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起頭來,迎上離灝凌如寒潭一般的眸子,他乾笑了笑道:“本王急着去調兵,便先行告退了。”說完話,他又擡眸看了眼袁修月。
見袁修月看向自己,她薄脣輕勾着,又是一笑,而後竟對他拋了個大大的媚眼。
接收到獨孤辰毫不避忌的媚眼,袁修月頓時脣角輕彎,有些哭笑不得!
他是故意的!
絕對是故意做個離灝凌看的!
微擡眸華,見離灝凌俊臉陰沉的大步朝着她大步而來。
她不禁在心裡把獨孤辰罵了底朝天!
凝視着微慍的眸子,聯想到記憶中他的模樣,袁修月輕勾的脣瓣,微微揚起,但那抹弧度,尚未完全躍然於她的臉上,她的心卻瞬間便是一痛!
只是片刻,那抹痛,便蔓延開來,就好似一把利刃一般,欲要刨開她的心房一般。
“月兒?”
心中的所有不快,在看到袁修月瞬間慘白的臉色時,頃刻消失不見,離灝凌驚呼一聲,幾步上前擎住她緩緩下垂的身子。
以貝齒緊咬着脣瓣,袁修月緊蹙着眉頭,仰頭看向離灝凌。
見狀,離灝凌眸色一斂,攔腰將她抱起,快步進入寢帳。
將袁修月放在睡榻之上,離灝凌伸手扣着她的後腦,眉頭緊皺着問道:“月兒,很痛是不是?”
“不……”
因劇烈的心痛,而忍不住緊捂着胸口,袁修月想要十分有骨氣的對離灝凌搖頭說不痛,但纔剛低下頭來,她的眼淚便忍不住斷了線:“凌,我的心好痛,好痛!”
聽着袁修月喊痛,迎上她模糊的淚眼,離灝凌的心,彷彿被人插上的一把刀!
真好,他的心,竟也跟着痛了起來。
扣住她後腦的手,微微下滑至她的後頸,他苦澀皺眉,剛要用手刀將她擊昏,卻不期她驀地擡手,抓住了他的大手。
“天色還早……我還不想睡……”說話的語氣,斷斷續續,袁修月慘白着一張俏臉,伸手摸索到枕下,取出一這血瓶打開,仰頭將血瓶裡的血一飲而盡。
“月兒?”
眼看着袁修月的神情,漸漸恢復正常,離灝凌的心,也隱隱落下:“你現在覺得好些了麼?”
“我沒事!”
臉色蒼白如紙,袁修月伸手拭了拭額際的細汗。
“我真的沒事,你不必擔心。”擡眸迎上離灝凌滿是擔憂的雙眼,她輕笑了笑,隨即出聲問道:“哦,對了,不是說要出兵麼?可商議好了?”
“是商議好了!”
輕輕的,撫摸着她光華細嫩的手背,離灝凌薄脣勾起,淡淡笑着:“安氏一族,打算明日一早便先發制人,出兵與朝廷軍隊櫻鋒。”
聞言,袁修月不禁苦笑。
安氏一族在兵力上,本身就弱於朝廷。
如今他們敢於如此,無非是有獨孤辰這座靠山。
若是以前,那個唯利是圖,無所不用其極的獨孤辰,爲了安氏一族許給他的利益,一定會是個很穩的靠山,但是現在……無論是她的父親還是安太后,誰他們都不會想到,他們眼裡的這座靠山,如今是最靠不住的!
“好了!”
深凝着袁修月陷入沉思的側臉,離灝凌輕撫她的臉龐,扶着她躺下身來:“你此刻的任務,便是好好歇着,無需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聞言,袁修月不禁抿脣輕笑了笑。
若天下大事,都算是無關緊要的事情,那麼在他眼裡,到底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似是意會到袁修月心中所想,離灝凌俯身輕吻她的脣:“在我心裡,你與天下比,當你最重!”
聞言,袁修月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重重一撞!
只這一瞬間,她原本纔剛剛好轉的臉色,再次泛起白意。
感覺到她的異樣,離灝凌眸色一變,心中滿是自責,他輕聲問道:“可是又心痛了麼?”
“你不必緊張!”
反握住離灝凌的大手,袁修月對離灝凌苦笑道:“我累了,想要小睡一會兒,你不是還沒用晚膳麼?莫要在這裡吵着我,且先到偏帳用膳吧!”
聞言,離灝凌眸色微閃。
雖不想離開,卻知袁修月看見自己心裡會痛,他緊咬着牙關,十分勉強的自脣角擠出一絲笑意:“你好好睡,我先去用膳!”
語落,他自睡榻前輕輕起身。
垂於身側的手,緊緊握住。
他瞳眸微紅,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心中的痛,漸漸開始退去,袁修月才恍然發現,自己渾身上下,早已汗意涔涔。
緩緩的,將手臂擡於眼前,她撈起袖子,看向自己方纔長住的傷口。
只一眼之後,她脣角輕勾,卻是苦澀非常。
此刻,在她白皙的手臂上,那道用來與她放血的傷口,猙獰無比,但即便這道傷口,在如何猙獰,卻也掩不去傷口下方那抹妖豔的殷紅!
