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貳章 • 鏖戰 [三]

因爲百合生得太漂亮, 怕被□□的採花賊覬覦了去,所以在她一歲的時候,作爲好鄰居的未婚夫便建議她的養父母, 把小朋友當男孩養, 並在莫尋找上門的時候, 徵得了親爹的同意。可沒想到成爲翩翩俏公子後, 頻惹桃花劫。我震驚的這會兒, 又有一個小女孩從遠處奔來,頓時形成典型的三角關係:“「柏和」是我的!不準和我搶!”

一時間,爭奪激烈, 引來不少路人駐足旁觀。而蕭家的家丁見「少爺」被人拉來扯去,立刻上前勸架。不過兩位競爭者似乎是某員外和某財主的千金, 只得賠笑臉, 好言相勸, 直到隔壁的宅子悠悠走出一個人,才平息混亂的局面:“天色已晚, 可請兩位小姐高擡貴手,明兒個再來找蕭少爺敘舊?”

說起來,我這女婿本事頗大。幾年間,陸續擺平城中的三大黑勢力,產業遍佈西北一帶, 且與官府關係良好。所以安城之中, 無人不知何峻的名號, 也不敢招惹這個「大哥」級的青年人。所以看到風流倜儻的何家主人笑眯眯地出現, 兩個小姑娘好似看到了狼外婆, 嚇得花容失色,忙不迭放開我家女兒, 一溜煙兒,跑得無影無蹤。

“哎?今天怎麼逃得那麼快?”

百合如釋重負的同時,頗納悶地嘟囔道。但見替她解圍的青年翩然走來,即便眉開眼笑:“峻哥哥。”

可惜對方並不領情,反而看了眼對街斗笠掩面的一對男女,淡淡問:“剛纔那粗口,是誰教你的?”

“呃?”

似未意識自己爆了粗口,百合怔住。但見青年彎起眼角,笑漸粲然,似乎有些害怕「峻哥哥」露出這等表情,縮了縮脖子,訥訥地交代:“小…小虎子老是這樣說,好…好象很威風……”

青年挑眉「哦」了一聲:“東碼頭李老大的兒子啊……”

越發燦爛的笑容,卻教人如墜冰裡,連我這個自認見過風浪的人也禁不住哆嗦了下,莫說不滿六歲的小女娃,立時委屈地癟了癟小嘴:“峻哥哥,我……”

“好了,你先進去吧。”

不容置喙,何峻對一邊的家丁使去眼色,後者會意,低下腰,溫聲將垂頭喪氣的「小少爺」勸進了門。待小小的身影消逝在視線,何峻才轉過身,走向看了半天好戲的我們:“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看到自己的女兒對面前粲笑依舊的青年百依百順,總算明白某位傻爸爸每次提到女婿的時候,爲何總是語帶醋意。側頭抿緊脣,強忍着不笑出聲來。而見岳母雙肩微顫,神情詭異,女婿不甘示弱地彎深眼角:“讓岳母大人見笑,小婿慚愧。”

正所謂妻不教,夫之過。他坦蕩蕩地攬下教妻不嚴的罪過,並信誓旦旦地承諾,定會在百合離開前,糾正小朋友對於「威風」二字的理解。而在多年後,百合帶着長女來東萊看我的時候,也不無感慨地說起自己的夫君不但對她洗腦,還將漕幫老大的寶貝兒子一併揪來何府,不給水喝,不準上茅廁,整整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誦讀禮學名著,使得兩個小朋友從此落下陰影,再不敢在人前爆粗口——只是此時此刻,我還不知道我的小女兒將會遭受怎樣非人的待遇。點了下頭,隨無須通報的小女婿走進蕭府。

“多年不見。蕭夫人,別來無恙?”

久別重逢,自有一番感慨。亦知曉我和莫尋一同造訪,許是爲了將百合接走。蕭氏夫婦面上微笑,可眼中掩不住地惆悵。而許是感受到異樣的氣氛,百合緊偎在蕭夫人身邊,半是好奇,半是警惕地打量我,看得我頗是心酸,可也只有含笑以對:“百合。”

聽我喚她,小朋友目露困惑,擡眼看向自己的養母。蕭夫人則強忍傷感,愛憐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這就是你的親孃。”

或許對親爹印象不佳,自然而然,以爲我也是要拆散她和養父母的壞人。緊抱住蕭夫人的腰,躲到她的背後,卻又露出半張臉,目不轉睛地端詳自己的親生母親,直待我輕柔問她:“是不是不想跟娘回去?”眨了眨眼,看向我身後的何峻。

“不是告訴過你,及笄時,峻哥哥會來皇都接你的麼?”

