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一番談話,酈食其開始對扶蘇恭敬了起來,收斂了自己剛纔那狂傲的神情,只因他覺得扶蘇就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君主了。於是他的語氣也不再是咄咄逼人的發問,而改成了詢問或是勸戒。酈食其恭敬地問道:“不知皇帝叫我前去月氏國,可是爲了與其交好,前後夾擊匈奴嗎?”
這個問題其實張良在自己的信中已經提到了,但酈食其還是問了,他就是想看看扶蘇對自己是否有足夠的信任,這也是他最後一次試探扶蘇。扶蘇微一點頭道:“不錯,如今我大秦雖然已經佔據了中原之地,天下大半已入我手,但是這南方的楚和北邊的匈奴卻也不容小覷,如果只是一方,我大可出兵拒之,但若是在與其中一方交戰時另一方趁虛來攻,我大秦可就危險了。所以只有找其他的幫手了。”
“皇上的意思是借那月氏的力量拖住匈奴,使其無法抽出手來與我中原爲敵,到那時我們便可全力與楚一戰了。”張良也在旁說道。
酈食其聽完之後也不立刻說話,而是閉目站在了那裡,在過了半晌之後才道:“皇帝,其實在下還有一法,或也能使匈奴騰不出手來。但是我想先聽聽你說說爲何不先與匈奴一戰,想辦法拖住楚人呢?”
扶蘇笑道:“攘外必先安內啊。在我中原大地上依舊有着敵人的時候,我們怎能輕易與外敵一戰呢?這匈奴從數百年前就與我中原各國交戰,至今不能將其完全除去,就連始皇帝如此雄才大略派了三十萬人馬前去也只是將其逐離河套而已。究其原因便在於各國依舊在扯着後腿。而朕現在雖然已經得了中原,但難保其中沒有首鼠兩端,靜等其變之人,特別是他們看到南方還有楚人在那,心中就永遠不會完全服從於我。所以我要伐匈奴就必須先將楚國滅了,混一天下。伐匈奴所需的人員、物資也不是伐楚所能夠比的。而且楚國是必須要滅的對象,但那匈奴不過是外敵,他若不來侵犯,我們也不必大動干戈,勞財傷命地去與他一戰。”
酈食其想不到扶蘇居然能夠考慮得如此周到,自己想到的他說了,自己沒有想到的他也說了。這時他已經完全被扶蘇所折服,突然跪了下來,道:“皇上請恕在下剛纔的不恭之罪。自今而後,在下願聽從皇上的一切差遣,無論什麼難事都不會推辭。”
扶蘇忙走了下來親手將酈食其扶了起來,道:“酈卿多禮了。對了,不知你剛纔所說的另一個方法卻是什麼,朕倒也想聽上一聽。”張良見酈食其終於完全臣服於扶蘇,心中也很是欣喜,一聽扶蘇問起這事,也凝神聽了起來。
酈食其深吸了一口氣後才道:“在下雖然不在朝中爲官,但是這天下之事還是有所耳聞的。前些時日就曾聽說匈奴數萬大軍到了邊疆,但之後沒多久又撤了回去,不知在下說的可對?”見扶蘇二人點了點頭,他才繼續道,“那在下便想這匈奴人爲何會突然放棄攻打中原呢?顯然是因爲他們的內部出現了問題,而匈奴是由上百個大小部落聯合而成,這內部問題必然是他們的首領無法真正控制這些部落了。”
扶蘇和張良對視了一眼,對這酈食其真是刮目相看,他們能夠判斷出這一點並不難,因爲他們有着許多的情報來源,但是這這酈食其可就不同了,他只是零星地聽到一些傳言就能猜到這些,足可見他的謀略之深遠。
“所以我就想其實我們大可不必去那月氏,一來這月氏究竟身在何處我們誰也不知道,二來即使找到了他們,他們也未必會相信我們的話,即使相信了也不一定敢與匈奴交惡。三來即使他們真如皇上所言的一般出了兵,但是他們的實力究竟如何我們也不知,他們能夠完全拖住匈奴人嗎?而且在此之後我們又將會面臨如何處置這月氏國的難題。所以此事看來可行,實則還是有着不少疑問的。”酈食其一氣將自己的觀點都說了出來。若不是扶蘇剛纔的一番話,他還未必肯,也未必敢如此實話實說。
聽了這一連串的疑問,扶蘇一下子就呆住了,想不到自己和衆臣下想出來的主意居然還有這麼多的疑問,自己還想着這個主意很好呢。到這個時候扶蘇才知道自己是受了原來的歷史影響,歷史上西漢派遣了張騫出使西域,並最終取得了勝利,他便想當然地認爲只要這麼做了自己也會成功。但是他一直沒有考慮的是如今的情況和漢武帝時的情況並不相同,或許現在的月氏還沒有強大到可以與匈奴一較高下。自己能夠記起一些歷史事件來幫助自己解決問題這是自己作爲穿越者的優勢,但是相對應的自己也會侑於一些既成的歷史而不知變通,只是一直以來自己沒有發現罷了。想到這裡,扶蘇的背上出了一層冷汗,若不是這酈食其爲人精細,這次的計劃必然失敗,而自己那時或許已經帶了人馬去了楚地,那這大秦可就危險了。於是扶蘇忙問道:“不知先生那法子又是什麼呢?”
