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行逸察覺到雲月不太對,勾起一邊脣角笑了。他放開她,站了起來。
雲月卻仍趴在地上不動。
“還挺屍呢?”章行逸說着一腳踹在雲月大腿上,“起來!”
雲月吃痛握了握拳,卻沒發出絲毫動靜。
“軍爺,這小白臉是老子綁來的,你們抓了老子就好了。”章行逸嬉皮笑臉地對周曠珩說。
三年前,兩人交過鋒。不過陰差陽錯地,兩人都以爲對方沒見過自己。
“如何證明?”周曠珩問,眸色黑沉,不過聲音裡沒有情緒。
“你看他,見了軍爺嚇得快尿褲子了。這慫貨,根本不配當土匪,倒貼給老子老子都不收。”章行逸說完又踩了雲月一腳,“你看,八成是嚇暈過去了。”
“你過來。”周曠珩對章行逸說。
章行逸應了,走過雲月身邊時小聲說:“想知道你哥在哪,就把老子弄出來。”
吳纓識相,帶人押着章行逸先走了,山崖邊就剩下雲月和周曠珩兩人。
天色暗了下來,夕陽沉下,僅餘淡淡雲光。
從前,闖了天大的禍,雲月也不帶心虛的。可是現在,一想到周曠珩生氣的樣子,雲月就忍不住膽寒,鬼才知道爲什麼她就變成這樣了!
雲月還趴在原地,她抱着僥倖心理,他只是偶然出現,不會理她,不會理她。
可週曠珩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只有一個,她不會想不到。
周曠珩走到雲月面前。
此時夕陽落盡,歸鳥還巢,淡淡的暮光照着周曠珩臉頰,竟顯得有些柔和。方纔來的路上遇見那幾個土匪,聽說她和章行逸掉下了懸崖,他心臟似乎停了片刻,一路上沒找回呼吸,直到看見二人在崖壁上的動靜,他才由懼怕轉巨怒。
現在見了雲月,他恨不得把她提起來捏碎。
“還準備趴多久?” 聲音裡怒氣不明顯,甚至語氣平常。雲月此刻不知道這是他怒到極致的表現。
雲月蠕動着坐起來,垂着腦袋不敢看他,她小聲說:“我哥被他抓了。”
“看着本王!”周曠珩突然大聲說,雲月驚得一抖。
雲月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她緩緩擡起頭看着周曠珩,他正看着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都像是要吃人,令人害怕。
雲月下意識地低頭,卻被一隻手捏住了下頜,她只能昂着頭面對着周曠珩。她的右邊臉蛋紅紅的,是被章行逸掐的,左邊臉頰卻蒼白如紙。
“可知你的身份?”周曠珩語氣沉得可怕。
雲月害怕得一會兒憋氣一會兒急喘氣。她沒有回答,她以爲這是一個不期待回答的問題。
見雲月半晌沒有動靜,周曠珩不耐道:“回答本王!”
“南邑王妃。”雲月又嚇得一抖,她垂下眼瞼,不讓周曠珩看見她發紅的眼眶。
“那本王是誰?”周曠珩又問。
“南邑王。”
“那你的眼裡怎麼沒有本王呢?”
周曠珩說這話的語氣跟雲月過去聽過的都不一樣,不止是憤怒和質問。或許太複雜了,雲月判斷不出他此時的情緒。她終於擡眼看向周曠珩,天黑得很快,他的眼睛已經隱在了黑暗裡,雲月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霧。
“說話!”周曠珩的聲音還是那麼清晰,讓雲月心顫。
兩大顆晶瑩的淚珠滾了下來,流到了周曠珩手指上。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雲月的眼淚像火,所過之處,像灼燒一般,火辣辣地疼,似乎要燒透他的皮,燒穿他的肉,熔掉他的骨頭。不,那不是火,是岩漿。
周曠珩的手無意識地放鬆了許多。
雲月擡起手握住他的手腕,淚眼朦朧地看着他,用近乎呢喃的聲音說:“你別這麼兇好不好,我很怕。”說完眼裡又滾出幾顆淚水。
周曠珩深深地看着她,突然覺得呼吸困難。他猛然甩開她的手,一把把她揉進了懷裡。
雲月這下呆住了,她高速運轉的腦袋突然變得一片空白。四周的風停了,歸巢的鳥憩了,世界只剩下周曠珩的心跳,一聲聲,敲打着她的耳膜。
周曠珩的力氣大得可怕,雲月終於感覺到了疼痛。她從呆滯中驚醒,動了動想掙開他。
她一動,周曠珩便放開了她。
雲月眼見着周曠珩的眼神從不明變得清明,最後又變得陰沉。她不知道她現在皺着眉頭,方纔楚楚可憐的模樣不復,眼裡全是思索,還有點點茫然。