話雖如此,百合還是嘟起小嘴,一臉的不情願。蕭夫人見狀,故意沉下臉:“你的孃親可是千辛萬苦才誕下的你,現在終於得了自由身,就盼和你團圓,你怎能傷她的心呢?”

將我當年隨口胡謅的來歷牢記在心,不禁慚愧。可又不好說出口,只得苦笑:“沒關係。”

我這回來甘州,就是爲了確定百合的心意。現在的情狀,足以說明一切。所以和莫尋對視了一眼,我對蕭夫人說:“妾身和夫君商量過了,若是賢伉儷有此意願,我們可以將百合留在甘州。”

雖然遺憾,可我不想勉強百合做她不喜歡的事情。而蕭氏夫婦聞言,極是欣喜:“夫人當真願意將百合留下?”

我淺笑點頭:“養育之恩大如天。比起妾身,百合更該在你們身邊承歡膝下。”爲了讓他們確信我不是在開玩笑,我從袖中取出一份事先備下的切結書,“妾身願將百合過繼給你們。但請何兄弟每年送百合進京一回,和我們夫婦小聚數天,不知賢伉儷意下如何?”

毫無猶疑,蕭夫人含淚點頭。聽我想和百合獨處兩天,更是滿口答應,並將鬧彆扭的小朋友推到我們面前:“趕緊喊「娘」啊。”

許以爲喚我孃親,便要隨我回去。百合緊抿着小嘴,斷不鬆口。這股子拗勁兒,和她親爹過去一模一樣,不禁莞爾,蹲下身去和小朋友平視:“我不會帶你走,你也不必喊我娘。”擡起手,輕柔摸摸小腦袋:“你可以叫我「媽媽」,叫他「爸爸」。”

這樣一來,便可區分我們和她的養父母。而聽我保證不會打破她現在的生活,百合漸漸放下戒備,在養母的催促下,輕喚我們:“媽媽……爸爸……”

“嗯。”

我笑了笑,心中苦楚。當初是我將她丟在民間,也便怪不得孩子現在不願認我。闔了闔眼,朝她遞出手:“媽媽帶你出去玩,好嗎?”

百合擡頭望向何峻,似在徵求他的意見。看到最喜歡的峻哥哥淡淡首肯,纔將小手放進我的手心。

“果然女生外嚮吶……”

點點俏鼻,我感慨搖頭。百合則滿眼困惑地歪了歪小腦袋,但見我露出溫柔的微笑,也漸漸勾起脣角,由着親生父母牽起雙手,朝府外走去。

“沒想到咱們的孩子行情這般看好。”

因爲走到之處,都有百合的女性追求者,我不禁擔心女兒將來可會像她的名字,當真變成百合女。不過小朋友半句不離峻哥哥,也便放下心來,轉而憂起那個佔滿女兒全副心思的渾小子:“不會在百合成年前,就把她吃了吧?”

另邊的皇太子爸爸聞言,輕揚起眉:“要不現在就把他閹了?”

雖亦看何峻不爽,可皇太子殿下認真的表情,怎生不若玩笑。我斜睨向他:“小心遭天譴。”

若是攪黃這段天註定的姻緣,恐怕我們兩個都不會有好下場。瞄了眼一碧如洗的天空,我警告近旁那個越發認真的蠢爸爸:“吃了,總比守活寡好。”

未待面色不善的蠢爸爸接話,底下的小朋友好奇地問:“啥叫「活寡」呀?”

才意識這是兒童不宜的話題。和蠢爸爸詭譎地對視了眼,異口同聲地裝傻:“沒啥。”繼而轉移小朋友的注意力,“咱們去買好吃的。”

帶女兒四處遊玩的同時,暗暗記下百合的喜好,以便將來到皇都和我們小聚的時候,可以預先準備她喜歡的吃食。而是夜回到蕭府,我又親手給女兒梳洗打扮,看着穿回女裝的百合嬌俏可人,忍不住在明麗的小臉親了口:“我家女兒真漂亮。”

許是養母不若我這般熱情,小朋友捂着臉怔了半晌,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後腦勺,幾不可見地羞澀一笑。爾後也未露出牴觸的情緒,任爸爸抱上牀,躺在雙親中間,靜靜溫存良久,她輕聲問:“娘說,我有一個弟弟?”

