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灝凌微微思忖了下,雖有不捨,卻還是輕輕的,將袁修月置於鸞枕之上,然後躡手躡腳的自鳳榻上起身,與姬恆一起前往大殿。
待離灝凌一走,鳳榻上,那原本緊閉雙眼的人兒,竟緩緩睜開了眼。
凝眉望着早已空無一人的寢殿門口,她終是悠悠一嘆!
獨孤辰要走,在她意料之中。
但,他此一去,袁明月也就跟着去了。
只是不知,他對她可以做到不恨,卻可會善待明月麼?
說到底,無論好壞,血脈之情總是不會變得!
思緒至此,想到袁明月的生母,又想到自己晦暗的童年,袁修月心中頓時一陣紛亂,亦再無一絲睡意!
……
大殿之上,獨孤辰早已換去了被袁修月染了血的深紫色袍裳,轉而換上了一件月白色繡着金蟒的袍子,此刻的他,仍舊頭戴紫金冠,那閃亮的金冠,他英眉風目,五官優雅俊美,似是又回到了當年初見袁修月時的模樣。
微擡眸,見離灝凌自內殿出來,他薄脣輕勾,略微恭身拱手:“參見離帝!”
“嶽王免禮!”
此刻,再見獨孤辰,離灝凌的臉色,一片溫潤平和,已然不復早前陰沉,坐身於大殿中的玉座上,他淡笑出聲:“本皇聽說,你現在便要離開?”
“是!”
再次頷首,獨孤辰微笑着道:“如今三國峰會之事,已然定下,若非本王近幾日身子不適,此刻也該在前往楚國的路上了!”
離灝凌看了獨孤辰一眼,方纔淡笑道:“既是如此,那本皇也就不再留你,惟願三個月後,南陵再見了!”
雖然,對於獨孤辰對袁修月下毒一時,他在心中早已恨毒了他。
但,如今在不觸動兩國利益的前提下,他能自己拿出解藥,便已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想着在不知袁修月就是龍出岫時,獨孤辰所做的那些癡情事,就於此事,他也就不好再追究什麼。
畢竟,這樣的結果,是袁修月所最樂見的!
“那……本王告退了!”
脣角含笑,眸色晴朗如昔,獨孤辰的視線,朝着內殿門口匆匆一瞥,而後轉身向外。
“嶽王!”
眸首微垂,離灝凌低眉把玩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語氣低悠道:“此刻,她還在睡着,本皇捨不得將她喚醒!”
“既是離帝王捨不得,便也就不必了!”
獨孤辰低笑着出聲,眉宇間的不羈恣意飛揚,轉眸對離灝凌道:“你如此對她,便是好的,若哪日你對她不好,本王一定會與你爭個高下!”
聞言,離灝凌不禁濃眉緊攏!
無畏一笑,獨孤辰不再多留,擡步朝着大殿外走去。
待他離去許久,離灝凌仍怔在大殿之上。
又過了片刻,他不禁失聲笑道:“一個離蕭然還不夠,如今又多了個獨孤辰,袁修月啊,你還真是有本事招蜂引蝶啊!”
——
翌日,原本晴朗的天氣,忽然沉悶的讓人心慌。
四更時,正是離灝凌上早朝的時辰,見袁修月睡的正熟,他並未打擾她,只親暱的輕吻了吻她的額頭,便穿着中衣出了寢殿,命姬恆等人在外殿伺候更衣。
辰時許,袁修月終於轉醒。
不過,她並非是睡到自然醒,而是被腿上的傷給疼醒的。
自己動手,拆開腿上的紗布,見傷口上已然結痂,她蹙眉沉吟片刻,對汀蘭吩咐道:“請賢王妃過來!”
聞言,汀蘭微怔了怔,便苦笑道:“娘娘有所不知,皇上昨夜裡便準賢王殿下出宮了。”
想當然而,賢王妃赫連棠自也是跟着自己的夫君回賢王府了!
“那……”
微蹙的眉,又皺緊幾分,袁修月對汀蘭道:“請王太醫過來吧!”
“是!”
微微福身,汀蘭趕忙去請王太醫。
時候不長,王太醫便隨着汀蘭一起進了內殿。
而此刻,袁修月也早已穿戴整齊,斜倚在貴妃榻上等着。
見狀,王太醫上前,輕輕拱手:“老夫參見皇后娘娘!”
“王太醫是本宮的救命恩人,不必如此拘禮,還是趕緊免禮吧!”微微擡手,示意汀蘭爲王太醫搬來凳子,袁修月端起手邊的燕窩粥,淺抿了一口道:“王太醫可用過早膳了?”
“老夫年歲大了,這睡着的時候也就少了,這個時辰自然用過早膳了。”微微擡眸,看了眼殿裡的更漏,王太醫回眸對袁修月輕笑道:“皇后娘娘可是有舒服的地方?”
“嗯!”