“在下剛纔說了,匈奴內部此時已經發生了問題,我們大可利用這一點對那些不滿的部落進行遊說,使他的內部更加混亂,到時,那匈奴的單于就騰不出手來對我中原用兵了。這一着比去找那月氏速度要快上許多,而且對匈奴的打擊也大得多,不知皇上的意下如何?”酈食其問道。
“好計,果然是好計!”扶蘇連連讚道,“那酈先生可肯走上這一遭啊?”
酈食其一笑道:“既然主意是由我所出,當然是由在下去那草原之上了。但是在下卻有一些要求。”
扶蘇笑道:“先生但有所請,朕無有不允。你且說說看。”
酈食其仔細思索了一下後道:“孫子兵法中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雖然在下這次並不是去攻打匈奴,但是他們的情況我還是要了解一些的,比如哪些部落比較窮困,哪些部落與當權者的關係不是太過密切,這些都需要皇上替我找來。”
扶蘇與張良又相互看了一眼,臉上帶着笑容,想不到酈食其居然提出這麼一個條件,自己在草原上的探子雖然無法在第一時間將重要的消息傳回來,但是這些事情還是瞞不了他們的,於是扶蘇點了點頭道:“這個朕可以答應你,半個月到一個月後就會將草原上的情況都告訴你。”
酈食其看到扶蘇連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就知道他們一定在匈奴佈下了不少人手,心下就更是佩服了。他接着道:“第二,這次去草原我不能公開亮明瞭身份說是去離間他們的,所以希望皇上能夠給我一些草原上所需要的物品,我以商人的身份進草原去,這樣在各個部落間遊走也比較方便。”這個時候雖然匈奴很是落後,但是還是有不少中原裡有眼光的商人帶了物品去做生意,所以酈食其纔有此一說。
扶蘇呵呵一笑道:“這也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朕會讓人準備好一切的。不知先生還有其他要求嗎?”
“這第三就是希望皇上能夠將草原上伏下的人員告知於我,在危急關頭我也好求助於他們。而且在那裡有人能夠照應一下也不是什麼壞事。”酈食其繼續道。
扶蘇猶豫了一下,因爲這些探子已經在草原上安下了根,他可不想害得他們慘死在外邊。但是最後扶蘇還是點了點頭道:“這朕也可以答應你。”
酈食其喜上眉梢道:“只要皇上能夠準了這幾件事,在下想這次草原之行應該能夠成功了。”
扶蘇道:“先生就不想帶些人手去嗎?除了以防萬一之外,那草原上的部落可不是個個都想着公平買賣的,還是帶些士卒前去比較妥當。”酈食其一想也對,便點了點頭。
扶蘇又道:“那這些日子先生就留在咸陽等着我們將草原上局勢的消息拿到手後再出發吧。不知先生想在我朝中任什麼職位啊?”
酈食其搖頭道:“在下是爲了天下百姓做事,並不是爲了自身的榮華富貴,所以皇上若真想賞賜我什麼,就請記得今日所說的話吧。”
扶蘇聞言對他肅然起敬,站好了身子朝了他一拱手道:“先生不但才學過人,還心懷天下,實在讓扶蘇感佩莫名。”說着又行了一禮。那酈食其見狀忙跪下還禮。扶蘇將他扶起來後又道:“先生如此才能,使扶蘇都不捨得讓先生去草原了。以先生的本事又豈能只做區區的一個說客呢?”
酈食其聞言肅容道:“皇上此言差矣,誰說這說客就不是那才能卓著之人呢?若與古時的說客比起來,在下這點才能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