許是莫尋告訴蕭夫人,我和他前年又生了一個兒子。笑了笑,我點頭:“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

“哦。”

百合迷惘地眨眨眼:“他們都在皇都?”

想起至今下落不明的洛兒,我心微痛:“你哥哥很小的時候,就和媽媽失散了。不過姐姐和弟弟都在媽媽身邊。將來你和你峻哥哥來皇都,媽媽也把他們帶來和你見個面。”

或許沒有兄弟姐妹的緣故,百合高興地點了點小腦袋:“他們好玩嗎?”

想到天生嚴肅的乖娃娃,我嘆氣:“你姐姐倒是很可愛。不過你弟弟和你爸爸一樣,老是裝嚴肅,一點都不好玩。”

聽我損她爸爸,小朋友咯咯直笑,不自覺地往我這裡靠了一靠,令不服氣的蠢爸爸更加不滿。可望着百合偎在我懷裡,闔起眼,沉沉睡去。終是不敵女兒可愛的睡相,垮下繃起的冷臉,嘆着氣將我們摟入懷中:“加上澈兒和旻夕,一家五口,平淡地過日子該有多好。”

沒想到變回冷泉皇太子的他,也會嚮往那種粗茶淡飯的平凡生活。我抿起脣,深深凝望他許久,清淺一笑:“你漏算了洛兒。”

他微一怔忡,隨即失笑:“沒錯,該是一家六口。”

就是男耕女織,衣食無華,他也甘之如飴。可惜我們的身份容不得我們過平凡的夫妻生活,而且懸而未決的儲位,也是一塊心病:“就怕澈兒自己不願放棄。”

想到滿朝文武數度上表,請我早日立儲,以固國本。莫尋無奈地皺了皺眉,“而且客晟對澈兒已抱期許,就怕洛兒回來後,他會從中作梗。”

雖然澈兒是他親出,可他不願我在儲君的問題上左右爲難。將百合留在民間,也不乏是讓女兒退出皇位之爭。看着面前那個處處爲我着想的男人,我五味雜陳:“我雖虧欠洛兒,可皇位關乎民生,該是能者居之。所以將來,你不必爲了避嫌,刻意反對。”

他不置可否,只是摟緊我和女兒,良久,閉起眼:“盼你能夠早些離開。”

不管我立誰爲儲,都要等到兒女們長大,得以獨當一面,才能收起羽翼,隨他隱居。望了眼懷中尚且年幼的女兒,我輕嘆了口氣,緊貼着小臉,相擁而眠。

只是難得睡了回安穩覺,第二天便傳來一個棘手的消息。歸家祖孫聯合一些保守老臣,宣稱客晟趁我不在京中,把持朝政,意圖謀反,打着清君側的名號,欲將興國公下獄,但在客晟府外,遭到激烈的抵抗。並因其中有我撥給他的一千紫麾軍,火速護他入宮,稱其矯旨調動皇帝親軍,罪不容誅,私自調遣京畿守軍入東萊,包圍皇城。

“明擺着,是我家外祖造反。”

做不成操縱傀儡的太上皇,便趁我不在京中,拿我名義上的老公開刀。冷笑了笑,我對悄然潛入蕭家大宅的死衛說:“知會安西將軍,朕巳時造訪。並傳信給未卿,令他日夜兼程,帶軍速返皇都平亂。”

這個時候,我反而要感謝茈堯焱當年爲保未央不在他走後被我處死,將另一得力爪牙安在百合身邊,纔會如此之快地將這個火燒眉毛的消息傳達給我。只是這樣一來,我不得不立刻動身,返回皇都。所以在死衛離開後,我讓莫尋解開百合的睡穴,拍了拍小臉:“百合,起來羅。”

睡眼惺忪地睜開眼,聽到我抱歉地對她說:“媽媽有要事,得走了。”小朋友立刻瞪大眼睛,楞楞看了我一會兒,低下小腦袋,點了一點。

“可以讓媽媽抱抱你麼?”

