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岐城,雲月讓車伕日夜兼程行了一日兩夜,天亮不久,到了一處小鎮。
對手是年紀輕輕便成爲一方霸主的南邑王,雲月不敢有絲毫懈怠。她下了馬車,讓車伕繼續向西,馬不停蹄趕向昌州。
在集鎮上走了兩圈,雲月買了些乾糧。在早市裡見到一個穿着虎皮賣山參的漢子,她上前搭話。藉口到山裡挖參救老孃,很快勾搭上了與之一路同行。
此一路地形複雜,她卻不敢一人進入山裡。山間危險,她又不會武功,找一人同行纔是上策。
雲月換了一身粗布麻衣,跟在漢子後頭。出了鎮子四五里地,她才與之並肩而行。
到了獵戶家裡,看到了他的兩個孩子和壯實的妻子。雲月隨着漢子在山上打轉,晚上就在他家裡歇了一宿,過了一日一夜。第二日上午,有獵戶說鎮上昨日來了官兵,在鎮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走。
雲月吃過午飯告辭,沿着來時小路回到了鎮上。方進入小鎮,迎面走來兩個身板筆直,目如鷹隼的男子。幸好她塗黑了手臉,雲月斂眉走過,那兩人沒注意到她。到了鎮裡,雲月正在一小攤前買饅頭,那兩個男子又走了回來。
“你,姓甚名誰?從哪來到哪去?從實招來!”其中一個男子對雲月兇道。
雲月一抖,手裡的饅頭滾落地,她慌慌張張蹲下,一邊去撿饅頭一邊對兩人說:“大爺饒命啊,小的姓王,名叫剛子,是山裡獵戶,這是來趕集賣山參的啊。”
“參呢?”
“賣賣賣了啊……”雲月立起來,畏畏縮縮道。
“如何證明?”
“這這這……還有一根參須……”雲月掏出一根參須,抖抖索索遞到兩人面前。
兩人上下打量了雲月幾眼,最後終於放過了她。雲月抹了把虛汗,轉身向着來時的集口出了鎮子。身後跟着的兩個男子這才真的放過了她。
感覺到身後兩個男子走了,雲月才鬆了口氣。周曠珩拿準了她不敢走山裡,竟然每個鎮子留了人蹲守。而且那些人,眼睛不是一般的毒。可怕!
官道走不得,雲月不得已,最終還是進入了山林。
她在獵戶家裡的時候做了一把弓和幾支箭,藏在了寬大的麻布斗篷裡。
天色已經不早了,雲月決定晚上趕路,白天休息。如此亡命天涯的感覺,讓她熱血沸騰,因爲對手也是如此強大。
有驚無險地過了一夜,雲月第二日路過了一個小村莊。看見一個與她身形差不多的少年,她牽脣一笑,把他叫了過來。
做好準備以後,雲月讓那少年與她一同去昌州,少年看在雲月給他的好處份上,同意了。兩人相隔一里,大搖大擺走在官道上。一個錦衣少年,帶着欲蓋彌彰的斗笠,一個短褐少年,一頭烏黑長髮束在頭頂,如馬尾般飄逸俊俏。
二人相伴行了兩日,均相安無事。到了第三日,就要走出南邑了。
繞過一座山,未走多遠,不多時便有馬蹄聲傳來。短褐少年突然跛了腳,一瘸一拐向前走着。四人四馬慢了下來,就要在她面前停下時,一人看見了後面不遠處的錦衣少年。
“是他!”一人揚起馬鞭指着錦衣少年。少年頓時嚇得面無人色,僵在原地一會兒後拔腿就往後跑。
錦衣少年還未跑出幾步便跌倒了,吧唧一下摔了個狗吃屎,啃了一嘴的泥灰。還未等他站起來,四匹健馬已經將他重重包圍,斗笠早已破掉,馬蹄揚起的灰塵弄髒了他一身翡翠色袍子。
“你,姓甚名誰?從哪來到哪去?”四人中有一人下了馬,一把提起錦衣少年問。
雲月見證了這一幕,轉過身去繼續一跛一跛向前走。後面傳來那鄉村少年結結巴巴的回答,她反而笑了。
看來他們已經發現她下了馬車,官道上定然全是南邑王的人,但是南邑王會在哪裡呢?這些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她只想當着周曠珩的面跑掉。然後欣賞他氣極的神情。
雲月蹦了幾步,從一條小道竄進了山林。
從此處去西越,最多兩日腳程,騎馬最快不過半日。那些士兵顯然不認識雲月,甚至連要找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們只能等周曠珩來認。
