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學聽着他媽夢囈未完,大門口已衝進一個人影,這人影也忒奇怪了,怎麼一直不吭聲呢?
誰?吳明學沒法發問,只好用啼哭來喚醒他媽,萬一家裡進賊可就糟糕了。
他的啼哭沒有驚醒他媽,反而把剛纔進來的那人給急壞了,只聽他急切地說:“耀興不哭哦,阿爸來了。”
“是我爹?”吳明學且哭且念道,“這真是太湊巧了,我一哭,我爹就來了。”
他驀然想起那天晚上,他靠啼哭勸阻了他爹去打麻將,看來對於他爹來說,他舉足輕重。
畢竟身爲嬰兒,思想難以指引行動。
吳明學這一哭就有些沒完沒了,彷彿肌肉觸動了淚腺,又彷彿他內心感到無比的激動。
他爹沒有叫醒他媽,而是激動地抱起他,左親親、右親親,又熱臉貼在吳明學嬌嫩的臉上。
在吳明學弱小的視線中,他只覺得他爹一直在笑,笑得比見到他剛出生的那一刻還燦爛。
這會兒的喧囂,終於喚醒了他媽。
他媽咚的一聲坐起身來,詫異和驚喜同時展現在臉上。
只聽他媽用顫巍巍的聲音埋怨道:“你只死男人,還曉得回家。”
吳明學聽到這話,不禁然破涕爲笑,他心中暗想:“前幾天還一個勁地指責辣姐不要說‘死’字,沒成想,阿媽見到阿爸的第一句話就包含這個‘死’字,真的是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吧!”
見到吳明學笑了,他爹更加開懷,把頭抻向他媽笑道:“你瞧,耀興一看見我就笑了。”
吳明學很想止住笑容,卻又故意繼續笑着。
只是他無力把這種歡快的笑轉化爲對他爹的譏笑,搞得他爹還以爲是自己魅力大,實際上吳明學的真實心思早已與他爹相去甚遠。
只見他媽也露出笑哭的表情,唸叨道:“還給我吧,你趕緊休息一下。”
他爹輕輕地把吳明學交換給他媽,卻毫無休息的打算,而是興致勃勃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大摞大團結,炫耀似的說:“你瞧,這些是我贏的。”
“贏的?”他媽難以置信地說,“你竟然去縣城裡賭博。”
隨即他媽再難控制住情緒,簌簌地哭訴道:“你當真是隻死男人啊,正事不辦,卻去賭博!你讓我空擔心幾天,早曉得是這樣,我就不讓你去了。”
他爹把那一大摞大團結往辦公桌上一砸,神采飛揚地說:“看到這麼多錢,還不開心?”
他興致勃勃地問:“你知道有多少張嗎?”
他媽瞟了一眼大團結,硬氣地沒有答話。
他爹笑呵呵地說:“足足兩百張,這裡可是兩千塊呢。”
興許是“兩千塊”這個數目大到足以讓他媽拋卻所有煩惱,只見他媽驟然破涕爲笑地問:“真的嗎?有這麼多?”
“不信你數數!”他爹攤手笑道。
他媽果斷地把吳明學放在牀上,抓起那一大摞大團結過來,仔細數了三遍,隨即便聽得他媽發狂似的笑道:“咱們有錢了,真的有錢了!”
“高興吧!”他爹樂呵呵地說,“我這就去給你買臺縫紉機來。”
“買,買,買……”他媽豪爽地連說了三個“買”字,讓吳明學不禁然想起前一世的女朋友來。
就是那個被他前一世的爸媽拆散的那個女神,她跟他談戀愛的時候,就喜歡買買買。
而這也是他前一世的爸媽力主要拆散他們倆的次重要原因。
首要原因還是因爲學歷這個硬指標。
他爹撿起錢,正欲往大門外趕,剛邁出一步,就被他媽叫住了。
他媽抹着臉頰眼淚說:“給你自己也買隻手表,以後咱們家也算是知道時間了。”
“要得,一定要買。”他爹意氣風發地走出了房間,急切的腳步就像噠噠的馬蹄,正朝供銷社進發。
過不了一會兒,街道上就傳來豔羨聲:“阿華有本事啊,給老婆買縫紉機了。”
他爹有些得意忘形地說:“有錢不花,留着幹嘛。”
又聽得一個人回道:“你有錢才這樣說呀,我們沒錢的敢這麼硬氣地說話嗎?”
又聽得有人附和道:“是啊,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哦。”
他爹笑道:“以後我帶領大家賺錢。”
這話讓吳明學驀然一驚,他爹通過賭博賺點錢,就開始這樣顯擺了,不得了,不得了,以後有錢了那還得了?
是準備做個大慈善家?還是準備花天酒地?只能邊走邊看。
這個時候的話不能相信,因爲自己沒有達到鉅富階層,之前的信誓旦旦都容易成爲被打臉的證詞。
他爹扛着縫紉機包裝盒進了房間,隨後便馬不停蹄地開始組裝。
這組裝也特別簡單,一打開包裝盒,幾個摺疊就完事了。
他爹重重地拍了拍縫紉機面板,指示性地對他媽說:“以後你就可以做裁縫了。”
他媽欣喜地笑道:“做裁縫可是沒那個本事,給你縫縫衣服補丁、補下釦子還是沒問題的。”
他爹又裝模作樣地問他媽說:“你猜猜花了多少錢?”
吳明學聽到這個問題不忍想笑,他爹哄他媽開心難道只會這招?總是各種猜,虧得他媽不膩煩。
果然,他媽興致盎然地猜道:“二百五。”
“高了,”他爹又沒聽出他媽挖苦之意,又說,“再猜!”
他媽這時候已經笑得不行了,整個身子都笑得發起抖來,看見他爹一本正經的樣子,更是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他爹見他媽不配合,自顧自地說出了答案:“不多不少,一百七十六。”
他媽這才止住痛笑,瞧了瞧他爹的手腕,見着已經戴上了一塊手錶,忙問:“那塊表多少錢?”
“哦,這是最新款的上海牌手錶,”他爹擡手看了看說,“兩百一十塊。”
他媽驚訝道:“這麼貴,這麼小點東西,比那縫紉機還貴了幾十塊啊!”
他爹指摘道:“這又不是比輕重,哪能稱斤輪兩?”
他媽忙招呼他爹過來,仔細瞧了瞧他爹腕中的那塊表,銀光閃閃,低調而不奢華。
他媽帶着滿懷深情撫着着那塊表,欣慰地說:“我們家總算知道時間了。”
“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一切。”他爹發出格言般的話,格外響亮。
他媽輕笑道:“看把你得意的,去了一趟縣裡,說話都不一樣。”
只聽他爹忽然降低聲量,悄聲說:“你還別說,這次真沒白去,你猜我都在哪裡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