她身子一僵,低低「嗯」了聲,令我極是欣慰。將女兒緊擁入懷:“沒有撫養過你一天,媽媽對不起你……”

她不語,也難理解我話中的苦澀是爲何故。只是將小臉埋進我的肩窩,半刻後,乖乖任我送到向來沒好感的親生父親的懷中。

“我去和蕭氏夫婦道別。”

逼自己不再回頭,匆步離開屋子。待到起程時,看到百合抿着小嘴,緊依在蕭夫人身邊,雙眼微紅。心如刀絞,卻是無可奈何。畢竟已經將孩子託付給別人。就是有心出爾反爾,現在這火急火燎的局面也不容我帶百合回去涉險。所以對女兒揮了揮手:“明年皇都見。”再不敢留戀,翻上馬背,和莫尋往城東的安西將軍府而去。

“微臣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按理我該在班師回朝的路上。忽然出現在安城,面前那位老將隱露詫異,也是自然。可時間容不得我詳細解釋,令他給我備兩匹最好的戰馬,並抽三萬西軍,直奔皇都。

“未卿所率的人馬在九皋久戰大半年,許難經得住另場大規模戰事。所以平息這場叛亂,還得靠老將軍。”

回京的幾萬人馬已是強弩之末,自然不及駐守西疆的另支虎狼之師。得令後,安西將軍徐簧立時點兵開拔,我則和莫尋先行一步,馬不停蹄地趕回皇都。

“也不是我有先見之明。只不過外祖從來不教人放心。”

歸仲元與我不和,不是一朝一夕。和我翻臉,也不過早晚問題。所以出征前,我特意修書一封,秘密發往慶州端親王府。只要皇都有所異動,五萬南軍便會揮軍北上。就近抽調西軍,也只是基於甘州較近,比南軍快一步抵達京畿的雙保險策略而已。所以在三路人馬的夾擊之下,皇都外圍的叛亂很快平息。不過窮途末路的歸家祖孫以東萊城內萬餘百姓爲威脅,揚言要放火燒燬整個皇都,讓我的丈夫和兒子給他們陪葬。我只是冷笑:“有本事,就燒燒看。”

若是開城投降,我尚可念在他是茈承乾的外公,處以流刑。可惜我這外祖是鐵了心要和我鬥到底,鼓動手下的五萬士兵強攻大內,欲俘興國公與唯一的皇嗣爲質。不過他們斷未料到在保衛錦雲的戰役中初露鋒芒的火銃手並未全數跟我去往繇州。也低估了客皇夫的能耐。得知三路大軍抵達東萊,皇都之圍已解之後,指揮紫麾軍堅守十天的客晟故意佯敗,打開皇城四門,誘敵深入,在我寢宮附近短兵交接之時,隱伏在紫宸宮周圍的百來火銃手突然發威,令敵方大亂陣腳,繼而在青龍、白虎兩營士兵的衝殺之下,折損慘重。最後一神秘黑衣人突入敵陣,活捉歸家祖孫,劃下完滿的休止。

“非要在最後耍帥麼?”

皇城之中,惟有一人擁有這等深不可測的武功。所以當我率軍進城,看到客晟背後儼然恭順的大總管,我勾手指令他上前,低聲問道。可惜世子爺裝慣了大尾巴狼,深躬下身,不置可否。只得嘆氣道:“多謝了。”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將兩個孩子保護得很好。回到寢宮,看見旻夕一如往昔地牽着澈兒在宮門口等候,懸着的心也徹底放了下來,不顧衆人在場,飛奔過去擁住兩個孩子。

“媽媽……”

雖然表現得很勇敢,可旻夕到底還是孩子,聽到一向安寧的皇城響起喊殺聲,受到驚嚇也是自然。所以被我擁住的時候,忍不住哭出聲。看到姐姐掉眼淚,澈兒也沉下小臉,不過難得沒有掙脫我的懷抱,猶豫了一會兒,小腦袋也擱在了我的肩膀上。

“總算有些小朋友的樣兒了……”

一直懷疑是不是懷上他的時候,他爸爸的蠱毒未清,影響到遺傳基因,纔會生出一個與衆不同的兒子。不過這會兒,看他倚賴我的模樣,既感慨,又欣慰。摸摸他們的小腦袋,告慰受驚的兩個孩子,騷擾他們安寧的壞人已被逮住:“沒事了……”

雨過天晴,該是鬆口氣的時候。不過意圖傷害他們的人,我可沒打算輕饒。所以第二天,挑起事端的罪魁禍首被押進乾元殿時,我雖溫笑如初,可眼中了無笑意:“一個是朕的外祖,一個是朕的表兄,真教朕爲難吶。”

許是知曉事敗,斷無活路。所以歸仲元昂首望着我,眼神平靜,倒是教人欽佩他的定力。我勾深脣角:“外祖不安現狀,一味相逼,莫怪承乾不念祖孫情,誅你全族。”

