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肉是往下掉的,他的醒,他媽也立即驚醒,抱起他給他餵奶。
帶着非常矛盾的心情,他開始細細觀察起他這個家。
他出生的這間臥室,感覺不像正兒八經的臥室,而像臨時搭建出來的。
一邊是粉刷了白色石灰的筆直的牆壁,上面沾了不少灰塵,顯然已經有些年份。
在牆壁的低矮處,能發現不少塗鴉的圖畫,有橢圓的太陽,有笨拙的牛,也有吉祥三寶……
這水平真是不得不用幼稚來形容。
吳明學一看就能猜到,估計是他辣姐用炭頭畫的,每根線條都烏漆抹黑的。
而另一邊則有點一言難盡。
說它是牆吧,顯然不能算。
整體是由薄薄的木板拼成,而且上面留出差不多一米高的空隙,下面也高出地面三寸有餘。
說它不是牆吧,又有些說不過去。
因爲這堵木板隔牆上前後做了兩扇門,門不都做在牆上嗎?
尤其令他不解的是,爲嘛這堵牆打折轉彎呢?
使得整個房間像半邊“凸”字,傢俱都不好擺設。
大概是因爲大門口要留寬敞些吧。
整個房間,臨大門的前半部分窄,而後半部分則寬了一米左右。
他躺臥的這張牀是古典式的架子牀,看上去像件古董,大概有2米長,1.5米寬,橫在房間後半部分。
而旁邊過道只能容納一個人穿行。
牀的正面向着一扇窗戶,背面則留下一小塊空地,放置米缸、木桶、長板凳等物。
牀前擺着一張塗了酒紅色油漆的辦公桌,下面有一排三個抽屜。
這是八十年代常見的款式,估計是吃農業糧的他爹,因崇拜吃商品糧的公職人員才做的吧,或許這是他心底的一大遺憾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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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上擺放着兩個印着喜字圖樣的鐵盒,至於裡面究竟是放糖果還是花生,他就懶得猜測了,因爲反正他現在沒法吃。
但是桌面上擺放的一張黑白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見那張照片上,一個嬰兒穿着厚厚的舊棉襖,眼神迷茫、一臉呆滯地坐在竹曬盤上,背景是荒蕪的田野,彷彿預示着生命就即將蓬勃生長。
吳明學琢磨道:“那不會是我辣姐吧!嘿,那嬰兒肥的模樣,還真是人見人愛。”
在這張書桌旁邊,擺放着一張方桌,上面有一套瓷器茶具。
也是這個年代常見的樣式——一個托盤,一個茶壺和四隻有蓋的杯子。
當吳明學發現那方桌下面有四條板凳,他就一下子明白了。
這張方桌不會是用來打麻將的吧?
難道他爹還是個賭徒?這可就大爲不妙了。
在方桌旁邊豎立着一個五斗櫥,五斗櫥旁邊是一個大衣櫥,和辦公桌、方桌一樣,這兩樣傢俱都塗了紅漆。
這些傢俱大概是他爹媽結婚時置辦的,色澤有些斑駁了。
吳明學不禁暗想,難道置辦這些破玩意,他爹就花光了積蓄,然後開始借債度日?
他顯然覺得難以置信,這個年代結婚所必備的結婚三大件——自行車、縫紉機和手錶,一件沒看見。
對於我見猶憐的辣姐,吳明學一陣感慨:“辣姐啊,咱家裡縫紉機都沒有,你想要的花布書包估計是沒戲了。”
不僅如此,他甚至連他爹媽的結婚照都沒有看到。
天吶,只是一張黑白合影都捨不得花錢拍嗎?這多有紀念意義啊!
真不知道他爹當初是怎麼娶到他媽這個大美女的?
換作前一世,像他爹這樣的窮小子,想娶個美女,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然而更讓吳明學橫豎沒想明白的是,他媽當初到底是看中了他爹哪一點?這麼窮也敢嫁過來?
“哎!”吳明學難免對他媽刮目相看:“美媽,誰給你的勇氣?梁靜茹嗎?”
估計是他媽那邊也是窮親戚吧,又或者當初他媽嫁過來時,就和父母鬧翻了。
女大不中留,兒大不由娘,他媽死活要嫁給他爹,再強勢的丈母孃也是沒轍的。
見着外公外婆都沒來看他,看來他註定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孩子。
不過這麼幾樣傢俱擺下去,就到了房間的盡頭,盡頭也是堵木牆。
滿打滿算,這間臥室頂多只有二十平方米。
“談笑無鴻儒,往來皆白丁。”這就是屬於吳明學的另類《陋室銘》。
吳明學不免唏噓感慨,他爹怎麼才撈到這麼丁點地方蓋房子?
他爹當初是怎麼想的?農村土地廣闊,就不知道選個大點的地方,搞得跟城市裡的筒子樓一樣擁擠。
得了,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還是尊重事實吧。
吳明學移目望向那堵木牆,只見中間鑲着一扇玻璃窗,隱隱地可以看見窗外的細圓木柱子。
這扇玻璃窗左右各四個小玻璃框,其中下面的四個是花玻璃,而上面的四個則是普通的透明玻璃。
玻璃窗上面是一扇豎着十幾根細圓木的窗子,不過那扇窗子只是用圖釘釘牢的油紙薄膜來擋風寒。
這扇奇葩的窗戶就像他爹和外面的世界的關係。
你們瞧,上面的十幾根細圓木明顯是古時的風格,而下面的玻璃窗則透露着新時代的氣息。
他爹就像一個趴在窗前看外面的小孩,想看清楚外面的世界,又跳不了那麼高。
而下面的花玻璃,使得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窺到外面的景象。
至於外面的世界,色彩究竟多麼絢麗,建築究竟多麼高大,生活究竟多麼豐富。
他爹卻只能靠猜來腦補。
這樣猜着猜着,得來的全是不確定的信息,難免讓他爹有所退縮。
傳統的農民思維更傾向於不變,既然屋裡能遮風擋雨,那爲何要出去呢?
吳明學通過一扇小小的窗子,對他爹的擔憂又加深了一層,恨不得自己快些長大,好給他爹指點迷津。
就在這時,他聽見幾滴雨滴敲打玻璃窗的聲音。
天下起雨了,人是不快樂,吳明學驀然想起他前世那個雨夜,他的心真的受傷了。
緊接着,雨越下越大,天越來越暗。
不一會兒,從房檐上流下串串雨簾,發出陣陣清響。
一簾春雨,飄蕩誰家去。
難道這是江南水鄉?看房子架構,吳明學如是猜。
這房子除了兩邊的承重牆,其它都是木製結構,再看樓板,也全是木頭。
對於後世烏鎮、周莊這種典型的江南水鄉風貌的旅遊景點,吳明學在前一世去旅遊過好多回了,是以印象特別深刻。
因此他大抵斷定,自己重生在江南某省某市某縣橫河鎮的一個吳姓農村家庭。
有了這樣的判斷,他反而感到欣慰,因爲他前一世就生活在南方。
只是對於他爹,就五味雜陳了。
“哎……”吳明學唸叨道:“看來我的童年註定無法帥帥地出現在大家面前了。
人靠衣裝馬靠鞍,穿的衣服破破爛爛,長得再帥有什麼用?”
正感嘆間,他爹也被雨聲吵醒,猛地坐起身來,哀嘆一聲道:“要死哦,竟然落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