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門
這隻大公雞足有半人高,氣勢軒昂,雞冠肥厚,顏色鮮紅如血,五彩斑斕的羽毛在陽光下微微泛着金色光澤。它緩慢而有力地踱了兩步,做出攻擊姿態,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敵人。
顧雲霽手捏一根細木棍,岔開腿放低重心和公雞對峙着,大滴汗珠從他緊張到通紅的面頰上滾落下來。
他大喝一聲,舉起木棍就朝着公雞衝去。那隻雞卻展現了詭異的敏捷,靈巧地往旁一閃,轉頭就是在顧雲霽手上猛地一啄!
顧雲霽吃痛一聲,木棍從手裡掉落下來,整個人也由於慣性跌倒在地。
公雞找準機會,乘勢騎到顧雲霽身上,尖銳的喙眼看就要啄到他的臉上……
“咯咯咯——”
一聲嘹亮的雞鳴把顧雲霽從紛亂的夢境中拽回現實。
他艱難地從牀上坐起身來,拭去額頭的汗,喚來旭冬:
“現在什麼時辰了?”
旭冬看了了看窗外的天色,苦笑道:“三少爺也被雞吵醒了?現在還早,距離您平日裡起牀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呢。”
“咯咯咯——”
說話間,院子裡又傳來一聲嘹亮的啼鳴。
“哪來的雞?”
旭冬答道:“說是二少爺昨日從廟會上帶回來的,不知怎麼跑到咱們院子裡來了。”
顧雲霽頭疼地按了按眉心,索性穿上衣服直接起牀。剛走出房門,就看見隔壁顧雲霖的隨身小廝聽風正在抓一隻滿院子亂竄的大公雞。
公雞撲扇着翅膀,一會兒飛到花壇邊,一會兒站在窗臺上,把聽風遛得滿頭大汗。
顧雲霽瞅準時機,在公雞經過自己腳邊的一剎那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雙翅,將雞拎了起來。他前世就是在農村長大,抓雞自然不在話下。
聽風見狀忙恭維道:“三少爺真厲害,一下就抓住了,不像我半天不得要領。”
顧雲霽並不領情,把雞扔給聽風:“這是你們院子裡的?二哥幹嘛弄只雞回來?”
聽風一把接住,小心翼翼地給雞整理羽毛:“這是我們二少爺的愛寵,昨日廟會上遇見的。賣雞的小販說公雞本就愛站在高處,鳴聲更是預示着黎明的到來,對讀書人來說寓意很好。這一隻格外雄壯,是雞中霸王,二少爺給起了個名字叫霸天,花了足足八十兩呢。”
顧雲霽聽得眼皮直跳,難以置信地問道:“父親允了二哥養雞?”
“二少爺跟老爺說,公雞可以使人奮進,古有聞雞起舞的典故,每日清晨公雞打鳴能敦促他早起讀書。老爺聽了就同意了,不過只准在前院養。”說到這,聽風壓低聲音,“哦對了,二少爺在老爺面前說這雞是同窗送的,沒花錢。這事您可別說漏嘴了。”
雞是顧雲霖要養的,一大早被吵醒了的卻是自己,顧雲霽無語至極。
他面無表情地對聽風說:“霸天這個名字太張揚,恐有冒犯。我替二哥起個好名字,就叫范進。”
說罷,他便轉身晨練去了。
“范進?”房中的顧雲霖不解地看向聽風。
“三少爺說,范進是前朝大儒,桃李遍佈天下,凡是他收的弟子,起碼都能考中舉人。後來便有人將此事稱作范進中舉,一時傳爲美談。”聽風答道。
“是嗎?我怎麼沒聽說過?”顧雲霖狐疑地說,隨即很快釋然,“不過老三說得對,霸天這個名字是有點張揚。我一時間也想不到其他的好名字,那就叫范進吧。”
這邊,顧雲霽請安完畢之後想起了昨天顧雲霄讓他有空去買本模擬考題集的事,左右這幾日鄉試未放榜,縣學也不開課,不如今天就去把書買回來。
他每月的份例是十兩銀子,買書是肯定不夠的,他也不打算花自己的錢。
顧雲霽到王夫人面前稟明瞭此事,說了他想要領錢買書的意圖。既然是事關科舉,且理由也很正當,王夫人自然沒有什麼好阻攔的,隨口囑咐幾句後就給他批了條子,讓他以此爲憑證到賬房領三十兩銀子。
顧雲霽領到錢之後,便帶着旭冬出門了。
說起來,這是他穿越過來之後第一次踏出顧府大門,看着四周古色古香的建築和車水馬龍的街市,顧雲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本縣的書鋪大都坐落在縣學附近,顧雲霽也不閒逛,和旭冬直奔記憶中規模最大的文暉書鋪而去。
到了文暉書鋪,店裡已經三三兩兩的有了好幾個人,都是讀書人打扮。顧雲霽穿着氣度不凡,剛踏進門,就有熱情的夥計迎了上來。
“這位公子是要買書還是買字畫?或者看看文房四寶?本店昨日纔到了一批上好的徽墨,公子可要看看?”
