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帶我來這裡?”
吳駿珂的車停在一棟居民樓下。這房子有些年頭了,80年代的樣式。
安靜父親留下的房子就在這棟樓裡。
“上去你就知道了。”
吳駿珂下車繞到安靜的那邊替她開打車門。
一樓的居民的圍牆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拆字,應該這裡是快要被拆遷了。
他們走上六樓。吳駿珂用鑰匙打開了門。
安靜站在門口,不往裡走。
吳駿珂從屋裡返回拉過她的手進去。
80年代的老房子在格局上基本沒有客廳的概念,進門是廚房。小兩室的房子在當年已經算的上不錯了。
這是安靜父親單位分的房子。
房子在轉手賣給親戚後重新裝修過。
“你爲什麼要帶我來這裡?”安靜又再次重問。
吳駿珂沒有回答,牽着安靜的手往房間裡走。
他開打其中一個房間的門,裡面有一張桌子。桌子的式樣和這房間格格不入。
老式的房子,房間很小,但這張桌子很大,幾乎佔據了一半的面積。
桌子上層層疊疊的碼放着大小形狀不一,用包裝紙包好的禮物。
安靜不解的看着吳駿珂。
“這裡有二十七份禮物,從你出生到我認識你之前。”吳駿珂把安靜牽到桌子前。
“你把這些禮物都拆了,我們再談要不要在一起。”
吳駿珂鬆開安靜的手。
禮物上都標着數字,表示拆開的順序。
安靜拿出一號,輕輕揭開包裝紙的粘合處,順着包裝印記打開。
一套奶嘴和奶瓶,還有圍兜。一張卡片,白底的卡片上畫着襁褓中的嬰兒,但卻伸出小肉手抱着比自己還大的一個奶瓶在喝奶。
卡片原來應該是全白的,上面的圖畫應該是手工畫上去的。
安靜打開卡片。卡片上的字鐵畫銀鉤,吳駿珂的字跡。卡片上還貼着一張嬰兒的一寸照片。他寫:安靜,送你這個,不是在求婚,讓你給我生一堆孩子,而是我送你出生時的第一份禮物。附上一張我滿月時的照片。
安靜把包裝紙墊在最底下,依次是禮物最上面放卡片,她把這些放在桌子的邊角上。
打開第二份禮物。扁扁的一包東西。慢慢撕開最裡面的紙袋,紙袋裡裝着一些彩色皮筋和髮夾。
又一張卡片,卡片上畫着一個小小的女孩,頭頂勉強紮起一撮沖天辮,流着鼻涕,呆呆的表情。
卡里文字:長大一歲了,應該是個黃毛丫頭了,紮上個洋蔥辮,額頭的劉海夾起一個個小發夾,奶聲奶氣的求大人抱抱的模樣,應該讓人愛不釋手了。我兩歲的照片,是不是也能看出我長大後是個帥哥的樣子?
卡片裡夾着吳駿珂的照片身穿一套小西裝,一本正經扶着一棵樹。
安靜把它們收好排列在第一份禮物的旁邊。
第三份。一雙紅色面中間有一條細細的橫搭扣的淺口童鞋,黑色的牛筋底。
卡片在鞋盒裡,片面上畫着一個穿白色娃娃裙的小女孩,穿着一雙紅色大人高跟鞋,她正低着頭看自己的腳。
吳駿珂的字依然蒼勁有力:請在你幾百雙的鞋子裡給這雙小紅鞋也找個位置吧。畢竟你是走在時尚前端的人。我三歲的照片,拍照那天我發燒了。我都記不得怎麼會拍這張照片,總之那天我一直在哭。你說,是不是因爲那天我就在想你了。
安靜拿着照片,看了吳駿珂一眼。
第四份。一個大箱子,裡面有好多玩具,都是屬於80後那個年代的。
吳駿珂寫:花了些功夫收集來的,不知道你愛玩哪種。連機器人我也不放過,如果不喜歡可以轉送給我。
附上的照片下一行小字:駿珂四歲,夏威夷沙灘留念。
照片上吳駿珂穿着一條小泳褲,一頂太陽帽,眯起的眼睛,手裡抱着一個機器人玩具。
安靜合上卡片,她剛纔沒仔細看卡片上的畫。小女孩紅臉嬌羞側轉着身子,一個小男孩單腿下跪,高舉機器人。
安靜笑了,笑的很簡短。
第五份。打開禮物盒,各種各樣的糖。
一張大一些卡片,超人身穿藍色緊身衣,紅色內褲依舊外穿。白色雲層裡穿插着他鮮紅的披風,迎着氣流綻開。
這張卡片的字不見了剛纔那般筆走龍蛇的氣魄,癱軟的帶着一抹哀傷:你五歲了,爸爸走了。自行車的前座空了,後座的小女孩傷心壞了。爸爸的記憶都是甜的,是不是因爲這樣你吃甜品永遠只吃一口,你在找那種甜,但至今沒有找到?全世界的甜味只有通過爸爸的手到你嘴裡纔是甜的。從現在開始我要給你最甜的味道。
我多想穿越回你五歲那一年,變身超人在你爸爸出車禍的時候擋在他的前面。這樣,你就不是一個人了。
安靜哽咽。拿起卡片裡的照片。吳駿珂手拿衝鋒槍的玩具,坐在公園的小飛機上拍的。儼然一副小戰士的模樣。
吳駿珂從背後用胸膛把安靜包裹住。“別再問我家是什麼,我回答不了你,但是我可以給你家。別再說你沒有家,除非我死了。”
安靜被俘獲。
吳駿珂陪着安靜拆開所有的禮物,看完剩下的卡片和照片。
“爲什麼是這裡?”