雲月找的這個替身拖不了多久,她想從哪兒弄匹馬來。正想着,面前山坡上出現一匹健馬,正在吭哧吭哧吃草。
搶了馬,雲月毫不停留,尋了最近的路奔回官道。路上行人不多,偶爾飛奔而過幾匹馬,也是反向而去。
南邑到西越,有一條必經之路,一座橫亙於西臨河的索橋。西臨河兩岸全是高山仰止般的崖壁,天塹一般的高空掛了一座索橋。名曰神軍索,是前前任南邑王爲救援西越軍而建,西越王爲表感謝命的名。
過了那座橋,纔是真正的天高地闊,條條官道通四方。
一路上少說遇見了近四十名騎兵,不難推測,神軍索前定然被重重封鎖。那個村裡少年不知能頂多久,要是周曠珩也被引過去多好。
正想着,前方傳來震天的馬蹄聲。不少於二十騎,雲月推斷,馬蹄未停。
前方領頭那人極其眼熟,雲月心頭一震。想到她此時十足獵人打扮,露出皮膚的地方均塗成了褐色,快速相錯,一閃而過,周曠珩能認出她纔怪。
棄了馬,雲月很容易便混過了索橋,剛踏上西越的土地,雲月露出的笑還未擴大,身後傳來一道無比熟悉的男聲。
“雲月。”連名帶姓叫她,除了周曠珩還有誰。
雲月閉了閉眼,轉過身。
“怎麼可能,你明明……”雲月重重放下手裡的紙鎮。
“巳牧,本王一直帶着他。”周曠珩看着雲月,換他來欣賞雲月的氣急敗壞。
雲月氣得七竅生煙,狠狠瞪着那四張租契,一言不發。
逃跑時,雲月其實並未使出全力,她留了一手。若是不留,她能跑掉。可是焉知周曠珩是否留了手,看他勢在必得的樣子,怕是會不擇手段。雲月不怕別的,就怕他以她的人來威脅她。沒發生過的事,保留實力纔是明智之選。
可是轉念一想,她若是真跑了,且不論周曠珩是否會不顧牽連無辜以她身邊的人威脅她,單是傾如此兵力來抓她便不太可能。但周曠珩的手段確實不一般,雲月輸了,雖輸得並不心服口服,但也沒有辦法。她不能把周曠珩逼急了,以免他發現她真正的弱點。
“說好了,我任你處置,別動他們。”雲月擡起頭,看着周曠珩說。
周曠珩轉頭看看外面天色,夕陽餘暉早已落盡,夜幕即將降臨。
“先回答本王兩個問題。”周曠珩說。
“你問就是,我還敢不回答嗎?”雲月噘嘴,心裡有些委屈。
周曠珩看着雲月,頓了片刻,再開口說話聲音沒再那麼冷硬:“爲什麼想走?”
察覺到周曠珩情緒有些波動,雲月擡頭去看周曠珩,卻見他仍然皺着眉頭,她頓時更覺委屈了。
“你打我。”雲月幾乎是從鼻子裡哼出的三個字。
“什麼?”周曠珩是真沒聽清。
“你打了我……”雲月埋頭,“從小到大,我爹都捨不得打我……”
“……”周曠珩一時無言。
“你還打我的丫鬟,還打我哥……”雲月幾乎要將那次被打的委屈發泄出來了。一旁雲起皺起眉頭,也是心疼啊。眼看周曠珩神情越來越奇怪,雲起伸出手扯了扯雲月衣角。
“好了,不打你。”周曠珩覺得有些無奈是怎麼回事,那天他本來就沒有想打她,是她自己胡鬧。
雲月一怔,吸了吸鼻子,轉頭看了一眼她哥問:“他們呢?”
“不打。”周曠珩僵着臉,還是答應了雲月。
“真的?”雲月這就笑了,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周曠珩,盡是期待。
周曠珩斂眉沉思了片刻,輕輕嗯了一聲。
“你……”雲月也終於發現了氣氛有些怪異,她定了定神,問,“王爺還有什麼問題?”
周曠珩看了雲月一眼,沉默許久,突然不想問了。
“本王還有事。”周曠珩說着便起身要走。
雲月和雲起起身相送,兩人相視,交換了好幾條信息。
“留王爺吃飯啊!”雲起瞪。
“留什麼留!”雲月回瞪。
“他是王爺,你是王妃。”
“名義上的!”
“王爺本還有話說。”雲起心中嘆氣。
雲月皺眉,轉開了目光。
周曠珩已經下了階,走了幾步轉過身來:“禁閉要去禁閉房,本王記得你還剩兩日,再加兩日。現在可以去了。”
雲月心頭一塞,還未說話,面前周曠珩卻只剩了個背影。
“你該留王爺吃飯的。”雲起在她耳邊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