“不用了。”顧雲霽淡淡說道,“有沒有縣試相關的考題範文?有的話拿給我看看。”
“這自然是有。”說着,夥計把他引到一處架子旁,“這些都是,公子想要什麼樣的?”
顧雲霽隨手拿起一本《華亭縣近十年縣試優等範文集錦》翻了翻,這是一本手抄書,字跡清峻有力,別有一番俊逸之氣,他留意了一下末頁上抄書者的名字:程炎。
夥計在一旁介紹道:“公子好眼光,這個程炎年紀雖輕,卻是寫的一筆好字,他抄錄的書也是我們鋪子裡最貴的,這一本,八兩銀子。”
區區手抄本,居然就要八兩銀子,顧雲霽暗自咋舌。也難怪有人說科舉是門閥間的遊戲,真正的貧民吃飯都成問題,哪來的錢來買這貴价的手抄書。
不過夥計倒是沒有誇大其詞,和別的手抄書比起來,這一本確實是最好的。
叫旭冬拿上這本,顧雲霽又選了幾本其他的書,就準備去付錢。這時,他右肩一沉,一條手臂搭了上來。
“雲霽!好些日子不見你了,怎麼也不說來找我!”江康時說着,還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膀。
江康時是顧雲霽在縣學的同窗,爲人直爽大方,雖說這樣的性子讓內向的原身有些招架不住,不過這確實是他在縣學裡最好的朋友了。
“我大哥才考完鄉試,我……”
不等顧雲霽說完,江康時就佯裝生氣地打斷他:“你大哥考鄉試,和你這個童生有什麼關係,這是你不來找我的理由嗎?怕不是你故意躲着我。”
江康時並沒有真的不高興,他知道原身性格內向,故意這樣說是爲了和他拉近距離。
顧雲霽看出他的好意,笑道:“明天鄉試就要放榜了,後天縣學就會開課,下學後我請你吃飯,給你賠罪如何?”
見他這樣回答,江康時有些驚訝,不過隨即就將這點訝異拋之腦後,和原身相比,還是現在的顧雲霽更合他的性子。
“那可說好了!不許反悔!你若食言我就在你課本上畫烏龜!”
顧雲霽露出無奈的笑:“一定,一定。”
又寒暄了幾句,他便和江康時道了別。把挑好的幾本書在櫃檯處付錢後,顧雲霽就和旭冬徑直回家了。
當天晚上顧雲霽躺在牀上,一想到明天就要鄉試放榜了,他便有些睡不着,也不知道大哥顧雲霄考中沒有。
舉人和秀才之間有着巨大的鴻溝,考中秀才,只能說是剛剛踏入知識分子階層。而考中舉人,則有了官身,有了做官的資格,可以去候補一些縣令之類的官職,那時方纔算作真正進入到統治階級。
想着想着,顧雲霽漸漸有了睡意。徹底沉溺在夢鄉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今夜,顧雲霄應該比他更難以入睡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