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在館陶長公主半是驕傲半是憂心的目光中,被拜爲大將軍的陳午帶着次子陳蟜同赴滎陽城。
本來還想拿喬一番等着劉啓上門求出山的竇嬰目光中充滿複雜無比。而騎在馬上的十歲少年陳蟜按了按胸口的四個錦囊,嘆了口氣:阿嬌啊阿嬌,你次兄我可是把命都堵上了啊,但願你這四個錦囊真的能有奇效。不然你就沒次兄了。
其實陳蟜和陳須一樣,並不是很看好陳阿嬌的種種計謀,雖讓上次抗擊匈奴三策的確讓人刮目相看。可是一想到阿嬌的年齡和性別。兩人便直覺那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純運氣吧。
可陳蟜比起陳須來又有一點不同:他對阿嬌那是毫無原則的寵溺,是故很多事,還沒考慮後果,被小妹軟軟喊一聲‘次兄’,他就衝動地去做了。
比如現在,隨父去滎陽。
陳蟜已然打好了主意:若是陳阿嬌的錦囊妙計不管用,那麼他拼死也要護陳午周全,萬不能讓小妹背上害父的罪名。小妹還小,無兄可,無父不可啊。
此次陳午帶兵去滎陽,劉啓也是冒了險的。只是陳午前番抗擊匈奴三策實在精妙絕倫,讓劉啓對他存了莫大信心。而今若陳午不自請出來,劉啓就只能去登門求見竇嬰或用灌夫了。可竇嬰剛剛纔被竇太后剝奪了宗籍,這要去找竇嬰或竇嬰的至交好友去守滎陽,劉啓覺得自己或許還得登門道歉了。
先不說他作爲帝王的能不能拉下面子來,只說這竇太后若是知道,定又要折騰一番。
兩廂一比較,劉啓更願意給大姐夫陳午這個機會。
陳午此去滎陽最重要的任務是屯守,防範齊趙兩國兵將越境深入。劉啓爲了萬無一失,更是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家當。
此時,戰局變得更加叵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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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宮偏殿。
“清君側?”劉彘揚起小臉,看向陳阿嬌,“阿嬌姐,父王身側有什麼需要清理的?且,他們爲何要幫父王清理?這彷彿是個藉口。”
“這本就是個藉口,”陳阿嬌嘆息,“此時舅舅正在延議,不知情況如何。”
兩人相顧無言,過了一會兒,便聽雯音道:“翁主,十皇子,有內侍在前殿求見。”
“走!”陳阿嬌立刻起身,劉彘緊隨其後。兩人顧不得形象,跑進了前殿。
前殿裡頭,此時正聽那內侍對竇太后道:“吳國袁侍郎送來書信求求陛下,誅晁太常!”
兩小兒跌撞而來,竇太后臉上的嚴肅終於退卻了些:“嬌嬌你同彘兒跑哪兒來?這般氣喘吁吁的。”
“大母,我們正在玩捉迷藏呢,我被捉住了。”陳阿嬌嬌一邊說,一邊走了過去。
“如今你倒是很不愛黏我了,”竇太后將她攬入懷中,又看下下頭,“陛下如何決斷?”
“陛下同意誅晁太常。”那內侍忙道。
“奇怪,陛下爲何會誅晁錯?”竇太后問,“老身一直勸他,晁錯挑撥離間,諸侯本爲劉姓,他不該如此。可陛下一直不肯聽,要護着晁錯。如今這是怎麼忽然轉性了?”
那內侍搖了搖頭:“奴婢不知,奴婢只知,彷彿晁太常提出兩策後,陛下便改了口風,不再護着晁太常了。”
竇太后立刻來了興致:“晁錯獻了什麼策?”
那內侍道:“其一,請陛下效仿先皇,親自出徵七國,而晁太常則留守長安。”
竇太后冷笑一聲:“好策,好策,君王出征,他留守?他比君王還了不起!”
陳阿嬌心頭也嘆息了一聲:晁錯這人太直,策是好策,卻不該這般說。他應該說,他爲馬前卒,同舅舅一道出徵,如此方能說的過去。
那內侍不敢接話,只道:“其二,便是以徐縣、僮縣許以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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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陳阿嬌立刻明白了晁錯的想法:七國亂,但是真正被削了封邑的至今只有三國。吳王領兵反,最後得了好處的只有吳國。這是□□裸的二桃殺三士啊!
只可惜,舅舅一定不這樣想。晁錯當初以吳國之事,挑起舅舅削藩的決心,如今卻忘了吳國對舅舅的特殊心結。竟想要將兩縣劃給吳國,這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嗎?
第一策,讓舅舅對晁錯生了警惕和防備之心,第二策,卻是在舅舅心頭死結上,捅了一刀。舅舅若能在護他,纔是見鬼!