她以爲,即便是痛死,自己也總還有時間,繼續貪戀離灝凌的懷抱,有時間,回宮去好好看看她的孩子。
但是現在看來……
她錯了!
只要離灝凌在她身邊,她身上的忘情蠱毒,便會不停的加重。
就如現在,即便她立即服用了獨孤辰的血,卻仍舊止不住那撕心裂肺的痛感。
深吸口氣,無力的將手臂垂落,她想要壓下心中情感,籍此讓自己的心,不再那麼痛。
但是片刻之後,她開始後悔,方纔沒有讓獨孤辰將自己打昏了。
因爲,你越是想要忘記什麼,便越是會想起。
無奈而又苦澀一嘆,她忍痛自睡榻下方摸索出一隻包袱,從包袱裡取出曼陀羅粉,仰頭將藥粉悉數倒入口中……
——
袁修月嘴上說,她只睡一會兒。
但因爲曼陀羅粉的緣故,她這一覺睡的極沉,且一直到午夜時分,都沒有要轉醒的意思。
輕撩簾帳,自帳外邁步而入。
離蕭然一襲淡青色錦袍,外披深色斗篷,整個人身上,都帶着深夜的寒涼氣息。
睡榻上,袁修月仍舊沉沉睡着,睡榻前,離灝凌一身雪白袍裳,本該給人出塵飄逸之感,但此刻,卻讓離蕭然覺得,他的身影,格外沉重。
心下微凜,他緩步向前,於離灝凌身側站定,而後輕輕恭身:“參見皇上!”
“王兄!”
不曾回眸,離灝凌聲音低沉:“朕以爲,以你的身份,留在她身邊,她便可以不同,這樣也是我和她,最好的相處方式,但是……我今日才發現,我錯了……”
聞言,離蕭然眸色微沉。
輕顰了眉心,他深凝着睡榻上的袁修月,雙眸之中,隱隱閃過一抹痛色:“皇上,如今我已然將阜都的一切,都安排妥當,安氏行營也尊卑明日出兵先發制人,我們……該收網了!”
離蕭然一語落地,寢帳內便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沉默許久,離灝凌方纔淡淡說道:“如今,事情還有轉圜餘地,王兄……你可想好了麼?”
對別人,無論做什麼事情,他可以狠下心來。
但是唯有對離蕭然,他卻心存不忍!
但是,他們所制定的收網計劃,卻是離蕭然一意堅持的。
微轉過頭,笑看着離灝凌一眼,離蕭然薄脣輕勾,眸色深邃柔暖的凝視着袁修月,他的聲音,淡淡的,輕輕的,彷彿一開口,便已然散開在空氣當中:“其實,事情從一開始,我便從未想過要後悔!”
“王兄!”
眉宇緊皺着,離灝凌眸中情緒複雜難辨。
“皇上!”
對離灝凌溫和一笑,離蕭然上前一步,離得袁修月更近了一些:“你該走了!”
聞言,離灝凌神情微暗。
再次將視線停落在袁修月身上,他眸色微深,將拳頭攥的極緊:“幫朕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
雖只淡淡的,三個字,卻充滿了讓人毋庸置疑的力量,離蕭然對離灝凌輕點了點頭。
見離蕭然對自己點頭,離灝凌眸色又是一黯。
只怕再去看袁修月一眼,自己便會捨不得離開,他強迫自己轉身,而後極爲艱難的擡步離去。
目送離灝凌離去,離蕭然微轉過身,深凝着睡榻上的袁修月。
輕嘆一聲,解下披風,他和衣躺在袁修月身側。
眸子,緩緩瞌上,又慢慢睜開。
他心中想要睡去,卻總是不能如願。
終是,輕嘆一聲,他輾轉過身,眸色溫潤的凝望着身側正處於沉睡中的袁修月。
眼前的她,臉色蒼白,又削瘦了些。
看着這樣的她,離蕭然心下微酸,忍不住緩緩擡手,撫上她的睡顏。
記憶,於這一刻,彷彿回到了多年之前。
彼時的她,在侯府之中,雖不得父母寵愛,卻於錦臨院中,怡然自樂,活的瀟瀟灑灑!
如今,七年時光,如白駒過隙。
眼前的她,雖然聰慧仍然,狡黠依舊,卻也在那深宮之中,備受蹉跎。
眸色,漸漸轉暖,直至含情脈脈。
白皙的指端,輕掃過袁修月瀲灩的紅脣,離蕭然心意一動,緩緩低頭,輕輕吻上她的脣。
呼吸,彷彿在這一刻停滯一般。
他好似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卻也在心臟狂跳之餘,瞥見袁修月輕顫的眼瞼,以及她緩緩睜開的星眸……
“月兒?”
呼吸驟停,離蕭然離開她的脣,此刻的他,心跳鼓動如雷,眸色卻深邃如海,只隱隱有波光閃動:“你醒了?”
方纔睜開的眸子,注視着眼前無限放大的俊顏,袁修月原本睏盹的心神,倏地便是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