,而且他身邊纏着個鸚鵡般多話的鄭雪城,他幾乎要崩潰了。
“你和王爺都急成這樣。”鄭雪城問了幾百遍,“你們不會都喜歡白雲吧?”
雲起煩得要炸了,他忍無可忍終於發作了:“王爺喜不喜歡她我不知道,但她比我的命重要!”
鄭雪城傻眼。
“別煩我!”雲起很少生氣,但發起脾氣來照樣氣場十足,“若是連我都找不到她,她出事的機率很大。鄭將軍您幫王爺找找行嗎?”雲起說着大步走開了。
“誒,你等等!”鄭雪城追上去。
從那天醒來,雲起的眉頭沒有鬆開過。他的眼眶黑了一片,顯然幾天沒睡好了。何況他身上還帶着傷。他臉色蒼白,看起來很是虛弱。鄭雪城不忍心了。
“你聽我把話說完。”鄭雪城扯着雲起手臂。
雲起停步,極不耐煩地看着他。
鄭雪城嘆了口氣,壓抑着聲音說:“白雲在我家。”
“當真?”雲起愣了片刻才問。
“真的。噓——”鄭雪城緊張地看着周圍說。
“帶我去。”
“不行……”
“帶我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