朝堂之上,多少雙眼睛看着我如何處置自己的外祖。若是徇私,放過歸家人,便會縱容其他懷揣野心或對朝廷不滿的人步其後塵。不過歸家從此絕後,我也於心不忍,故按律例,將不滿十四歲的歸家曾孫女流放極邊。並因秋後處刑,還有一段時間,令未央去綃香院物色了一個清倌,秘送入歸崇和的牢間。

“怎麼說,朕也是歸家的外姓子孫,你又因朕而虛度韶華,多少有愧。所以給你找了個妻子,延續香火,也算對得起歸家的列祖列宗。”

面對歸崇和疑惑而警惕的目光,我淡淡告訴他,君無戲言。若是這女子能夠懷上他的骨肉,我也會另外給她一筆銀子,讓她們母子二人一生衣食無憂。得我親口保證後,歸崇和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跪在他身側的清麗少女:“看來罪臣還得叩謝吾皇隆恩。”

我淡淡闔了闔眼:“不必。要不要碰她,也隨你。”

言畢,我拉起斗篷帽子,頭也不回地離開牢間。一個多月後,那個名喚「雨蝶」的清倌有喜,我便令未央將她帶去別處待產。不過這女子頗有情義,求未央代轉,想要留在牢裡,陪歸崇和度過最後的日子。我沒有反對,公開處決那天,也允她在場觀刑。坐在監斬臺,看着人羣前列的雨蝶與歸崇和無言對視,滿臉悽楚。心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閉起眼,默待午時。可不消多時,一聲慘呼「殺人啦」,驚得我立睜開眼,便見場面混亂,人們紛紛往前擠,欲看究竟。而見一身白衣的少女倒在地上,沒了聲息,我亦懵住,還未看清插在她後心的那把匕首,就被一隊護駕的士兵擋住視線,惟是聽見歸崇和淒厲叫着雨蝶的名字,似要衝破士兵的攔阻。可從我近旁響起一個冷漠的聲音,令士兵制住囚犯,然後轉過身,朝我施禮:“午時已至,請皇上下令處決。”

還未從變故中恍過神,我怔怔看向淡然而立的男子,腦海一片空白之際,便聽外圍的歸崇和悲憤喊道:“茈承乾,你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既要將我歸家斷子絕孫,又何必將小蝶送到我身……”

驀然間,悽聲戛止。我下意識打了個激靈,讓擋在面前的士兵散開,就看見剛纔請我下旨的男子手執一柄長矛,毫不留情地刺穿歸崇和的胸膛,不禁震驚地瞠大了眼:“你!——”

“亂臣賊子,死不足惜。”

男子抽回長矛,望着歸崇和倒地的同時,擡起手,冷決令劊子手:“斬!”

除了最前列的白髮老者,其餘歸家人和參與叛亂的主謀立時人頭落地。看到他越俎代庖,我禁不住怒火中燒,正要拍案而起,忽然刑臺上的老者放聲大笑:“這般狠決,確不愧是茈家的子孫!”

聲音無異,可許是唯一的嫡孫和族人死在眼前,老者眼中漸現癲色:“老夫侍奉四代君主,各個心狠手辣!我這外孫女更是青出於藍,不將有功之臣斬殺殆盡,誓不罷休!”

或許我在革新中確是觸犯一些守舊貴族的身家利益,可策反是他們自己野心膨脹,並非我過河拆橋。睨了眼卓立刑場中央的男子,我強忍怒氣,儼然平靜道:“沒有一個君主能夠容許自己的臣子犯上作亂。就是自己的外祖,也不姑息。”

平亂誅逆,天經地義。而許是知曉自己的話立不住腳,歸仲元冷笑了兩聲,眼神漸黯:“只可惜老夫苦心經營數十年的家業毀於一旦。”

若是安分守己,他也不會淪作階下囚。我不語,他則望着長孫的屍首怔忡良久,心灰意冷地微微一笑:“報應……”

聞言,我皺起眉。下刻頗震驚地聽到他喃喃承認:“定是燕可知曉我殺了他的孩兒,降下報應,以歸氏全族性命抵之……”

茈承乾有兩個親弟弟,都在年幼時夭折。不過當年,昭王茈堯煜突染重疾,卻是歸仲元故意爲之:“燕可帶煜兒回門時,我將痘瘟孩兒着過的衣裳給煜兒穿上。煜兒發病後,又買通延禧宮的宮侍,將草人塞在梵愨妃的牀褥底下……”

若想歸家血脈位極九五,便須除去在她之前的皇嗣。即使殺不得,也要令之無寵。而因帝儲懦弱,向來不得帝心,所以歸仲元將目光轉向梵愨妃生的三個皇嗣。利用宮中最忌諱的巫蠱,嫁禍往日最得穆宗皇帝寵愛的愨妃,穩固女兒在宮中的地位。順道打擊彼時和歸家水火不容的梵家,一石二鳥。

“可沒想到煜兒那麼快就死了……”

痘瘟在這時代,本就是要人性命的不治之症。更別說免疫力低下的孩子,當然熬不過去。我怒瞠這個連親外孫都下得了手的老人,就要開口。歸仲元忽又狂笑:“枉我一世英明,竟然輸給一個黃毛丫頭!着實不甘!”

