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競技場決鬥那天,沒有在月光院成員中看到勳身影時的落寞。原來,當時的勳是跟辛緋葉在一起。勳真的因爲對律的仇恨而放任尤里成爲辛千人利用的工具嗎?無論我多努力說服自己不去相信,但現實是勳有着足夠多憎恨律的理由,也有着無論多憎恨也無法親手殺了律的無奈……殺害勳全家人的是律,將勳轉化爲吸血鬼的人也是律,甚至……奪走勳未婚妻心的人,也是律……
我的頭在燃燒,靈魂在身體裡緊縮着。勳幫我包紮傷口的那一幕幕,像電影鏡頭一格格在我的腦海裡凝固。畫面漸漸清晰,就像在藥液中逐漸浮現的黑白底片。
對不起……如果我……尤里就不會受傷了……
對不起……
勳當時說的這兩聲對不起,是因爲沒有通知我,還是因爲沒有保護我?那個如果,是勳的心在後悔?
我感到從沒有過的寒冷,彷彿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我丟了勳。或許,從我決定回到聖伯安的那一秒,我就弄丟了勳。工具……尤里成了勳利用的工具。心因巨大的寒冷而有些無法承載了。
“砰!”子彈擊爆了辛緋葉頭上那朵鮮紅的野雛菊。細碎的花瓣被風吹散在空中。辛緋葉驚恐地看着槍聲射來的方向。
“下一次,絕不會再偏了。”
“哼,”辛緋葉冷笑了下,“如果我真要殺她,你的子彈就不是偏了,而是太晚了。”
“你應該知道,你越是緊張這女人,她就會越危險。”辛緋葉鬆開手,我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你要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勳從我身邊走過,停在辛緋葉的面前。
“哦,這麼快?”辛緋葉擡起細長的手指打算撫摸勳的臉,勳舉起槍對準辛緋葉的太陽穴。
“終有一天,你會安靜地接受我。”辛緋葉不滿地收回自己的手。
“永遠不會有這一天。”勳冷冷地回答。
“七年前,你不也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可現在你卻成了我的僕人。”辛緋葉的手指又撫摸上勳留下的咬痕,“對於擁有永恆生命的吸血鬼來說,‘永遠’是太容易被摧毀的東西。”
勳沒有再說話。
“那我們走吧。別浪費了這樣美妙的夜晚。”辛千人從我身邊走過,勳安靜地跟在她身後。
“勳!”我終於開口叫住勳。
空氣像是凍結了,我的心在期盼,勳會停下來並轉身看我。只有看着勳的眼睛,我纔有勇氣問出心裡的疑惑和不安。
勳停下來,卻沒有轉身,“她說的沒錯。”
勳的背影,太過安靜的背影,陌生得讓我心酸。眼淚在眼眶內灼燒卻不敢流出來。現在的尤里,不可以哭。哭的話,就真的失去勳了。
我遏制着悲傷的情緒,“勳,我要跟你說,對不起。爲尤里對勳說出‘一個人也可以’的話,說對不起。所以勳,你也要爲剛剛的這句謊言跟我說對不起。辛緋葉
說的不是真的,勳不會把尤里當成工具,一定不會……”
“不是工具是什麼?!妻子?情人?還是可笑的夥伴?菊地尤里,我已經厭煩你了!”勳狂躁地吼道。
“我不信!你在撒謊!如果你厭煩我,爲什麼要同意辛緋葉用做僕人的條件來交換我的下落?爲什麼要去長老院救我?又爲什麼不敢看着我……勳,你爲什麼這樣,爲什麼?”
勳轉過身並瞬間閃到我的面前。他盯着我,用一種不以爲然的語氣對我說:“去救你,是因爲我還對你懷有些期待。以爲那樣做會讓你的心真正屬於我,可你卻再次背叛我。你是我的妻子,卻從沒有像擁抱律那樣擁抱過我!我是不會傻到永遠去等待一個不會愛上自己的女人的!給我聽清楚,你現在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我不再需要你!”
“你現在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我不再需要你……”這句話彷彿一段冰柱猛地插進靈魂深處,所有的感覺都從我的身體裡抽離出去,只剩下痛。
勳的下巴緊繃了下,突然收回目光,轉過身冷冷地說出最後一句話。
“去找那個你一直等的人,別再來煩我!”
勳決然地消失在我不斷破碎的世界裡。我癱軟在原地,一時無法接受眼前的突變。
“精彩!”辛緋葉走過來輕蔑地擡起我的下巴,“你這件工具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價值,所以收起你對勳的那些妄想,快點給我滾!”