他只知道,這不是接受庇護的姿態,是防備的姿態,是懷疑的神情。
周曠珩突然收了所有情緒,看着雲月,眼神慢慢冷。他渾身散發出漠然,彷彿豎起一道牆,任何人不得靠近。
雲月吸了吸鼻子,道歉的話到了舌尖卻開不了口。
周曠珩站起來,一言不發轉身大步走開。他走得不疾不徐,彷彿地上坐着的那個人對他絲毫沒有影響。
許久。
不見了周曠珩身影。
雲月撐着地面爬起來,走了一步想起一隻腳上沒有鞋,她乾脆脫了另一隻靴子,扔下了山崖。走了幾步又把襪子也扔了。
周曠珩在林中馬上坐着,等了片刻纔看到雲月跌跌撞撞地走過來。他看見她雪白的小腳,眼睛眯了眯。雲月臉上糊了泥土、草汁,頭髮和衣衫都有些散亂。
他看着她,腦中閃過方纔山崖間她緊緊環着章行逸的畫面,接着是章行逸壓住她,捏她臉的畫面。
周曠珩面無表情,他雙腳一夾馬肚子,馬兒向着小路走去。
天色已經很暗了,遠處的樹和近處的草都浸在濃濃的深藍裡。
雲月看着周曠珩頭也不回地騎馬走遠,她想喊,最終忍住了。
他不管她了,他又要拋棄她了。
雲月想哭,還是忍住了。
章行逸說山上有狼,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過他成功地嚇着她了。雲月打了個寒顫,加快腳步向小路走去。前面的馬蹄聲似遠似近,聽不真切。
小路上有很多石子,雲月走得很慢,還是被石頭紮了多次,腳底沙沙地疼。下坡的路對她來說很是艱難,她折了一根樹枝拄着走。
走了許久,雲月看見前方有火光,走近了發現是吳纓等人押着章行逸在等她。
雲月看了一圈,不見周曠珩。
這些親兵自然都認得雲月,卻沒有一人來跟她說話。他們有人看見了雲月的腳,立馬轉開了,不敢多看一眼。
只有吳纓用眼角關注着她,王爺此時真是氣極了,難保過後不會心軟。這些日子以來,他看得最清楚,對這個王妃,王爺的原則越來越混亂了。
親兵們騎着馬,其中一人用繩子牽着章行逸,繩子套着他的雙手,章行逸混不在乎地衝雲月笑。
雲月一到他們便啓程了,沒人敢把馬讓給雲月,只是走得慢了些。周曠珩治下之嚴,雲月早就見識過,這在她意料之中。
章行逸瞟了一眼雲月雙腳,蹭到她身旁,笑嘻嘻地說:“咋地把另一隻鞋也丟了?”
“關你屁事!”雲月冷冷道。
“你這小腳,再走下去得廢!”章行逸還是笑。
“關你屁事!”回答他的還是這四個字。
“停!”章行逸吼叫道。
“怎麼?”吳纓打馬回身,睨視章行逸問。
“老子要撒尿。”章行逸昂着頭,用大爺一樣的口氣說。
雲月終於橫了他一眼,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走了一會兒,後面的人就趕了上來,她又落到後面,不得不跟章行逸並排着。
“走不動了,老子要歇腳。”章行逸又鬧花樣了。明明剛剛纔停了。
吳纓看在雲月走不動了的份上,下令休息片刻。親兵們都走回來,牢牢盯住章行逸。
章行逸一屁股坐在地上,兩手並用,麻利地脫下自己的靴子,丟在了雲月面前。
所有人都看着他,包括雲月。
“看什麼看,沒見過土匪大腳啊?”章行逸鼻孔朝天道,說完換了副面孔對雲月說,“老子腳底板厚,就喜歡光腳走路。”
雲月沒理他,她擡眼掃過那些兵,他們都自覺地轉開了頭,就當沒看見。
“咋個,嫌老子腳臭?”章行逸哼道,“不穿拿來。”
雲月一把抓過那雙半舊的靴子,看了一眼靴子又看了看自己的腳。一臉不情願地穿上了。
接着走路,雲月和章行逸湊在一處,前後都有親兵。
“這可是老子最貴的一雙鞋,別忘了老子說的話。”章行逸挨近了雲月,看着前方小聲說。
“你也記住我說的話,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雲月也看着前方說。
章行逸勾起嘴角笑:“怎麼沒關係?咱們是合作關係。”
雲月轉了眼珠看他一眼,轉回前方說:“我看你也不笨。指望我救你出來,就別亂說話。”
“好啊,老子等着你。”章行逸痞笑。
話音剛落,前方更亮的火光照過來。衆人擡頭看,三十來人馬立在前方,當頭一人正是南邑王。他旁邊是巳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