輕應着點了點頭,袁修月將燕窩粥放下,轉頭笑看着王太醫:“今日陰雨,本宮的腿一早便開始疼了。”
聞言,王太醫微怔了下,低眉瞥了眼袁修月尚包紮着的腿,他並無一絲隱瞞的輕聲嘆道:“娘娘的舊傷,傷及筋骨,若說一點弊病都不會落下,那是假話,不過這陰雨天裡,但凡身上有疾者,多會有所反應,娘娘若疼的厲害,便吃些止痛的丹藥,讓這腿着些熱,不必太過介懷就是了!”
明白王太醫話裡的意思,袁修月輕點了點頭,而後眸光一閃,深凝着他:“王太醫,這些本宮都知道,本宮此行讓人請你過來,其實只是想問你一件事!”
微微蹙眉,大約猜到她要問自己什麼,王太醫輕笑道:“娘娘想問老夫,娘娘的腿是否還能恢復如初?”
聞言,袁修月眉心微動,旋即輕笑着點頭:“王太醫是明白人,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本宮還請王太醫與我說句實話!”
當初,赫連棠說她的腿可以醫好,她便信了。
因爲她一直都希望自己的腿可以完好如初!
但時至今日,經過了這麼多事,她心中便越來越有種不好的預感,那便是赫連棠可能並未與她說實話!
她之所以說她的腿能治好,其實是想將她留在宮中!
而她的這條腿,很有可能,是真的廢了!
“皇后娘娘!”
擡眸看着袁修月,王太醫伸手捋着長鬚,含笑說道:“這腿,是娘娘的腿,如今情況到底如何娘娘最是清楚,若老夫此刻與娘娘說,您的腿可以醫好,您一定不會相信吧?”
“是!”
淡笑着頷首,袁修月輕嘆口氣,垂眸凝向自己受傷的腿:“這腿,在本宮身上,本宮當然最是清楚!”
“但……”
眼底的笑,越發深沉,王太醫接着道:“若娘娘可以容老夫試上一試,也許還有五成把握呢?”
“五成?”
袁修月微微一怔,有些驚訝的擡眸看着王太醫。
她以爲,她的腿已然無望了。
可此刻,他卻跟她說有一半的機會嗎?
“王太醫!”
輕擡眸華,眸中氤氳閃動,她心中有着太多的不確定。
她心中,早已做好的最壞的打算!
卻不曾想,此刻王太醫竟有給了她這一線曙光!
“皇后娘娘,您如今榮寵正盛,正是鴻運當頭時,爲何就不能給自己些許希望呢?!”對袁修月笑着,王太醫站起身來,對她恭了恭身道:“老夫如今正在翻閱古籍,籍以今早幫娘娘治腿,這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
輕點了點頭,並未再繼續多言,袁修月命汀蘭送王太醫出門。
自王太醫走後,袁修月心情大好。
即便,殿外陰雨綿綿,腿疼隱隱,她的臉上,卻一直都掛着淺笑。
——
轉眼之間,又過了幾日。
袁修月腿上的傷口,已然長住,只時不時半夜發癢,她知那是在長着新肉,便也並未太過在意。
這一日,落了多日的雨,終於停了。
華陽初升時,柔和陽光,灑落天地,在御花園上空,一道彩虹,跨過天際,讓宮中衆人忍不住駐足觀看。
鳳鸞宮寢殿內。
袁修月在用過早膳之後,便如往日一般,靜靜的研讀着醫書,等着離灝凌早朝歸來。
這些時日,爲了方便陪她,離灝凌除早朝會前往前朝,其他時候,竟將御書房裡的摺子,都搬到了鳳鸞宮,徑直將這裡當作了自己的行宮!
而她,在他的細心呵護下,終是一掃早前的蒼白臉色,整個人都漸漸變得圓潤起來。
依着離灝凌的話來說,這樣的她,才更合他的胃口,也更動人!
大約辰時三刻許,離灝凌終是下了早朝。
甫一入殿,見袁修月輕垂眸首,正聚精會神的看着手裡的書籍。
他輕勾了勾薄脣,隨即放緩腳步,一步步來到她的身後,然後忽然伸出手來,將她從身後抱個滿懷!
“皇上!”
一抹幸福洋溢的笑綻於脣角,袁修月任身後心愛之人緊抱着自己,忍不住嬌笑出聲:“你嚇了我一跳!”
“我可沒見你嚇的跳起來,只見你笑的歡!”
輕吻袁修月的耳脣,將下頷擱在她的肩窩上,離灝凌擡眸看向她手裡的醫書,蹙眉問道:“在看什麼,竟如此入迷,連我來了都不曾發現?”
“王太醫送我的醫書!”
輕笑着將醫書放下,袁修月轉頭仰望着他:“可用過早膳了?”
“那個不急!”
眸光閃閃,忍不住輕吻她的脣,離灝凌站起身來,伸手取了屏風上的披風,替她披在肩上,而後又仔細的繫好軟帶:“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裡?”
仍舊仰望着她,袁修月的眸子,晶晶亮亮的,心中滿是好奇。
“一個好地方,你去了便知!”
微微一笑,離灝凌彎身將她抱起,而後在她的驚叫聲中,快步出了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