房間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勳的話在我的腦子裡迴轉。我是勳的妻子,之前是因爲不知情而愛上律;可律失蹤的這十五年裡,我還是沒有愛上勳……二十二年的等待,二十二年的守護,勳最後的放棄,尤里不該難過……既然無法給勳所要的,就該鬆開勳的手……尤里,不哭,不許哭!
我努力平復着混亂的思緒,用盡全力讓自己停止哭泣。
曾經那樣相信着,勳會把我讓給其他人保護,是因爲他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理;曾經那樣相信着,勳所做的,只是要保護我;曾經那樣相信着,勳會在結束這次任務後,跟我一起離開;曾經那樣相信着,勳永遠不會欺騙我;曾經那樣相信着,勳不會鬆開我的手……可我所相信的,竟這樣輕易就破碎了。
原來,一切都只是曾經;原來,一切都只是空白。
如果就停止在這裡,一切就會有它完美的結局嗎?勳已經厭煩我了,已經不再需要尤里了……該相信這樣的話?該接受這樣的現實?該繼續堅持內心的堅持?一層層細韌的絲線纏繞上我的心臟,我的心混亂不堪。勳……你知不知道那些話對我來說,是怎樣的傷害。
工具……最後的最後,尤里竟然成了勳利用的工具而已……
恍恍惚惚地離開月光部的宿舍樓,一個人遊走在櫻花林。零星的雨點從黑暗的夜幕中毫無徵兆地落下,雖然微小卻冰涼刺骨。一種從未體會過的寒冷貫徹全身,雨滴從我的額頭緩緩降落心底。冷……比二十二
年前失去爸媽的那晚還要寒冷。
“哈哈,真是悽慘!”又一個陌生的聲音出現在櫻花林裡。稀疏的風聲從黑暗的枝頭穿過,三個人影站立在我面前。我只認識其中的一個,彥主春。
彥主春的眼神跟我碰撞後,立刻閃躲開。
三個人將我圍在了中央。
“我聽說某個可憐的女人被當年的愛人拒絕後,現在又遭到老情人的拋棄。突然覺得很好奇,”說話的女人有着蜜橘色的頭髮,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她驕傲地走過來,輕蔑地問,“難道,你就是那個可憐的女人?!”
“你們是誰?”
話音剛落,臉頰上就傳來灼熱感。另一個女人打了我,而且,我的臉在流血。
“賤人!誰給你的膽子對公主不用敬語!”
我猜到了這個女人的身份,她就是希過公主,明天夜晚律婚禮上的女主角。她湛藍色的眸子讓我想到了律海藍色的眼睛……
“啪!”又一個耳光聲,是希過公主打了剛剛煽我耳光的女人。
“誰給你的膽子去打她?!”
“公主教訓的是。”女人慌張地立刻跪在地上。
“要打,也是我來!”希過舉起手掌,在她打到我之前,我閃躲開了。但很快,希過鋒利的指甲穿透我的右肩,並抓住我的肩胛骨。
“尤里!”彥主春緊張地低聲叫了下,卻又畏懼地退回去。
“你以爲你能逃掉?!哼,捏死你就像捏死只螞蟻!”希過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手指在我的身體裡轉動着,肌肉被撕裂的疼痛讓我眩暈,血很快洇紅了我半邊身體。
我的耳朵裡響起了嗡嗡的聲音,我聽見自己的心在身體裡突突跳動,速度越來越快……我知道,那是什麼就要發作的前兆。
“公主,請你不要這樣……”彥主春終於決定走出來爲我求情。
希過一個甩手,就把彥主春丟到了半空中。
“別以爲我不知道,彥主島是你偷偷求這丫頭才被放出來的!彥主春,你最好放聰明點!”
“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啊?雖然辛緋葉那丫頭告訴我說,如果動了你,律一定不會原諒我。可我就想看看,我要是殺了你,他能對我怎樣?!”希過仇恨地盯着我,高高擡起另一隻手,掌心內流動着明亮的電流。
我來不及閉上眼睛的時間差裡,希過就要穿過我身體的手竟然被人從中截斷,如柱的血噴在我臉上。希過嚎叫着,從我的肩膀裡抽回另一隻手,痛苦地捂着自己殘斷的半個手臂。
“公主!”彥主春和那個女僕都衝了過去。
我向後傾倒的身體跌落進一個熟悉的懷抱裡。是律的體溫。
“你竟然爲了這個女人傷我!良久一律,我纔是你要娶的新娘!”希過推開要扶住她的僕人,惡狠狠地說,“你還打算爲這個女人而跟整個血族爲敵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