“我想,你最美好的回憶,不是在拍照的地方,更不會那個大煙囪下,而是在這裡。但因爲這裡賣了,你回不來了。”
安靜這纔好好的看了看四周。
“我找到你的那個遠房親戚,正好這一片在動遷,他們還在和動遷組談條件,這房子閒置下來了,我拜託他先借我用一下。”
安靜不問親戚是怎麼答應的,肯定是吳駿珂付了錢的。
吳駿珂面對着安靜,牽起她的雙手。“這裡要拆遷了,把你的痛苦留在這裡,和這房子一起埋了。把這裡的美好,放在心裡一起帶走。”
安靜點頭。
“在這堆禮物裡,還有一份禮物放在最下面了,你找找。”吳駿珂面犯桃花說着。
安靜轉身去找,一轉念,這份禮物不會是戒指吧。吳駿珂是要求婚嗎?
她一邊找一邊在糾結萬一真的求婚,要不要答應他?剛纔還在說不合適在一起,現在答應他的求婚,會不會轉折太大啊?
安靜找到了那個禮物很小一份,懷揣着期待和猶豫打開包裝。
一個首飾盒,安靜確定是戒指。她轉過頭看着吳駿珂。
吳駿珂手背在身後,示意要她打開。
安靜也不知道自己打開盒子正真看到戒指會是什麼反應,但她不想讓吳駿珂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的表情,所以她又轉過身去。
安靜嚥了口口水,打開首飾盒。一副鑽石耳環不是戒指。
安靜雖然還沒有準備好要答應吳駿珂的求婚,但想象中的戒指變成了耳環,總免不了失落。而且款式也太過隨意,一看就不是精心挑選的。
“喜歡嗎?”吳駿珂在身後問?
“還行。”安靜泄氣。
“收完禮物了不應該轉過身來親我一下嗎?”
安靜暗自嘆了口氣。她轉過身去。
這一轉身,安靜淚花閃動奪目。
吳駿珂單膝下跪在地上,手上拿着一枚鑽戒“請你嫁給我,做我的新娘。我要用盡我的所有讓你幸福。如果你父母在天有靈,就請他們見證祝福我和你的白頭到老。我要在這裡,從你父親自行車的後座上接走他最愛的女兒。”
安靜知道自己完了。她泣不成聲的問。“鑽戒幾克拉的啊,太小的我不喜歡的。”
安靜用一句沒心沒肺的話,掩飾住自己太過喜悅和激動的心情。
吳駿珂笑了,拉過安靜的手就把戒指帶了進去,他站起身來,用手輕柔的拭去安靜的淚水。“你看不見嗎?”
安靜一頭扎進吳駿珂的懷裡,拉起他敞開的衣服遮住臉,羞怯的像少女一樣。“看不見。”
吳駿珂把桌上的禮物,分幾次拿回樓下的車裡。吳駿珂上下幾次六層樓,樂呵呵的喘着大氣搬着那些拆開的過禮物。安靜在屋子裡待着。
有關於父親的回憶很零碎,但都真的很香甜。
在回去的車上,安靜做了個夢。
在夢中……
安靜的父親坐在老房子的沙發上,笑呵呵的看着安靜。“小靜啊,大姑娘了,都要嫁人了。”
安靜坐在父親身邊,挽起他的胳膊,頭靠在他的肩上。“爸爸,你去哪兒了,我好想你。”
父親摸着她的頭。“是爸爸不好,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
安靜哭着搖頭。
父親慈祥的笑着。“他對你好不好?”
安靜用力點着頭。“他很好。”
“那我和你媽就放心了。”父親站起身來。
“我媽她好嗎?”安靜牽掛的問。
“她好,只是她不敢來見你。”父親無奈的嘆氣。
“爸爸,你告訴媽媽,我不怪她,我愛她。”
父親又摸了摸安靜的頭。“小靜,我要走了。看見你幸福就好。”
安靜急忙拉着父親的手,可是怎麼都拉不住,她着急的喚着。“爸爸,你怎麼纔來就要走。能不能不走了,我好想你,你給我吃的糖好甜,我再也吃不到了。”
父親臉上掛着笑,身影漸漸淡去任憑安靜怎麼抓,都留不住他。
安靜醒了,眼角掛着淚水。車已經停在車庫,吳駿珂的外套蓋在她的身上,他坐在一邊握着她的手。
“做夢了?”
安靜擦了擦眼淚。“嗯。”
“噩夢?夢的都哭了。”
“夢見我爸爸了。”安靜覺得這夢很真實,那麼多年從來沒有那麼清楚的夢見她父親。
“你爸那麼快就顯靈了嗎?”
“我爸讓你好好對我,否則他每天晚上按點叫你起來尿尿。”
吳駿珂故作害怕的表情。“我老丈人不捨得這樣對我的。”
吳駿珂牽着安靜的手回家。落日斜陽,他們依偎站在窗前,安靜期盼每一天都像此時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