至於袁盎,那是晁錯的死對頭,先皇在位時,袁盎乃先皇面前的紅人,晁錯卻受當年的太子,如今的陛下重用。兩人因政見不同,相看兩生厭。袁盎當年多次欲致晁錯於死地,而當先皇薨逝後,晁錯終於站的比袁盎更高時,也三番五次對着袁盎下黑手。袁盎自請調離,去了隴西做都尉,後又去了吳國做劉濞的國相。
此番七國亂,晁錯在剛亂之時,便上表要殺袁盎,說他沒有提前將吳王要反的事報來,心頭定存反意。袁盎得知此事後,便上天兩頭上表求殺晁錯。
竇太后也知道這一點,她皺了皺眉頭:“晁錯不是什麼好東西,只那袁盎……”
那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劉彘在下頭眼睛也是轉動了幾下,很顯然,他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
說起來,劉彘的確是個好學生:懂得舉一反三,順便也給陳阿嬌掙了很多的分值。只是,陳阿嬌卻在教授他的過程中,總記得留一手--對於劉彘,可不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那麼簡單,而是教了他全部,她日後一定不好過。所以說,徒弟悟性太高,有時候,也挺讓人發愁的。
那內侍低了頭,一絲聲音都不敢出。
“下去吧,”竇太后揮了揮手,“同陛下說,讓他散朝後來長樂宮。”
“諾。”那內侍忙道了一聲,倒退着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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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堂邑侯府的路上,通道擁堵,問及前頭,方知晁錯一家老小均被拉至了菜市口,只待問斬了。
晁錯的死,並未讓七國滿意,幾乎是晁錯這邊剛剛問斬,那頭吳王劉濞便自立爲皇--原來他想要清君側的名頭真是假的,年方六十有二的劉濞,還真的想過一把皇帝癮!劉啓此時已殺了晁錯,只能嘆一聲後悔。那頭的袁盎無計可施,只能夜奔從吳國逃回長安。
劉啓終於明白,此戰只能主動進攻,不能再被動防守了。
於是,周亞夫先動了。
周亞夫率三十六將軍穿過函谷關,向滎陽挺進,爲了一舉獲勝,放棄了樑國。而令他不敢置信的是,劉啓居然批准了他的表文。
而當竇太后知道,自己心愛的小兒子被吳楚兩國包圍,已無力掙扎之時,已然晚了。
竇太后逼着劉啓立劉武爲太子如同一根刺,結結實實的釘在了劉啓心裡。無論他曾經多疼愛這個幼弟,如今,那所謂的兄弟之情,已然是淡漠了。
竇太后在長樂宮中發了一通脾氣。可劉啓只一句:長安城危在旦夕,樑國只能先暫時讓其自力更生。竇太后心頭知道這是大兒子同小兒子心生了隔閡,卻因劉啓說是國爲重,只能無可奈何。思來想去之後,她叫人將館陶長公主請進宮中,請求她讓駐守在滎陽城中的陳午幫忙。
可滎陽城離樑國那般的遙遠,陳午能做什麼?
劉嫖心頭嘆息,卻仍從母命,當即修書一封,叫人傳給了陳午。而陳阿嬌則快速封了個錦囊,叫人快去滎陽,交給陳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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滎陽城。
周亞夫的計劃是這樣的:他要以樑國爲餌,拖住吳楚兩國,消耗其力量,然後輕兵遠道奔襲。抄吳楚兩國後背,先斷其糧道。只要樑王劉武能再拖住吳楚兩國兩個月,倒是反軍無糧,必自然崩潰。
他的計劃剛定,滎陽城的守將陳午卻來找他,獻上了一個絕殺之策。
說實話,周亞夫是看不起陳午的:一個穿上盔甲看上去仍舊形同雞子的文人,臉比婦人還白,瘦弱不禁風。在他看來,讓陳午這種人當大將軍守滎陽,簡直就是個笑話。
但因其是館陶長公主的駙馬,又是堂邑侯。他還是接見了。
陳午此來,心頭惶惶不可名狀。心頭雖將同小兒子與自己一道定的計策溫習多次。可一見到渾身殺氣的周亞夫時,仍舊還是結巴了:“周,周大將軍好。”
只這一句,周亞夫便皺了眉頭:真是弱雞。此人枉爲男兒!
陳午更加緊張,他乾脆頭一低說了起來。說了幾句之後,終於不再結巴,而周亞夫的臉色卻已然大變了。
這陳午說的是--
“吳王劉濞富甲天下,又納了很多亡命之徒,如我們從西出函谷關,必經崤山和澠池等狹窄險要之地。我斷定,劉濞必在此兩地埋伏殺手。不如我們走藍田,出武關,抵至洛陽,再在洛陽造勢,威懾劉濞。更加出其不意。”
周亞夫是大將之才,陳午這短短几句話中,已讓他摸索到了無限機會。也因此,他對陳午這個弱雞一般的男子,也有了幾分好感。
周亞夫決定分兵兩路,二十九萬大軍走藍田,出武關。一萬軍士從函谷關出發,沿途搜查崤山及澠池。等大軍到了洛陽城後,那一萬軍士回報,果然有不少吳國殺手和伏兵。
周亞夫又驚又喜,忙帶着大軍跋涉到了昌邑城。
此時樑國已然頑強抵抗了吳楚兩國逾兩月。劉濞心頭不快,糧道早已被周亞夫阻斷,軍中無糧,軍士飢餓。再看到周亞夫大軍竟靜靜守在樑國之側的昌邑城,彷彿要坐收漁人之利時。終於忍不住,挺軍直衝向周亞夫。
一場大戰一觸即發,樑王劉武松了口氣--樑國之危總算是解了!