按茈承乾的年齡,我今年二十七。可按原來的年紀,我已是三十五歲的老女人,怎麼都算不得黃毛丫頭。冷睨歸仲元,卻在下刻,驚見他站起身,跳下刑臺,往我這裡衝來。

“唔……”

未到御前,已若自己的孫兒,被長矛穿透了胸膛。竭最後一絲氣力,他轉頭看向面無表情的男子,卻是對我說:“梅……梅兒……此……此人須……須得提……防……”

漸漸軟下身去,跪坐在地。似若嘆息,吐盡最後一口氣,黯然低下昂了一生的頭顱。許是這回行刑波折頻生變故,即使罪臣服誅,在旁觀望的百姓也無人叫好。我亦怔怔看着那個和茈承乾血脈相連的老者,心口微痛。重咬了下脣,移眼看向冷淡睥睨老者的男子。

早不發難,晚不發難,偏偏在我得勝歸來、威望正盛時起兵造反,實在不若歸仲元的作風。可真相如何,已然無從得知。我只知道客平、歸仲元這兩個位高權重的老臣一死,從此朝堂之上,惟他獨大……

凝住他嘴角似有若無的一抹冷笑,我微眯起眼,暗生戒防。而在歸氏一族處刑後的半個月,接到歸仲元的曾孫女在流放路上突染惡疾,不治身故的消息,只是挑了下眉,意味深長地看向在旁議事的男子:“原想爲歸家留條血脈,沒想到琳兒如此命薄,實在可惜。”

斬草須除根,我明白這個道理,卻做不到。不過而今,他代我剷除所有的禍患,應該感謝他纔是。

我勾深脣角,了無笑意。是年立冬,我頒旨,擢莫尋爲紫微閣政宰。雖因莫尋爲雲桑國的前皇太子,反對者不在少數,可我力排衆議,將兵部與戶部這兩個機要衙門交給莫尋掌理。

“就不怕「孤」掌了兵權,野心愈大麼?”

雖然皇太子殿下不若過去那般愚忠,可我半撐起身,慵慵在他心口畫圈:“造反也無所謂。我從頭到尾就沒喜歡過這裡。”如果皇太子殿下願意接收,我立刻拱手相讓。不過到時候,我會帶着孩子們走得無影無蹤,“反正你已經是皇帝,找多少妃子給你傳宗接代都可以。”

可惜這位冷泉殿下是個不解風情的呆子,對龐大的後宮毫無興趣:“除非你能找到比你更美的女人。否則你休想從我身邊逃走。”

聞言,我挑眉「哦」了兩聲:“那麼趕明兒我就叫人辦場選美大會。”

這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天下何其之大,肯定能找到一個比茈承乾更美的女人。不過看我一副巴不得離開他的興奮樣兒,皇太子殿下瞪圓了眼,翻過身,將我緊緊壓住:“你想得美!”

俯身賭住我的脣,不令我繼續氣他。而糾來纏去,直到傍晚,仍不見我有回宮的意思,他稀奇地問:“不怕客晟吃醋?”

枕在他的臂彎,我滿不在乎地一笑:“我是皇帝,我怕誰。”

他不顧及我的感受,我爲何還要給他留面子?揚了揚眉,擡手摟住莫尋的脖子:“我也該爲你想想。”

每月一次,近乎柏拉圖。他能爲我守到現在,已然感激。何況女人也有生理需求,每天睡在那張大得不可思議的龍牀,也會希冀身邊有個人,讓我取暖。擁住火燙的身軀,我埋首在他肩窩:“往後我會盡可能抽時間,出來陪你。”

雖然皇帝是份年終無休的苦差事,可做對週末夫妻,還不成問題。只不過,比往昔頻繁一些的幽會,被另個男人當作對他的羞辱。亦由此,埋下了我在位後期皇位之爭的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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